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産後大出血
産後大出血
在竈下燒水的胡奶奶被請進屋子幫忙。
先前接生的時候,餘秋就想請她在邊上看, 但她卻堅持不肯。現在有了危險, 老人倒是義不容辭。
她幫忙按摩方英的肚子, 嘴裏頭罵着:“想什麽呢?女娃娃有什麽不好, 年紀輕輕竟然全是老封建思想。主席說了, 婦女也頂半邊天, 鐵娘子個個都是好樣的。”
餘秋給她打了縮宮素之後, 又用了針麥角新堿, 跟着呵斥:“不許想, 什麽都不許想。你想想你幾個女兒,你要是垮了, 她們要怎麽活下去?為母則強, 誰讓你當媽了,咬牙也得給我撐着。”
可惜産婦仍舊血流不止,小小的知青點很快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就連外面下個不停的雨水都沒辦法沖淡這氣息。
郝建國忍不住渾身發軟,他從來都不暈血的,可是這會兒聞到血腥味卻感覺眼前一陣接着一陣發黑。
餘秋眼前也要發黑了。她能夠完整地背出産後出血的處理流程,可要有東西給她用啊!
縮宮素跟麥角新堿都上了,她手上什麽藥都沒有。自然分娩的條件下, 她連宮腔填塞紗布都做不到。
“拿避孕.套來。”餘秋豁出去了, “尿管拿來。”
沒有一次性宮腔壓迫球囊, 她只能自制。然而就連這最基本的材料也沒有。
“不許再想!”胡奶奶發起火來, 大聲喊, “你瘋了你現在鬧什麽脾氣?你男人不管你會給你找大夫?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東西。我告訴你,回去問問你媽,當年生你們的時候,有幾個家裏頭會請收生婆婆?女人生娃娃死了怎麽辦?涼拌!再讨一個,要不就拉倒。外頭雨下得多大?他跑了多久才找到的大夫,你還想什麽啊?”
讓餘秋跟寶珍目瞪口呆的是,産婦的出血居然漸漸停下了,她的子宮也慢慢硬了起來。
寶珍茫然:“還能這樣啊?”
“情緒也是影響産後出血的重要因素。藥物起效也需要時間。”餘秋喘了口粗氣,趕緊計算産婦的出血量。
就這一下子,起碼出了近1000毫升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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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秋頭痛,成年女性也就4000來毫升的血,這一把頭就出了四分之一。她真害怕方英會因為失血過多導致多器官衰竭。
如果是在醫院裏,她肯定會打電話聯系輸血科緊急備血準備輸血,然而在這裏,她連代血漿都沒得用。
餘秋只能吩咐守在門口的秀秀:“快,給弄碗糖鹽水過來,一勺鹽五勺糖,就拿那個大搪瓷缸子裝,用小勺子稱量。”
一平勺鹽大概4g,配上25g糖加500ml水混合成糖鹽水,暫時充當營養液趕緊補充進去吧。
餘秋眼睛瞥到葡萄糖液,皺了下眉毛,硬着頭皮也給産婦挂上。聊勝于無,總歸都要補液的。
老天爺保佑,這産婦可千萬不要有糖尿病。
按照問的病史來看,倒是不太像有的樣子。可是妊娠期糖尿病患者生下胖寶寶的概率更大啊。
秀秀立刻應聲奔回廚房,很快端了滿搪瓷缸的水進來。沒有吸管,只能拿麥稈充當。喝了半缸子水的産婦,臉色終于好看了點兒。
胡奶奶還在教育她:“現在日子多好過,又不打仗又不抓壯丁,你們活在蜜糖水裏頭還不滿足。你看看,以前女人生娃娃還找大夫哩,有個像我這樣的收生婆婆登門,你就該笑死了。”
方英沉默着不吭聲,看着睡在她身旁的小女兒。
胡奶奶喊她給小丫頭喂奶:“千金曉得不?千金難換的寶貝疙瘩,你問你男人高興不高興。”
屋外的男人立刻喊:“乖乖,這個丫頭好,八斤六兩,多好的兆頭。”
方英臉上這才露出笑容。
餘秋打掃完戰場,趕緊将鮮血淋漓的布巾丢進木盆,放到外頭去。雨還沒停下,剛好幫忙洗布巾了。
寶珍跟着出來,心有餘悸:“餘大夫你真厲害,我剛才都吓死了。”
“我不厲害。”餘秋輕輕嘆了口氣,嗓音低低的,“我剛才犯了先入為主自以為是的錯誤。我不該當着大肚子的面數落她丈夫的。”
雖說現在還不講究計劃生育,但生了三個女兒還繼續往下生的人,起碼七八成是為了再生個兒子。
這樣的孕婦本身思想負擔就重,擔心會遭到丈夫跟婆家的嫌棄。她還特地挑出問題來說,不是在加劇孕婦的思想包袱嗎?
