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彼時的許寒還不叫做許寒,而是白霄,只是後來改姓易宗,姓和名都改了個徹底。
“殿下,你兒子怎麽哭了?”賀卿絲毫沒有自己做錯什麽事的自覺。
“那要問賀大人做了什麽了?”白青岫回答,兩個人在研究許寒為什麽哭,但沒有絲毫去安慰他的覺悟。
“臣只是讓他紮半個時辰的馬步,看一下他的基本功,誰知他一刻鐘都堅持不住。
這很過分嗎?未免也太嬌貴了。”賀卿或許是不解的,他走到今日經歷了多少風雨,嚴師出高徒,他總是不擅長做一個慈父。
“确實太嬌貴了,他們的師父是怎麽教的,以後每日的訓練再加上半個時辰。”白青岫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他當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比這難多了。
于是乎,兩位新手父親就理所當然地把他們新收養的兒子吓得離家出走了。
小許寒帶了點金銀首飾端着皇子的架子出了皇城,出去之後呢?小皇子除了每日的課業辛苦一些,吃穿住行都是有人伺候的。
生活在宮牆之中,除了幾位兄弟最親近的便是伺候自己的太監丫鬟了,許寒左思右想最終決定是周府投靠他的伴讀。
紮了半天馬步的腿都是軟的,小許寒一瘸一拐地進了周府的門可把尚書大人吓了一跳,面上不顯地接待了三殿下另一邊早就遣人進宮禀報皇帝陛下了。
周大人弓着腰告訴許寒犬子不在家中又遣人快去将周從漁尋來。
許寒本來也就不是來找周從漁玩的,想着不在就不在吧,板着一張小臉警告周大人不能将本殿在這裏的事告訴父皇。
周大人笑着應下了,可心裏想着他哪敢啊。
許寒到了周從漁的院子,周從漁不在,可院子裏還有細微的書聲,是周從漁的書童,叫做周柏的吧?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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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大戶人家的書童,穿的倒像個小公子似的,溫文爾雅,一點都不像周從漁那般纨绔的性子。
周柏不知院中來客,等許寒一瘸一拐地行至周柏的面前坐下。
周柏這才反應過來,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許寒手一擺,潇灑得很,一只手摸過周柏的書卷看了眼問他,“你喜歡讀史?”
周柏愣愣的像個木頭,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書上說,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但是我不喜歡。”不論生前多麽的輝煌,都是一将功成萬骨枯,成了史書上的一筆,許寒并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殿下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小孩子有些口不擇言,等再大一些才是處處規矩。
就這麽一句話就說進了許寒的心裏,心道我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小孩怎麽這麽可愛啊。
所有人面對自己都是逢迎谄媚,或是引導自己去争權奪利,實則都是為了自己,沒有一句真話。
父皇收養了這麽些個皇子,到底都不是親生的,又何談嫡長之分,不過是能者居之,且不說許寒想不想要那個位置,怎麽也應該用光明正大的法子去争取。
他不想争,可所有人都逼他争,他的父皇,他的兄弟們,還有賀大人,許寒都不了解,一母同胞的為了那個位置尚且争得頭破血流,何況他們并非真正的兄弟,還有所謂的“父皇”,他不過是為了選個繼承基業的人。
而自己只是被卷入其中而已,
只能說皇家的孩子,如此年紀便已經有了如此心思。
大皇兄孝順,二皇兄上進,連四皇弟五皇弟都沒有自己這般胡鬧,不過是想要他們早些放棄自己。
他不知道這個“家”算不算得“家”,可他不希望這些人包括自己有朝一日會像自己的親生父親那般的下場。
許寒從自己的身上掏出了幾件首飾丢給了周柏:“你說這話本殿高興,本殿賞你的。”
周柏其實不理解為何三殿下身上會藏這樣多的東西,跪下謝恩。
