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對不起,豐慶,我總是惹你不開心,可我真的想讓你開心,外面的那些事……”

豐慶公主看着面前神情黯淡的人,感覺煩躁徹底蓋不住了,

“慕容沉影,你聽不累我都說累了,想讓我開心你就去死啊!很難嗎?自殺毒殺還是我殺,這麽多的選擇,你為什麽非要選擇活着呢?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留你一條命!你死不死?你不死我死!”

豐慶公主越說越激動,最後真的向拱門用力撞去,幸好在丫環太監的驚呼中被慕容沉影拉住了手,可下一刻,豐慶公主卻像沾了毒針一樣,轉身就将慕容沉影推倒在地,

“滾開,再碰我,我砍了你的手!”

“豐慶,我知道你厭煩我,可我就是離不開你,我知道你是因為嫌棄我才會在這種危險時候還出府,可你能不能……”

“驸馬,你就少說兩句吧。”

丫環将慕容沉影扶起來,忍不住說道。可他卻還是看着已經暴走到快沒影的人,

“蘭芳,不用管我,快去服侍公主。”

蘭芳看着驸馬一臉落寞,想說的話終究吞了回去,轉身追向了豐慶公主。

本來塗漫還在生氣,可這場“好戲”卻給他看樂了,

“師父,你看吧,這豐慶公主果然是個瘋子。”

京落此刻卻将目光落在了驸馬身上,雖然他剛才在豐慶面前稍顯落魄,但此刻,一身墨青的窄袖衣衫站在拱門旁邊肆意開放的火煉金丹花樹下,已然恢複了潇灑倜傥,英氣逼人。

百草霜的腰帶規規矩矩落在腰間,垂葉犀冠将一半的頭發高高束起,另一半則安穩的垂在身後,俊美非凡的臉龐上純黑深邃的眼眸像是寒夜裏的月光,但也只是一瞬間,那渾然天成的孤傲冷冽就消失了,轉而舉手投足間都是一種溫和風流的姿态。

花中君子的魅力當然不是一般人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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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慕容可是夏國的皇姓。

京落撚指清算,慕容沉影原是夏國的皇子,但他本來的命運該是在夏國争權奪利失敗後,領着王爺的虛位郁郁不得志。直到夏國被武國打敗,夏國皇室宗親全部被殺,他因與皇室不和才被留下封為了夏國候。

而現在,京落眉頭微皺,慕容沉影不知走偏了哪一步,竟然成功奪位當上了夏國皇帝。只可惜,也因為如此,夏國滅國提前了五十年,國破家亡後,他成了武國的驸馬。

雖然這驸馬當的憋屈,可日後他卻還是會被武國皇帝殺死,而他的死也會留下隐患。等到武國太子即位後,其餘皇子會被各種力量利用紛紛造反,甚至,遠方的外族也會趁機入侵。

凡間的自然更替不會全部循規蹈矩,但這樣影響巨大的變化不常有,甚至不會有,慕容沉影為什麽會突然改變了原本的命運軌跡?豐慶公主被稱為妖魔公主是否也和他有關系?

還有,京落現在算不出來的是,武國皇帝為什麽一定要殺了他?

雖然慕容沉影的身上還是會有皇帝的傲氣,但目前看來他對豐慶公主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而且他現在也沒有造反的勢力。反觀豐慶公主,表面看起來刁蠻無理,毫無規矩——難道慕容沉影終會被公主逼急而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看來,情況比想象中的嚴重。

塗漫對京落語氣中滿滿的擔心不以為意,

“這樣刁蠻傲慢的人,被誰殺了都是活該。”

京落斂了眼眸,和塗漫繼續跟着豐慶,只見她風風火火一副殺人的樣子忽然在內院一個緩緩走過來的道姑面前平靜了。

迎面而來的道姑一身玄色的素淨道袍,頭上只有一根木簪,看起來倒是高深莫測。豐慶公主似乎對她尊重的很,完全不見剛才對待慕容沉影的樣子,不僅臉帶笑意,甚至躬身悉心聆聽教導。

