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傷愈
傷愈
你還惦記着吃呢！
江景夜在心裏默默吐槽着，然而想到這禍畢竟是他闖下的，自然得由他一力承當。
朝着那還未成年的雄性鲛人看去，江景夜低嘆了一口氣，他本只是在集市上看見有人在售賣這條鲛人，才好心救下他帶回弦餘門的。
本想着等鲛人傷愈之後，就将他送回海中，哪曾想這條鲛人已被怨恨沖昏了頭腦，才剛剛醒來就對着他發起攻擊，這可害苦了他，他明明是個好人來着！
哎，其實——
鲛人本是良善一族，在傳聞中，鲛人曾經也是人族，自昆侖之柱倒塌，海水倒灌，有一部分近海的人類與妖物立下共生協議，自此生出魚尾，居住海中。
然而因着鲛人族既能織出華美的鲛绡，又能泣出寶貴的珍珠，其面容更是美得不可方物，故而一直遭受人類殘忍捕捉，并流行于黑市售賣。
若只是一個鲛人，那尚且不足為懼，然而鲛人記仇得很，會牢牢記住傷害過他們的人類，整個鲛人族都會與那人為敵，伺機報複，這還是稍稍麻煩一些的。畢竟鲛人擅禦水，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得罪了鲛人，就不止會濕鞋了，靠近任何近水的區域，都可能被鲛人突然襲擊，拖下水去，活活淹死！
鲛人族和人族向來水火不容，恐怕也聽不進去他的解釋。
正如孟沉師弟所說，只有殺了這個鲛人，才能解了蟄兒的危機嗎？可他們是修真之人，怎能濫殺無辜？就算是再為了蟄兒着想，孟沉師弟此舉也是糊塗了吧！
江景夜瞥了孟沉一眼，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孟沉師弟幾乎是他看着長大的，秉性如何他自當一清二楚。
蟄兒的那句鐵鍋炖大魚是玩笑話，但孟沉師弟在取出佩劍時那一瞬間的殺氣卻是真實存在的，這令江景夜一度懷疑是他感知出了問題。
孟沉師弟是師兄弟幾個中性情最溫厚純良的，對萬物生靈都懷抱着一份悲憫，這一點，很像師父。
可好像就在他沒察覺到的時候，孟沉師弟哪裏變了一般，總是在笑，那笑卻也總是不含以任何溫度。
也許是近來孟沉師弟接受委托太多，見慣了妖物殺人的惡行，影響了心性，對妖物就懷有一種天然的憎惡之情了吧。更何況蟄兒才被妖物所傷，謹慎一些是自然的。
看來弦餘門的振興大業最終還得是他江景夜挑起，他只好辛苦點，多下下山賺賺錢咯！
至于孟沉師弟，就讓他陪蟄兒在弦餘門休沐一陣子吧。
蟄兒傷重初愈，身邊得有個人照應着，而孟沉師弟在蟄兒身邊，那習慣性的笑容中也多了一些真心實意。
江景夜知道，蟄兒大抵是孟沉師弟心上最緊要的人了，聽聞蟄兒接了蟾金的委托，他哪裏是承了師父的命令才去協助的？明明是他自己連一刻都不肯停留，急匆匆下了山。
他作為大師兄，見這兩人感情如此深厚，也是為他們所欣喜的。
怕是再等不了多少時日，弦餘門就會久違的迎來一場喜事了吧？
想到這裏，江景夜看着驚蟄和孟沉的眼神越發微妙起來，直将驚蟄看着心裏發憷，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
怎麽覺得這個大師兄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慈愛？
“大師兄，沒什麽事情的話，我真把這條魚魚拖走了啊！”
說實話，驚蟄對鲛人還是挺感興趣的，畢竟在她的記憶中，對于鲛人這種生物，只聞其名不見真身，眼下有一個這麽好的近距離接觸鲛人的機會，怎麽能平白錯過呢？
就是這傷勢略重了一些，驚蟄看了下大魚渾身上下的傷口還有地面上魚尾掃出來的血跡，細思了一會。人的話，這樣的傷好醫治，魚的話……這不得先泡個熱水澡，再加點蔥姜蒜末……
不對不對，不能繼續想下去了，太久沒有好好吃上一頓肉，都快要饞死她了。
“不了蟄兒，鲛人是大師兄我帶入弦餘門的，就由師兄來處理好了。”
江景夜急忙說道，他原本以為蟄兒說得是玩笑話，咋眼瞅着蟄兒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呢？
難不成是他的感知錯誤？！蟄兒說的是認真的，而孟沉師弟做勢要斬殺鲛人才是在開玩笑？江景夜陷入了對自己深深的懷疑中。
“好吧，那我先去炎泉啦！”
驚蟄的确累極了，也不做強求，朝她的兩位好師兄，還有那充當背景板的白薇姑娘招了招手，就向着桃林的方向而去。
待在弦餘門中的生活是十分惬意的，驚蟄閑來無事就去逗一逗大師兄救回來的那條魚魚。細看之下，才發現魚魚長得很是漂亮，看起來和李星合差不多大的年歲，李星合小包子臉，是還未長開的俊秀，而那條魚，從眉眼到鼻唇，無處不精致。
