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現今,你已經不是奴才了,也是否能将我放在對等的地位看待呢?”許寒詢求的言語讓周柏猶豫了。
周柏答:“殿下,您讓我想想。”
“殿下,您說您會放我出長安城,如今可還作數?”周柏又問。
許寒臉上的笑意凝滞,目光深深地看着周柏。
漫長的靜默下,周柏的心沉了下去,心道不過是一句戲說,你卻當了真。
意料之外的卻是,許寒恢複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答:“自然作數。”
“當真決定了?”許寒又問。
“嗯。”周柏想他在這長安城中呆了太久了,也或許應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許心境也會有所變化。
“那以後……你可還會回來?”許寒的神色猶豫,顯然是反複斟酌過後的疑問。
周柏張了張口,他從未想過會不再見許寒,可若是問他是否還會回來,周柏的答案是:“不知道。”
後來的幾天裏,許寒為他準備了馬匹行囊,十裏長亭相送猶嫌不夠,送出去了一裏地又一裏地。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殿下就此止步吧。”周柏停了腳步又是一拜。
“你……你分明知道我是舍不得你。”許寒的神色複雜,沉吟良久而複擺手,“罷了罷了,說再多無益,你且去吧。”
許寒驅馬掉頭向長安城中奔去,一襲月白色的衣裳迎着風,自是鮮衣怒馬。
周柏望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這才策馬遠行,胸中有幾分悵然,這悵然也告訴他除了許寒再也不會有待他這般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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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寒其人,在長安城中負有盛名,公子如玉世無雙,至今未娶。
他說的話,周柏想要去相信,可相信了之後呢?周柏難以決斷。
周柏想離開長安,再将長安城中這些地位、身份、一切的一切全部抛開之後,再去判斷許寒這個人。
“你別以為三殿下喜歡你你就可以恃寵生嬌,你要清楚你是誰的奴才。”
“我讓你做我的書童是你三生有幸,不好好伺候主子又跑去做什麽了?”
“你倒的什麽茶?這麽燙?想死不成?”
“周柏,你過來些,想不到你還有幾分姿色。”
“躲什麽躲?我看得上你是你祖墳冒青煙了。”
……
周從漁死死地踩着你的背脊将你踩在腳底然後說你恃寵生嬌,彼時的你只能說上一句不敢。
你是奴婢卻也是個活物,總要有自己休息和用飯的時間,卻得事事依着主子,随叫随到。
分明是周從漁心緒不佳,卻總要怪在茶水太燙飯菜難吃諸如此類的理由上對你動辄打罵。
後來,你們都長大了,那個纨绔子弟懂得了什麽叫做魚水之歡,在家中養了幾房妻妾,秦樓楚館也是他時常出入的地方。
原以為他很快就會不受周從漁的待見,回去做個看家護院的奴才也好,可不知怎麽的,入了那人的眼。
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又怎甘受此侮辱,一時想不開也就有了那麽一遭。
事後想想,死是最容易的事,不過是逃避而已。
他第一次見許寒是什麽時候呢?或許是托了周從漁的福,瞧見了那所謂的金枝玉葉的三殿下。
王公貴族多少沾染了纨绔的習氣,但許寒和自己過往見過的那些人都有所不同,錦帽貂裘,懷中抱着湯婆子站在雪中,身後的丫鬟為他撐着傘。
一襲織金的紅衣,身上的綴飾碰撞,只看這身行頭便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了。
紅梅映雪,彼時的許寒還未長開,卻依稀可見後來的輪廓,皇家的人想來都不醜的,甚至于好看得過分。
彼時的自己穿着一身玄色素衣,他或許是瞧見了自己,唇角上揚眉眼彎了彎對自己笑了笑。
“你冷嗎?”許寒問。
周柏愣住了,周從漁的那些狐朋狗友中,從未有人主動同自己說過話,畢竟自己只是個奴婢而已,使喚就夠了。
“馬上過年了,叫你主子給你裁一身新衣。”許寒徑直朝自己走來,将身上的大氅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帶着許寒的溫度和味道的大氅,只莫名的覺得溫暖,周柏晃神了半晌最後道:“哦,好。”
許寒的笑意更甚:“原來是個木頭。”
言罷便離開了。
留下周柏一人在雪地裏任由白雪蓋了頭。
随侍的奴婢是主子的門面,背地裏如何尚且不論,至少人前又怎麽會穿的差,這料子也是不錯的,只是或許單薄了些。
周柏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最終決定将它放回屋子裏再去伺候周從漁。
許寒對他另眼相待,這是幸卻也不幸,周府想用自己籠絡許寒,而另一面卻時不時地敲打自己。
周從漁還是許寒的伴讀,可他同許寒卻不親近,許寒更喜歡自己,周從漁胸有郁結,總會拿自己發洩。
不止一次地想,自己的遭遇的這些事許寒知道嗎?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對許寒唯恐避之不及,周府主子們卻想自己同許寒多親近,周柏又怎麽能夠違抗。
時日久了,周柏已然舍不得了,蜜糖就着砒霜,甘之如饴。
“你要不要跟了我?”這句話許寒說過數次。
每一次周柏都拒絕了,分不清是不信任許寒,覺得其實換個主子也無非是給另一個人為奴為婢而已,還是說自己的身份低微,見識淺薄,這樣遠遠地瞧着已經足夠,怕若真的應了下來朝夕相處,許寒又會覺得自己索然無味,與其他的人并無二樣。
“若有事你便來尋我,我會幫你。”這句話許寒也說過數次。
皇子之尊,口頭對一個下人的承諾,不過是說的好聽些的話術而已,若是你當真了,便是你輸了。
錯了嗎?周柏不清楚。
殘陽如血,天際彌漫着赤色的雲霞,馬蹄聲起落,迎面而來的風,空曠的天地間,山林、田野、溪流、人家……
自由了嗎?周柏有那一瞬間落淚的沖動,卻是前所未有的快意。
“周柏,若我被人侮辱了,我不會淡然處之,若那人我能夠處理,那我會殺了他。若那人我不能夠處理,那我便打落牙齒混血吞,伺機而動以待來日,然後殺了他。”
伺機而動,以待來日啊?
要用多長的時日,才能走到那個位置,等到了那時還會計較這些嗎?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或許是奴才做慣了吧,他沒有許寒的傲氣,也想不到憑借着他自己的境況怎麽去報複周從漁。
天地偌大,他終于出了這長安,就讓他感受一下這空山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