“別動不動就跪,看着煩,快來給本殿捶腿。”小許寒端着皇子的架子,總是有幾分傲嬌。
周柏猶豫着蹲在了許寒的面前,在許寒的指揮下給他捏腿錘腿。
許寒疼的龇牙咧嘴卻又一副享受的模樣。
小許寒想着要是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該多好,只可惜惬意的時光沒享受多久,前院已經傳來了賀大人親臨的消息。
吓得許寒拽着周柏的手往外跑:“快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我會死的。”
許寒也不一口一個本殿了,說的煞有其事的模樣,兩個人跑到矮牆之下,許寒命令周柏蹲下,許寒踩在周柏的肩頭扒上了牆頭,坐在牆上要将周柏往上拉。
等二人都逃出生天的時候,周柏才反應過來我為什麽要跟着三殿下一起跑?不禁生出幾分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長安城中可真熱鬧啊,東西市的商販賣着許多許寒在宮中從未見過的東西,許寒饞得很,興致勃勃地拿着那些首飾去當鋪可當鋪老板又怎麽敢要皇家的東西。
許寒坐在當鋪的臺階前蔫嗒嗒地垂着頭。
周柏坐在許寒的身邊,看着他的模樣不忍,從自己的袖中摸出了十餘枚銅錢遞到許寒的眼前。
許寒的眼睛終于帶上了光亮,興奮地看着周柏下意識地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屁股親昵地靠着他:“給我的嗎?”
周柏點頭:“只是太少了。”
“沒事。”許寒從周柏攤開的手上摸過了這十幾枚帶着溫度的銅錢笑的牙不見眼,一枚一枚地數着最後收起給了周柏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你,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小許寒到底還是十歲不到的年紀,他不知道的是因為他将周柏帶了出來可害慘了他,還沒來得及報答,主人家就因為周柏闖下的“禍事”,要了他半條命。
若是一開始沒到周府便也罷了,可是來了而又離開,許寒若是出了事,周府可吃罪不起。
也是這一次,令周柏明白了主子便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有的人生來便該在雲端将他們踩在腳底,要他們笑便不能哭。
這天許寒玩的很盡興,在此之前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十幾枚銅錢在尋常人家可以買這樣多的東西。
他們吃了馄饨,買了糖葫蘆和竹蜻蜓,還買了一只紙鳶到了城郊去,許寒腿腳不便指使着周柏放紙鳶,周柏東奔西跑,紙鳶挂在了樹上又是去爬樹折騰得大汗淋漓。
後來二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夕陽西下,這才開始憂心今晚的歸處。
“周柏,你以後要不要來伺候我?”
“謝過殿下好意,不過不必了。”
“為什麽?你不喜歡我嗎?我肯定會比周從漁對你更好的。”
“不是。”
“那是為什麽?本殿想要的還沒有得不到的。”
……
賀卿在暗處跟了許寒大半天,想着孩子在宮牆之中這般壓抑,如今跑了出來便讓他好好玩上一天,到底還有自己看着他的安危,如今出現卻是怕這小殿下養尊處優慣了,氣性上來口不擇言說出他以後會後悔的話來。
“小殿下,該跟臣回宮了。”賀卿驀然出現,白衣勝雪,一副風輕雲淡模樣。
許寒卻被這聲音吓得慌忙坐起了身:“你你你……你怎麽在這?”
“殿下若是好好習武的話,以後也能這般。”賀卿笑意吟吟,也不顧他們掙紮,一手拎着一個将他們帶回了城裏。
許寒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看着周柏,事已至此許寒心知他已經無路可逃了。
周柏被放在了周府門口,賀卿摸出一粒碎銀遞給了周柏,微微弓身摸了摸他的發頂,語調溫柔地同他說了句:“今日的事多謝,這是我替殿下還你的,多餘的算是謝禮。”
許寒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什麽鈍物擊中了,一臉驚訝的模樣看着賀卿,原來他知曉今日的事,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