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只能上岸生

只能上岸生

餘秋也不敢在這種環境下給方英接生。

萬一寶寶腦袋出來了,身體卻卡在裏頭的關鍵時刻,船身猛的一晃蕩,孩子腦袋被直接拽掉了呢?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她可不想這種慘劇發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經破了水,随時有可能會生,當然不能自己走。好在關鍵時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來的舊艙門,臨時充當擔架。

餘秋也顧不上嫌棄這艙門腌臜,趕緊在中間墊上厚厚的草紙,盡可能讓方英的屁.股擡高些。

雖然她現在肚子已經疼厲害了,但胎頭仍舊浮在上面,并沒有入盆。這種情況早破水,胎頭下降慢的話,很容易發現臍帶脫垂,必須得墊高屁.股。

船上沒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蓋在她身上。

趙二哥看一件蓑衣沒法蓋勻大肚子整個身體,也脫下了自己的蓑衣。

寶珍見狀想有樣學樣,被何東勝一把摁住:“行了,你們顧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餘秋以為他要蓋在大肚子身上時,沒想到自己肩頭一沉。

何東勝胡亂挽了下系帶:“趕緊走,你倆注意腳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門板上得有四個人擡着才能勉強往村裏頭送,剩下赤腳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撐傘遮風擋雨。

幾乎是他們踏上岸的同時,漁船就上下劇烈震蕩起來,即使抛錨系上了纜繩,仍舊被風浪卷着往岸邊撞,發出“砰砰”的聲響。

餘秋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舊忍不住想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計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來的時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來不及變成雨點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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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秋不由擔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夥伴,想開口問問何東勝知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可惜嘴巴一張,風就裹挾着雨往她喉嚨口灌。撐在頭頂上的油紙傘跟擺設沒兩樣。

明明已經過了端午,馬上就要夏至,天卻冷得要命。餘秋身上還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卻依然凍得上下牙齒咯咯打顫。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擡擔架的人,四個男人全都身着單衣,頭上戴着的鬥笠根本不足以遮風擋雨,他們每個人都像是泡在水裏頭一樣。

“快點。”何東勝身後跟長了眼睛似的,催促兩個姑娘,“不要落下。”

寶珍趕緊應了一句,伸出手挽住餘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塊兒往前走。

餘秋雖然比寶珍年紀大個子高,可論起走鄉路,還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經漫到餘秋半個小腿高。她每在水裏頭走一步,都像是淌水過河。熱量迅速蒸騰出去,晚飯吃的那碗棉花頭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盡,在船艙裏頭凝聚起的那點兒熱乎勁也迅速被風吹走了。

她不敢睜大眼睛也不敢擡頭,她只能蜷縮着身體,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邊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來,她恐怕就再沒有邁開腳的力氣。

餘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腳的水裏頭究竟都有什麽,她只感覺回去以後,無論如何都要趕緊泡腳,最好放半片高錳酸鉀片。

對了,桂枝那邊,得給桂枝也發幾片高錳酸鉀片,讓她每天坐浴半小時。下面的切口雖然拆了線,但長得不算太好,還是小心點兒,免得後頭再感染起膿。

秀華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別搞個臍部發炎。

她腦袋瓜子亂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頭的隊伍終于停下來。再一擡眼,只見風雨飄搖間搖晃着一盞瑟縮的馬燈。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這是怎地了?”

餘秋聽到自己如釋重負的呼氣聲,幾乎所有人都齊齊松了口氣。

何東勝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厲害,待不了人。”

餘秋趕緊過去開房門,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說。寶珍家要往村子中間走,還有起碼一裏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過來給餘秋擦頭臉,心疼得不行:“哎喲,你這娃娃,趕緊洗澡換衣服。”

餘秋卻顧不上,她得趕緊給大肚子做檢查。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萬一情況有變化就問題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後伸手進去一查,沒有宮縮的時候居然都已經開全了。

這是進入第二産程了,餘秋顧不得多想,趕緊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話,好歹自己還能跪在地上幫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話,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還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當爸爸的喜悅感染了,居然都忘記畏懼這個很不好講話的赤腳醫生。

餘秋搖搖頭:“這說不準,正常情況個把小時吧。”

其實她心裏頭在打鼓,因為宮口開全了,胎頭還懸在上面,萬一始終不入盆,問題就大了。

男人們都退到屋子外頭去,就連有心學醫的郝建國也沒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許圍觀分娩全程。

餘秋再一次測量産婦的數據,追問了一句:“你是覺得肚子疼得厲害還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來的時候,腰酸多一點還是肚子疼厲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餘秋下意識地皺眉,腰酸的話,十之八.九就是後位子宮了。其實後位子宮沒什麽,照樣懷孕照樣生,但後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書上的計算方法,預估胎兒體重(g)=宮高(cm)×腹圍(cm)+200。但依據餘秋跟前輩老師還有同事的經驗,這個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後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來的孩子卻可以相當有分量。

要是胎兒過大的話,那就有可能頭盆不稱,孩子始終沒辦法下來。

“你前三個姑娘生下來多重?”