臉上未痊愈的傷痕更為他添加了一抹嬌弱的戰損美，誰會不喜歡漂亮小孩呢。
驚蟄趁着魚魚沉在缸底睡覺的時候，将他海藻般的長發撈了出來，一縷縷地編成了辮子，還往上面戴了不少粉色小花，正當驚蟄取了一條紅繩，打算将發尾束起的時候，臉上驟然被潑了冷水，刺激得她一激靈。
擡頭看，那魚魚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湛藍色的眼眸直直地瞪着她，好似她在做的是什麽天理不容的惡事一般。
“你別誤會啦，我只是見你頭發好看，所以才拿來玩……不是，才給你梳個新發型而已！”
聽過解釋後，那魚依舊不言不語，只是看着驚蟄的目光中，少了些冷色。
孟沉師兄早就告誡過她不要接近鲛人，但驚蟄想着反正她第一次見面就得罪了，既然已經被記恨上了，也不差這一次兩次的，倒是無聊時就勤快地往鲛人這裏跑。
如此，驚蟄終于發現了為何孟沉師兄和李星合都說大師兄不靠譜的原因。
大師兄愛見義勇愛行好事，還愛将一些孤寡病殘帶回弦餘門中，從前弦餘門中那幾位外室弟子，近乎大半都是大師兄撿回來的，包括現在這條魚，還有白薇姑娘也是。
但既然大師兄你帶回來的，你就負責到底啊！
結果他給白薇找了個幽靜小室，給魚魚找了個水缸，就這麽丢下他們，自己跑去山下接委托賺錢了！
這是一個正常人能幹得出來的事情？
要驚蟄說，幸虧她閑得發慌來看魚了，要不然這條魚死了都沒人發現。
驚蟄喜歡看些醫書，雖然她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但腦海內關于藥理的知識還沒忘記，又去群書閣查了好幾本有關于妖怪的醫書，這才找到了為魚魚醫治的辦法。
就連這缸水都被她放了藥粉，有緩解疼痛和愈合傷口的作用。
起初這條魚看見她時龇牙咧嘴的，要不是被大師兄的術法禁锢在缸內，恨不得上前來咬死她。驚蟄也不慫，嘩啦嘩啦往缸裏倒了好幾包藥粉就跑，第二次她又帶了藥膏來，給魚抹抹身上的傷，以及換一缸幹淨的水。
這魚十分的不知好歹，她撸起袖子給他抹藥，他卻趁機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大口，疼得驚蟄哇哇叫。
可那時，一道銀光擊打在魚魚的身上，迫使他停下了嘴。從那之後，魚乖了很多，任憑驚蟄怎麽折騰，他也不再攻擊或者反抗，傷勢漸好了起來。
但驚蟄從來沒聽過這條魚說話，聽聞鲛人善歌，其歌聲有迷惑人心的作用，那他們應該也是會說話的啊！
難道——
“你不會說人話？”
或者是聽不懂人類的語言？
聞言，魚魚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別過臉去。明明是極冷的一張臉，但因為驚蟄給他編的小辮子很是俏麗，莫名的顯得搞笑起來。
“這些天你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該放你回海裏了。”
檢查着魚魚身上的傷勢愈合程度，驚蟄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魚一聽見能回海裏，頓時激動起來，“你當真放我回去？”
因着長久沒有開口講話，聲音有些沙啞，但很動聽，如溪水潺潺，在耳邊流動的聲音，又帶着一種少年的清脆。
可算是願意和她說話了。
驚蟄笑了笑，“當然了，不然我醫治你幹嘛？”
“我還以為……”
魚魚說到一半就閉口不言，他只是渴望看見海上的世界，盡管族中長輩告訴他，人類很危險，萬萬不可以靠近的，但依舊抵不住他對那個陌生世界的憧憬。可他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呢？那些人用極其貪婪的眼光盯着他看，他們甚至想要剪掉他的尾巴，挖去他的眼睛。
他恨，恨所有的人類，為什麽……他們要這樣對待他？人類是邪惡的，是貪婪的，是……該死的！
但他遇見的這兩個人，好像不太一樣。
一個将他從囚籠裏救了出來，另外一個日日來醫治他的傷，也許……他可以相信她嗎？視線瞥到了發尾的那條紅繩上，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一紅，道：“我才不相信你，你肯定對我有企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