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方才入了秋的長安夜裏有些涼爽,城中彌漫着丹桂馥郁的芳香,天高雲淡,今夜的月色明朗,星子的微芒為之讓了路。
一切都顯得那樣的美好,這樣的夜裏适合在湖心亭賞月,許寒遣人在湖心亭放了一張軟塌,桌案之上放了酒水點心後遣散了下人。
就他一個人懶懶地躺在軟塌上欣賞無邊的月色,月紗籠下天地都顯得靜谧,微風拂過湖面泛起了微瀾,湖中荷花的殘枝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許寒漫不經心地搖着折扇,看不遠處的樹下的光影搖曳帶着窸窣的聲響還是有些怕人。
賞完了月色之後再飲上兩觥酒水,以天為蓋地為廬地睡去也是別有一番意境,本來應當是這樣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樣好的夜色下竟有人自戕。
許寒看見一個人影疾行着從自己眼前閃過,而後傳來的是一聲突兀的落水聲,許寒驚得從塌上坐了起來。
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到底是遇見了何事至于如此?
許寒匆匆起身朝那人落水的地方奔去,看了一眼湖面也不及呼救自己脫了外衫就跳了下去。
秋日裏的湖水算不得刺骨,但等到許寒将人撈起來的時候,微風拂過還是冷得打了個寒顫。
衣裳都被打濕了,青絲散落下來滴着水好不狼狽,不過許寒此時卻顧不得自己形容如何,懷中人還清醒着,在自己将人帶上岸的時候被人推了一把許寒來不及反應後退了幾步,胸中隐隐有些怒意想要質問他:“我怎麽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好心當做驢肝肺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他有些站立不住直直地往地上跌了下去,許寒又瞬間沒了脾氣行至那人身邊蹲下借着月光打量他。
原來還是個熟悉的面孔,這不是戶部尚書家二公子的書童嗎?他不像是個會自戕的人,許寒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閣下又何必救我?”男人的臉色蒼白如紙,語氣卻倔得很,目光看向許寒的那一剎那眼底閃過稍許的驚訝,随後換為哀戚,“王爺。”
幾分絕望,幾分自嘲,這一聲王爺當真是鑿進了許寒的心裏,有那麽一瞬的鈍痛:“周柏,虧你還認得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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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若有事你大可以來尋我,我會助你。
你如今遇見了什麽事竟到了自戕的地步?”
許寒看着似是冷的發抖的周柏忍不住朝人伸出手去,卻被他躲開了。
“何必呢?王爺何必對一個下人如此這般?
您和二公子的心思是一般的,又何必惺惺作态。”周柏的語調帶着些嘲弄,在這些權貴的眼中,他們這些人與牲畜何異,能得主子青眼便是三生有幸,至于自戕那也是自己假清高而已。
明明只是個奴才,又何必端着書生的架子。
許寒愣怔了片刻,他到底是宮中長出來的王爺,只那麽一瞬便從周柏的說辭裏琢磨出味兒來了:“周從漁對你做什麽了?”
周柏看着許寒的表情心中有幾分驚訝卻還是掩藏了情緒說了句:“王爺又何必問?”
這長安城中的權貴,私下裏的那些腌臜事,自古以來便有,誰又不明白呢?亵\玩幾個生的好看一些的仆從于他們而言不過是風雅之事而已。
下身的疼痛不僅只是羞辱那樣簡單,多少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偏就自己受不得了?
無限的悲戚和絕望湧上心頭,周柏的目光又望向了湖面。
許寒從周柏的言語和表現中得出了答案,心中的憤怒不及後悔,他後悔當初尊重周柏的意見沒有從周從漁手上将他要過來。
看着周柏的模樣哪有以往的色彩,明明是這樣的出身,那根脊梁卻是直的,但是現在被打碎了,碎得徹底。
許寒伸手扳過了周柏的下颚,迫使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我會向周從漁要了你,這一次不會再征詢你的意見。”
“王爺金枝玉葉,旁人玩過的身子,王爺也有興趣嗎?”周柏的眼底蒙上了一層雲翳,他笑了,卻比哭的難看,“如果王爺想要一具屍首的話。”
“你……”許寒胸中郁結,他要被眼前人氣笑了,這個人從來都不信自己,将自己同那些纨绔子弟相提并論,身份有所差別,許寒對這樣的偏見卻也無可奈何,“我不會碰你。”
許寒的語調認真,伸手作發誓狀:“皇天在上,後土在下,許寒當着白家列祖列宗的面發誓,若你不願,我不會碰你。
如有違此誓,不得好死。”
“我想幫你。”許寒收回了手,語調認真地告訴他,“信我一次,周柏。”
以許寒的身份,他想要自己生,自己便不能死,又何至于發如此毒誓,周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些莫名的安定,二人對峙了片刻,周柏終于是點了點頭。
看着軟化的周柏,許寒笑了,到底是瓊枝玉葉,方才落了水又不及換衣裳,現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低咳了一聲:“同我回去吧,能走嗎?”
周柏看着許寒伸出的手猶豫着伸了過去借力起身,他走路的姿勢怪異,每走一步便會疼上一分。
方才自戕的時候是如何走的這樣快的?那些纨绔玩起人來可不管那些人的身子如何,許寒看着周柏的模樣不忍,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在走出去半裏後終于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周柏:“我背你。”
他本想說我抱你,但又怕周柏抗拒,最終換了個字。
“王爺金枝玉葉……”周柏這話便是拒絕了。
“本王的命令你不該拒絕。”許寒打斷了周柏的言語,終于是“仗勢欺人”。
許寒容不得周柏開口,施以行動直接行至周柏身前彎了腰:“上來,再拖沓下去,本王若是着了風寒你擔不起。”
周柏猶豫着終于是爬上了許寒的背脊。
披着月色許寒背上背着一個人卻行的異常穩健,到了王府才喚來了小厮催他去叫太醫:“叫李太醫來,就說本王着了風寒。”
小厮連忙稱是,深更半夜,整個王府卻是忙碌得很,又是燒熱水又是準備夜宵姜茶,許寒準備了套幹淨的衣裳給周柏又遣人去伺候他沐浴,意料之中的被拒絕了。
換了身衣裳的周柏臉色更加蒼白,仿佛下一刻便要暈過去似的,看着許寒的神情猶豫:“王爺……”
“何事?”許寒溫柔的應了一聲,他看出了周柏的猶豫。
“王爺尋太醫是為了……”周柏斟酌着詞句試探。
“自然為了給你診治。”許寒說的理所當然。
周柏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神情言語間皆是抗拒:“奴實在不需王爺如此費心……”
“你那處傷了,又不要人看,諱疾忌醫不好。”許寒試圖勸說。
“若王爺執意如此……”周柏頗有幾分以死明志的意味在裏面。
許寒無奈終于是妥協:“也罷。”
他看向伺候在一旁的小厮指了指:“我便說他傷了,問禦醫要些藥,到時候你自己上可好?”
“恐怕有損王爺清譽。”周柏低聲說了句。
“那又如何?”許寒的回答不帶任何猶疑,清者自清,又何必在意旁人的評價。
周柏的神色微動,藏在袖中的雙手微微握拳,移開了目光啞聲道:“王爺何必如此?”
王爺何必如此是他在自己面前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了,許寒不語,總有一日,他會知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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