凡人眼睛單純,可京落卻看出來這個道姑不是人。

除去上天庭的神仙和凡間的人,餘下的就是精怪和鬼了。每一道都有自身獨特的修煉氣息,可奇怪的是,這個道姑雖然是鬼,但周身顯示的卻是妖魔之氣。這樣複雜的情況導致京落無法看清她到底是什麽東西。

“師父,既然是害人的妖怪,那就幹脆除掉以絕後患。”

塗漫看到京落目光嚴肅,剛要動手分憂卻被京落攔下,

“不可輕舉妄動。我想收豐慶為徒,渡她成仙。但現在武國的百姓都把她當做妖魔,導致仙根受損,而這個道姑勢必和這件事有關,我們要還豐慶一個清白,讓百姓知道真相才可以。”

“收徒?”

塗漫忽然看向京落,眼中破碎的晶瑩閃爍不停,他覺得這兩個字像刀,割的他全身不舒服。

他不再是京落唯一的徒弟了。

“師父,是我不夠好讓你失望了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麽還要收徒?!師父,你就是不要我了!”

“我只是想成全這份機緣。”

眸中晶瑩似要奪眶而出,塗漫擡手,藍玉長劍鋒芒畢現,

“好,你成全你的,我殺我的!”

藍玉劍是京落的佩劍,但此刻,在塗漫的手裏卻發出了淡紅色光芒直指道姑。在場只有豐慶公主和丫環是凡人,所以隐身法在劍光乍起之時就意義不大了。本來還在和顏悅色的道姑頓時眉目立起,擡手想要推開虛心受教的豐慶公主,可手腕翻轉間,不明所以的豐慶公主卻貼道姑更近了。

瞬間的變數讓塗漫臉上的笑更冷了,藍玉劍離手,化為無數利劍向道姑齊發,可就在道姑變出法器的前一刻,忽而狂風平地起,土沙混合破碎的花瓣與綠葉,形成混沌的屏障,讓人睜不開眼。

“不可魯莽!”

京落散了劍影,落在塗漫面前,

“她是要死,可不是現在。”

看着握住藍玉劍的京落,塗漫滿臉不可置信,

“師父,你竟然為了一個妖怪訓斥我!”

像是被冰雨砸了個稀巴爛的桃花,塗漫覺得心髒要被各種火燒盡了,他轉身逃走,連京落的話也不再聽。而京落看着塗漫生氣的背影,也顧不上充滿懷疑的道姑,收了狂風就去追他。

以京落的法力,感應到塗漫的氣息很簡單,可塗漫好像有意溜她,兜了好多圈子,這才導致一直到夜色降臨,京落才在丹陽城外的山間竹林裏找到塗漫。

罕有人跡的竹林中心,突兀的變出一座竹樓,京落踏進之時就見塗漫正坐在屋子一角悶悶不樂。

而塗漫在察覺京落的時候,下意識展開眉眼,卻在開心的聲音剛要出口之時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麽在這,一瞬間,他的眉眼又落下來,并轉過身不再理人。

京落看到塗漫的樣子嘴角上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直接坐在了窗邊看着外面。夜色越來越深,幽靜的竹林簌簌不停,恍惚間,又變成了淋漓的雨聲。

絲絲細雨帶來清涼的風吹進竹樓,塗漫低垂雙眸,施法關上窗戶,又在京落腳邊點了一堆火取暖。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雨落的滴答聲。塗漫挪近火堆,又徐徐擡起眼睛看向依然在窗邊坐着的京落。

豆綠對襟小襖下的同色長裙鋪散在長椅上,夜色在側,猶如純黑畫框,卻因為火光在裙子的白色豎紋上恍惚閃爍,而讓畫中人顯的不那麽清冷了。京落依然側臉對着窗戶,外面的混沌漆黑掩蓋着她一側的面容,而另一面在火光映照下,端的是容色晶瑩如玉,如新月生暈,如花樹堆雪。

塗漫看的癡了,絲毫沒在意京落轉瞬即逝的驚詫,只是一心在她越來越近的笑容上。

“你永遠都是我的徒弟。我既然收了你自然會管你一生。至于那個妖精當然要殺,我只是怕你好心辦了壞事。

京落看着塗漫的目光柔和了很多,繼續說道:

“有些事很簡單,但這件事不簡單。我會和你慢慢說的。但此刻,我們只有證明豐慶不是妖魔才能救她一命,不然她怕是活不過今年了。等救下豐慶,那妖精就交給你,随你處置。”

綠色的長裙在溫暖的光暈裏越來越斑斓,烏黑發髻上的一根珍珠釵與綠珠翠花步搖在塗漫的眼睛裏越來越朦胧。

當真比畫裏走下來的還要好看。

塗漫想,他這一生怕是再也遇不到這般明珠美玉了。

“好!”

塗漫早已恢複往日神采,乖乖點了點頭,可很快又想到了什麽,

“師父,我剛才打草驚蛇了。”

京落聽着塗漫小心翼翼的語氣裏滿是愧疚,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然已打草驚蛇,那就正大光明的去公主府探查情況。”

“正大光明?變成凡人嗎?”

“對,我早有此打算,可還沒想好用什麽身份。”

火光在塗漫眸子裏跳動,他想了想說道:

“豐慶公主喜歡修仙,肯定會喜歡得道高人,我們不如別變了,直接現身表明身份,她說不定會樂死!”

京落輕笑搖頭,不過塗漫的話還真是提醒了她,

“我們可以扮成道侶,再用法器引起豐慶的注意,這樣……”

“道侶?!!”

塗漫騰的站起,不可置信的看向京落,火光在他眼裏沸騰。他的神情是極其興奮的,像枯木逢春般,所以語氣也顫抖着。

京落擡頭看他,

“不願意?”

“不!不是!”

塗漫拳頭攥的越來越緊,

“我怕影響師父,清譽。”

“我想了很多”

京落不以為意,

“我們的人形看起來年紀相仿,扮作母子不合适,姐弟不利于日後待在一起,而若還是師徒,在凡間也多有不便。所以只能是道侶。”

“那,那倒是。”

塗漫雖然低着頭,但是嘴角一直控制不住上揚。

“我們的身份确定了,我想扮作游方道士,還需要一件法器,想來想去,長劍比較合适,你的……”

“不行!”

塗漫突然擡起頭,臉色瞬間嚴肅,

“我用劍,萬一以後她讓我教她怎麽辦?我不要!”

京落沒想到會引起塗漫這麽大反應,這分明不是什麽大問題,

“那你說用什麽?”

塗漫松了一口氣,在屋子裏想了會就變出了一把極其華麗精美的團扇說道:

“凡間姑娘都愛美麗,那個公主刁蠻極了,肯定更喜歡,這把扇子足夠了!”

第二日,雨過天晴,陽光穿過竹林,籠罩在已經沒了屋子的竹林裏,塗漫目不轉睛的看着京落,她身着霁藍對襟長裙,腰間是落日紅的帛帶系紮,領口與袖口也均有同色的壓邊緣飾。寬大的衣袖垂下,雖不如往日在昆侖的飄逸,但點點淡妝與琥珀簪子相合下,卻也別有一種雅致。

塗漫心跳倏然變快,他總覺得這次下凡,京落身上少了很多昆侖幻境的清冷,轉而多了幾分他一直貪戀的溫柔。

早知這樣,他一開始就會要求和她一起下凡。

縱使會沾染世俗,可他已不知道怎麽面對那清冷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直留在這一刻。

或許,還可以更多?

塗漫沉浸在暢想裏,聽見京落叫他下意識擡步跟上,卻被她拉住,

“你現在這身衣服不合适武國。”

塗漫盯了好一會兒京落的面容,直到京落又問了一遍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自己依然還是昆侖幻境的那身粉袍,随即微笑揮手,只見身上的粉色逐漸變成了更加濃烈的紅色,腰間一抹黑色飄帶在長劍前飛舞,頭發全部用琥珀垂棠冠束起。他雙眼含笑看向京落,如朗月下的夜明珠,意氣風發,眉目間盡是自信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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