寶珍小小聲嘟囔:“可他的确不怎麽樣,懶死了。”
“不錯了。”餘秋接了雨水洗手,微微閉了下眼睛,“能冒着雨出來找人接生,已經就不錯了。”
在産科待久了,什麽樣的奇葩男人沒見過。
妻子肚子疼狠了,讓丈夫去喊醫生,結果被丈夫嫌棄打擾他吃雞的。
妻子剛生完使不上勁兒,寶寶哭的厲害,當爸爸的充耳不聞,自顧自在邊上打游戲的。
老婆孩子有什麽不好,自己在邊上抄着手看,出了問題只會找醫生護士毛病體現他男子漢氣概的。
比起他們,這個漁民算是不錯的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
“你要接受我的教訓,千萬不要做任何可能讓大肚子産生負面情緒的事情。就算不好,我們也不能特地拿着這個不好在大肚子面前晃來晃去。”餘秋站起身,微微一笑,“世人都會自欺欺人,這也是人類的一種自保機制。”
她轉過頭,進了屋,碰上郝建國正在給方英測血壓。
餘秋眼皮子噗噗直跳,簡直要捂臉。
男知青蹲在床邊,眼睛死死盯着血壓計上的水銀面,這沒錯。可問題是,聽診器不插進耳朵裏頭,他到底怎麽聽聲音判斷高低壓?
餘秋走過去,直接将聽診器的兩個聽筒都塞進郝建國的耳朵:“再測一次,測三次取平均值。”
郝建國趕緊應聲,乖乖地重新測量。
餘秋揉了揉方英的肚子,現在子宮已經硬實的跟實心橡皮球一樣了,再看看下面,也基本上不再出血。
方英的丈夫小心翼翼地看着這個不怎麽笑的小大夫,試探着開口問:“大夫,你能給我老婆再挂瓶神藥不?”
餘秋茫然:“我這沒神藥。”
“就是那個,我看到了。”漁民有點兒着急,從口袋裏頭摸出皺巴巴的毛幣,硬往餘秋手上塞,“你放心,錢不夠的話,我送魚過來抵。”
餘秋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瞥見葡萄糖液的時候,她頓時哭笑不得:“這就是營養液。”
“對,給我老婆打這個營養液。”
餘秋剛想解釋葡萄糖到底是怎麽回事,目光落在方英跟她丈夫飽含期待的臉上時,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效果最好的藥物是什麽?是信任。這種說法實在唯心,可是疾病本身就包含了心理變化。信任可以讓人的身體調整到最好的狀态。
餘秋清清嗓子:“挂一瓶夠了,藥用多了也不好。後面就好吃好喝補充營養吧。你現在想不想上廁所?”
方英有點兒不好意思:“想。”
餘秋懸着的心終于落回胸腔。排尿正常,那就代表腎功能應該沒受到什麽影響。她趕緊拿了尿盆過來,讓方英解了小便。
郝建國看她雙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尿液,趕緊扭過頭去。媽呀,這赤腳醫生也不好當,他現在又頭暈了,被熏得。
方英丈夫端着尿盆出去倒掉的時候,餘秋輕聲道歉:“不好意思,我前頭太急,不該沖你發火。”
男人有些窘迫,滿臉讪笑:“沒事,你也沒怎麽發火。我的确慌了神,什麽都不曉得做。”
胡奶奶在廚房裏頭招呼人:“過來,把面條端過去。”
生孩子好像是一道坎,過了這道坎之後,方英的情況越來越好。她不僅喝完了糖鹽水,還吃了碗胡奶奶給她做的湯面條,連上面卧着的荷包蛋也吃得一幹二淨。
餘秋舒了口氣,囑咐方英丈夫跟郝建國注意産婦出血量,自己到隔壁胡奶奶家裏頭趕緊洗澡換衣服。
剛才忙着接生救人還不覺得,現在她身上發冷,她怕自己直接感冒倒下。
不能倒啊,唯一的床還被産婦睡着呢。她總不能倒在地上。
“二哥,你趕緊帶寶珍也回去吧。泡個熱水澡,多泡會兒腳,熬碗紅糖姜水喝下再睡覺。要是沒有生姜的話,大蒜水也行。”
趙二哥趕緊答應,把就着胡奶奶家竈膛烤幹的衣服給妹妹穿好,這才帶着人趁雨勢緩下來的空當出門去。
餘秋目送人走遠了才轉過身打熱水。
胡奶奶看她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的樣子,又心疼又生氣:“看看你自己,先把紅糖水給我喝了才是正經。”
餘秋沒跟老人争辯,趕緊乖乖喝掉了紅糖姜水。一碗又暖又辣的糖水下肚,她狠狠打了個寒噤,身上的毛孔終于豎了起來。
胡奶奶兀自念叨:“你看看你,光曉得将別人,也不曉得照顧自己。”
餘秋只是笑,等到老人抱怨完了,她才開口說正事:“奶奶,你以後能不能跟我一塊兒接生?”
胡奶奶連連擺手:“我不行的,我都過時了。”
“奶奶,是這樣子的,我打算在咱們楊樹灣建個分娩室。”
這想法在她接生完三個産婦之後愈發強烈了。現在農民的生活條件根本不适合家庭分娩,實在太容易造成母嬰感染了。
指望他們專門收拾出間幹淨屋子生孩子不現實。農村宅基地雖然是現成的,可是農民沒錢蓋房子啊。狹小低矮的房屋當中容納了一家老小祖孫三代,上哪兒給大肚子留清爽地方生孩子去。
“有了分娩室,我們就能定期打掃消毒,保證相對幹淨整潔的環境。也讓大肚子有個安靜地方休息。”
胡奶奶搓着手:“這是好事啊,你跟寶珍兩個,剛好換手。”
“可是我們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出去接生的時候,分娩室沒人坐鎮。”餘秋抓着胡奶奶的手,“奶奶,我們需要您當這個定海神針。”
胡奶奶有豐富的接生經驗,只要經過新法接生培訓,改掉些既往的錯誤習慣,很快就能走馬上陣。
餘秋看着胡奶奶的眼睛:“奶奶,您能幫幫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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