第22章 彩織坊

彩織坊

仙家市集上除卻彩織坊這一角,其餘地方仍是熱鬧非凡。裴容和慕景栩還沒行幾步,就有不少人圍上前來問他們押哪一家。

一開始裴容雲裏霧裏,後來才得知此處有“關撲劍巷”。據說今夜會有神劍現世,各大仙門都出了不少寶貝想換得神劍,于是就有人抛了賭注,猜測是哪家仙門能奪下此劍。

此方市集有小河穿行,還臨着一方大湖,裴容沒押什麽仙門,只是同慕景栩乘上一小舟,聽劃舟的老者說話。

“二位可是氣度不凡吶,我劃船這麽多年,還少見二位公子這般的。”老者一面劃舟,一面說。

河水中游過幾條身形碩大的鯉魚,該是得了些修為靈氣,許是察覺到裴容身上有仙丹之類的好東西,于是紛紛竄出腦袋,最終被裴容用劍鞘輕敲了幾下魚腦袋,轉而覓入水中。

老者轉了向,又道:“這方市集傍着的湖啊,叫淚湖,背後有個傳說。”

“傳說,那裏原本沒有湖,只是有名癡情女子思念遠赴都城的情郎,日日落淚,最終此地就多了一湖。”

“哈哈哈,這不是胡扯嗎,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會信。”

老者劃着槳,不禁笑出聲來,又道:“不過後來聽說那湖靈氣頗盛,也常有仙門道侶到此地游湖的,都說有情人終會在淚湖相聚,沈宗主和沈夫人便是其中一對呢。”

裴容原本唇角含笑,只靜聽他說,但是一聽到沈宗主和沈夫人的時候,神思不禁恍惚。

沈宗宗主沈滄玉于他而言為師為父,沈夫人修為不高,沒捱過生産這一劫,在生下沈文竹不久之後就過世了,裴容對她的印象只停留在了模糊的晃影之中。但再怎麽模糊,也比他毫無印象的親生爹娘要好上許多。

“老人家,可是湖中有什麽生靈相護?”慕景栩繞開了話題,“此地離仙山有些距離,不會無緣無故靈力強盛。”

老者說:“公子說得極是,這湖中的确是原本有‘靈’的,我們從前還拜過湖神,但是後來,好像是有好些仙長來過此地,說是那靈已經不見了,真是可惜。不過好在現在那裏靈力也很強呀。”

天地萬物都在演化不息,百年來消逝的靈不在少數,倒是不足為奇,只是可嘆。

小舟又行了一會兒,老者指着岸邊店鋪道:“這裏開店的靈修不少,賣布匹成衣的,繡花作畫的,吃食的都不少,那些個小姑娘據聞都是花變的,若是不說,我永遠都認不出。”

“從前樂聖也常常來此處彈琴呢。”老者繼續說,“不過樂聖飛升去了吧,後面再也沒他的蹤跡了。”

樂聖蕭瑜,是醫仙故交,二人當年也風騷地自封了一個“琴畫二子”的稱號。但是傳聞樂聖同魔修有染,在那位魔修亡故之後回到修界,終日郁郁不振,連彈十日琴,抱着酒壇一覺不醒,後葬入仙棺。

趙洵寧因此也閉關多日。

現下回想起來,那還是他登淩雲頂不久前的事。

乘舟繞上一圈,老者靠岸,慕景栩付了行船錢,同裴容下了小舟,入了一家熱氣騰騰的小店。

桂花酒釀圓子甜香溢鼻,然而裴容滿腦子是方才所見的情景。

小花修,白狐,樂聖,魔修,醫仙。

細細想下來,這些人之間沒什麽關聯。

“師尊又是心不在焉。”慕景栩将酒釀圓子朝裴容推近了些,“本以為師尊是想陪我走一遭。”

此遭沒辟谷,裴容拿起勺子道:“不是不準喝酒嗎?”

慕景栩道:“這樣當然不算,師尊怎麽這麽計較。”

裴容輕吹口氣,淺嘗幾口,面上便顯薄紅,眉頭也舒展開來。這下輪到慕景栩一時間恍惚。

仿佛他回到了多年以前,裴容焦頭爛額勸他喝藥的時候。

然而當時他不願服藥,裴容倒是不氣,只是着急,于是面頰泛紅,在屋子裏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雖然年紀尚小,但是慕景栩還依稀記得自己願意對裴容開口說話的時候,喚的是“美人師尊”。

美人……師尊……

如今細細品嚼,倒是品出了些不同的滋味。後來是二師兄餘不渡訓了他幾次,才改口叫了師尊。

往年他們師徒圍聚一處時,大師兄吃的不多,又沉默,二師兄吃得多,話也多,而他就喜歡盯着師尊,然而師尊不吃什麽東西,常說他吃得太少。

店鋪老板娘送上了些玉米馍馍,裴容少時在沈宗沒吃過這些,後來離了沈宗雲游四方的時候,才注意到這些各種各樣的東西,不過那時候已辟谷,便也沒嘗。

從前的都成了過往,倒像是蒙上了層不真切的迷障,清醒之時能想起過往種種,然而神思恍惚間,仿佛曾經只是鏡花水月,不是撥雲可見的朗日。

“彩織坊今日也關得這般早。”老板娘掌着盤,擡眼望見了對岸燈火滅下一片寂靜,“花璃這小丫頭近來不知在忙些什麽。”

“您意思是,彩織坊從前不是這麽早就歇店?”裴容啃了口馍馍,“只是近兩日才這樣?”