方英氣喘籲籲:“三個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個時候苦,沒的營養。”

餘秋有些懊惱,她還是對經産婦掉以輕心了,總在潛意識裏頭認為既然已經生過,那就代表骨骼條件沒問題,可以繼續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還挺高興的:“都說我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說不定下來就是個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産科醫生。這對生的人來講,無異于災難。

用餘秋導師的話來講,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這樣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寶珍看她皺眉毛,小聲問:“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等着。”餘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頭松不開。雖然宮縮一陣接着一陣,但孩子頭仍舊沒下去。

她一邊戴手套,一邊習慣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說,方英,你現在情況不一定能自己生下來,搞不好……”

餘秋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沒招,她金鑼大仙在這兒都開不了刀。

虎落平陽被犬欺,說的大概就是她現在的狀況了。

餘秋龇牙咧嘴,又給方英做了次內檢,等摸到鼓鼓囊囊的東西,她大喜過望,立刻招呼寶珍:“給我拿個針頭過來。”

寶珍有些茫然:“打催産針嗎?”

“不,我要給她破.膜。”

宮口開全後,羊膜囊遲遲不破,就像一個氣球堵在前面,也會影響胎頭下降。

寶珍愈發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經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兒在裏頭轉動,剛好又把破洞堵上了。”餘秋接過針頭,輕輕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劃了下,然後用手指頭堵住,“你記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讓羊水緩緩流出來。尤其是這種胎兒頭位高的,要特別小心臍帶。”

餘秋的耳朵上挂着聽診器,說話時感覺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閉上嘴巴,專心致志地聽胎心。又一陣宮縮來了,胎心變得緩慢,她有些興奮,因為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頭在下降,壓到了臍帶,所以才會造成的的反應。

果不其然,宮縮停下後,胎兒的心跳又恢複正常。餘秋的手也感覺到了寶寶的頭發。

“打開産包。”餘秋叮囑寶珍,“準備上臺接生。”

到底是生過孩子的人,産程一旦進展起來,就可以速度驚人。剛才胎兒頭還浮在恥骨上方,現在從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頭發了。

餘秋伸手堵住胎頭,防止孩子很快沖下來。

“把利多卡.因備好。”她摸着胎頭,微微皺眉,“這孩子應該不小。”

寶珍趕緊應聲忙碌,等到她準備好,孩子頭已經露出三四厘米。

餘秋跟寶珍換了位置,站在邊上一邊聽胎心一邊觀看寶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這一趟她的動作就純熟了許多,不再手忙腳亂。

寶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撐開側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實如果不是眼下的情況,餘秋想給方英做會蔭正中切開術,這樣切口出血少,縫合簡單,産婦的疼痛感也會降低。

只是沒有B超結果做輔助,她摸不準胎兒大小,不敢冒這個險。因為一旦撕裂了,後果會很嚴重。

寶珍抵住寶寶的頭,讓孩子被緩緩擠壓下來。看到小東西的小胖臉,餘秋就慶幸自己不曾冒險,這寶寶絕對分量不輕。

果不其然,因為身體太胖,娩出胎肩的時候,她們還費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夥下來,寶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個胖丫頭,看着就有福氣。”

瞧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節一樣。餘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艱苦的七十年代,這可真是個大胖丫頭了,絕對能夠讓九斤老太都不敢吭聲的分量。

估計是方英記錯了月份,這要再長一個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餘秋叮囑寶珍給方英打縮宮素,寶寶太大,産婦容易産後出血。

她将小丫頭放進筐子裏頭稱體重,有些替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奮鬥在減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頭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樣,手舞足蹈地表達不滿。

餘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來,看看我們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個人跟呆了似的,幹巴巴地擠出聲音:“丫……丫頭?”

她話音剛落,寶珍就喊出聲:“血,餘大夫,血淌個不歇火。”

産婦的身下,鮮血嘩嘩往下淌。

餘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軟軟的,收縮一點兒也不好。

倒黴的餘大夫頓時頭皮發麻,夭壽啊,産後出血,近年來造成國內産婦死亡的首位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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