老板娘說:“是啊,雖說花璃掌手之後歇店的時辰都比以前花羽在的時候早,但是也不像近幾日這般。”

裴容這才知道那小花修名叫花璃。不過這花羽又是誰?

“那彩織坊有兩個掌櫃和一個……幫手?”

老板娘回道:“彩織坊從前的掌手不是花璃,而是花羽,聽說她們是從同一處仙山出來的。”

“花羽是我們這一衆最早來此地開店的,後來聽聞花羽同一個修士結為了道侶,便沒怎麽現身了,待她身懷六甲的時候回來,靈力已是大衰,生下了孩子,但是自己的靈元卻不保,彩織坊也關了好些年……”

“前不久花璃來了這兒,彩織坊重新開了張。”

她說及此事,連連嘆氣,又知自己說多了些,只給裴容添了兩個玉米馍馍便不再多言。

“老板娘,來一碗……”此時一人踏入店面,同裴容恰好對視,“裴容,你怎麽出來了?”

鳳行雨今日沒穿平日着的紅衣,是一襲墨色衣袍,除卻眉間一股張揚氣,倒是沒那麽引人注目。

“你是來押神劍的?”

“才不是,神劍哪裏會出現在這裏,只是個噱頭罷了。”鳳行雨湊到了一桌道,“南州厲鬼有些線索了,我尋到了這邊的市集。”

慕景栩問道:“何處的線索?”

鳳行雨說:“路經的沈宗弟子給的,四方仙門不久前也核實過,是這地方無疑。而且近來常有弟子路經此處時無法禦劍,可見問題就在這裏。”

“你這麽肯定,那怎麽着手?”裴容給鳳行雨遞了個馍馍。

鳳行雨接過馍馍,說:“此地好像沒聽說有什麽怪事,也沒出現過九頭蛇和剝丹的人。”

他三下五除二将玉米馍馍給吞咽下肚,又喝了些酒釀,道:“在此之前,我先去一趟劍巷,看下是誰在那裏亂傳神劍的消息。”

“你們留心些外面,我先行一步,有事鳳翎聯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鳳行雨留下兩個空碗碟和兩道鳳翎,人已經走了。

裴容拾好鳳翎,能感覺一時不小心沾了些雨水的賈千水像是又醒了過來,歸于了先前的煩躁不安。

千水幼時遭遇洪災,由他出手相救,後來見到大江大河時常常慌神,但不至于對雨水都這麽敏感。

待裴容施了去水訣,賈千水才安分下來。

他們方才一出店門,花璃又現了身,她撐着傘,好像等在這裏許久了。小白狐六寶跟在她身後,探出個腦袋張望着裴容和慕景栩。

“狐貍,你發現彩織坊的事了嗎?”

花璃斟酌了下措辭,但總覺得怎樣說都不太恰當。

裴容道:“你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

他複慮及花修說話不易,于是找了處亭子,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問她。

“有邪靈糾纏你?”

“對,應該是邪靈,長得青幽幽的,但有時候又像個……修士。”花璃說,“定是欺負我,欺負我修為不高。”

裴容又問:“你判斷他是邪靈,他做了些什麽?”

花璃扳出一根手指,道:“半夜彈琴。”

她皺了皺眉頭,又扳出一根手指繼續道:“琴聲好吵,還吸引厲鬼。”

“厲鬼往何處去了?”

花璃搖搖腦袋:“不知道。”

裴容從花璃的回答中大抵知道了這糾纏的邪靈不是普通厲鬼那麽簡單,還能彈琴,引其他厲鬼。

但這邪靈彈琴,僅僅是在彩織坊彈,其餘店面都聽不見,讓花璃有苦訴不出。幸好還有六寶,否則她也會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琴聲有時雖吵,但是偶爾還挺動聽,不過花璃覺得,必須要将這邪靈驅逐出這市集,否則她沒辦法好好睡一覺。

此時六寶忽然眼前一亮,朝裴容道:“你可以修成九尾狐欸。”

裴容一時不慎露出了狐尾,六寶是因注意到了他長尾上的赤色彎紋才會岔出一句。

不是所有狐族都能修成頂級的九尾狐。于狐修而言,天生靈脈至少需要百裏挑一,後期還需要不少機緣,輔之天材地寶,才能最終修得九尾,有望登上仙途。

裴容此前注意到過狐尾上有些不同,但那赤色從未像如今這般鮮豔惹眼過。

他一直想着增強這靈修體魄,并未想過要修得九尾。

六寶發出了對同族豔羨的長籲聲,眼睛越發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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