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他們這邊的社區供冷點算是開放的比較早的,雖然社區老舊,但地段好,周邊有不少的大型商場,這會兒每天晚上加班加點的趕工安裝太陽能,又調動高溫機房的大型空調降溫機,安裝好了一個商場之後,就近開放給周邊社區居民使用。

他們這個小區去的人還不少,原本有些沒有打算去,雖然白天不敢開空調,屋內的高溫熱的人難以忍受,但是白天家裏沒人,那被闖了空門都不知道,熱還在能忍耐的極限之內,但如果食物沒了,那可真就要餓死了。

但是經過上次末日暴徒襲擊事件,讓不少人心有餘悸,這白天待在家裏根本就不安全,雖然那一夥末日暴徒已經被抓到了,也快要槍斃了,但萬一有人有樣學樣呢,想來想去,白天還是去供冷點吧,盡量把家裏的食物藏起來,雖然他們這種民居樓房也實在是沒什麽地方可以藏,不像鄉下農村,沒有地窖,随便後院挖個坑埋一埋也行,但跟食物比起來,還是命更重要。

他們這邊對應的供冷點就在小區後面不遠的商場,那商場還是霧霾之前剛剛建立的,因為走的是高端商場,又是新建的,很多大牌的廠家都還沒入駐,裏面空得很,這會兒被政府拿來改造反倒是省了不少的事情,所以開放的也快。

他們社區大部分人都選擇白天去供冷點,天亮之前就過去,路上走也只要十來分鐘就到了,等天黑了再回家,這樣家裏也不至于一直沒有人,白天他們多少也能喘口氣。至于供冷點裏面的情況,第一批進去的人就在微信裏面發了照片,商場一些店面櫃臺基本都清空了,然後用專門的隔檔阻隔開一個小空間。這小空間有大有小,小的能容納三四個人躺着,大一點的能容納五六個人,每個隔檔上面沒有封頂,但都有一個門鎖,這種類似小單間模式的,自然是單另收費的。其他的一些像是頂樓或者偏高樓層,那就随便坐了,自帶墊子或者椅子或者折疊床,一眼望去地上躺滿了人,沒有半點隐私。

雖然現在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因為沒了工業噪音,路上也基本沒了車,到處都是安安靜靜的,但大概是心理作用吧,當社區大半的人白天都去了供冷點之後,慕楠覺得小區更安靜了,還是那種空空蕩蕩的安靜。

癱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慕楠看着遮擋的厚實的窗戶,懶懶的不想動彈,以前忙着趕漫稿,絞盡腦汁都想不出新劇情的時候,他就夢想着有一天能每天都這樣躺着,不愁吃不愁喝,睡個醉生夢死的。但當這樣的生活真的來臨了,他才知道,這是一件多麽折磨的事情。

見秦淮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客廳裏,幹淨的水和面粉都擺在一旁準備做饅頭花卷的樣子,慕楠在床上翻了個身,像個毛毛蟲一樣拱了兩下,挪到了靠近秦淮那邊的床邊邊:“哥,如果現在可以出門了,一切都恢複正常了,你這個時候正在幹什麽?”

秦淮看了眼客廳牆上挂着的時鐘,下午四點,便道:“這時候應該在辦公室準備加班了,一個軟件的運營和維護,新市場的開發,推廣和宣傳,這些事永遠都做不完,可能随便叫個外賣,忙到九十點鐘,然後請幾個同樣一起加班的同事吃個宵夜喝點酒,回家洗了睡覺。”

慕楠:“那如果沒有霧霾,沒有末日,一切按照你預想的那樣,等我畢業了你回來找我,帶我去b城,那這會兒我們正在幹什麽?”

秦淮笑了笑:“那這會兒你應該在家裏畫畫,然後我問你晚餐想吃什麽,你點了菜,我就開始期待着下班,回去的路上順便買個菜,我們吃完飯,我拉你出去散散步,你一定會嫌熱不想出門,我就用逛超市買零食引誘你和我一起出門,我們逛了超市,散了步,買了你喜歡吃的零食回家,你繼續畫畫,我就在家裏加班,十一二點的時候你一定會肚子餓,我就讓你吃一點點宵夜,然後洗澡睡覺,第二天做好早餐,把你從床上拖起來,看着你吃完,我去上班,你繼續睡回籠覺,中午找一家幹淨的餐廳給你送份午餐,然後又到了下午,如此反複。”

聽着秦淮的描述,慕楠跟着笑了:“這麽一想着,雖然一天天重複的過,但也挺好的。”

見秦淮準備和面了,慕楠撐着腦袋問:“你要做花卷還是饅頭啊?”

秦淮看着他:“你想吃什麽?”

慕楠想了想,從空間裏面拿出一瓶1升裝的甜牛奶:“做奶饅頭呗,這個奶做的好吃,都不用加糖了。”

秦淮将面粉往盆裏倒,然後讓慕楠将牛奶打開一點點的倒進來,慕楠倒着倒着就輕啧了一聲:“我們好奢侈啊。”

秦淮笑道:“做給自己吃的,有這個條件就不算奢侈。”

現在無論是他還是秦淮,和面做饅頭包子這些已經非常的熟練了,不過他再熟練,不知道是勁道不夠還是心理因素,總覺得自己做的沒有秦淮做的好吃,見那些面粉團子在秦淮的手裏無比乖巧,要它們怎麽樣就怎樣,慕楠忍不住道:“看你做的簡單,一到我手上就感覺盤的不是同一個東西了,現在蒸饅頭會有味道嗎?”

秦淮道:“沒什麽味道,現在門窗關的嚴實,外面還有厚膜布遮擋,我們樓上樓下的都去供冷點了,隔壁的只要不是做一些大料的菜,就聞不到。”

慕楠看着他揉了一會兒,忍不住道:“哥,我想喝可樂。”

秦淮頭也不擡道:“喝吧,一人一半。”

雖然被瓜分出去了一半,但好歹能喝上幾口的,慕楠也滿足了,一口冰爽過喉,算是這個炎熱而漫長的夏季中,為數不多的安慰了。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隔壁鄰居,此刻正看着僅剩的幾包方便面,臉色隐約有些抗拒,任誰連續吃了個把月的泡面恐怕都會受不了,甚至光是聞到那個味都反胃膩的慌,可是不吃又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吃了,哪怕是以前窮的兜裏甚至一毛錢都沒有的時候,他們都沒過過這種日子,沒想到熬到成年了,大學畢業可以工作賺錢了,反倒過的還不如童年最灰暗的時期。

喻子柏嘆了口氣,将那幾包面給收了起來,簡初擡頭看着他:“不吃嗎?”

喻子柏搖頭:“不吃了,煮飯吧,還剩一點餃子,把餃子煎着配米飯吃,總吃面,也的确膩味了。”

簡初看着喻子柏,很有些突然的問道:“你會回去嗎?”

喻子柏下意識反問:“回哪裏去?”

簡初抿唇不語,喻子柏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像是安撫又像是自嘲一般笑道:“你覺得,我還有地方可以回嗎?”

他母親走的早,父親再婚,後來又生了一個,他弟弟比他小十歲,別人那才是一家人,他是多餘的,甚至因為他母親死前給他安排好了後路,給他買了一套房子,又存了一筆錢,以至于他那個父親再婚後,別說學費了,連生活費都沒給,甚至好幾次還想将他母親給他留的那套房子轉移給他弟弟,那樣的家,他能怎麽回,現在這個情況,回去了也未必能有他一口飯吃。

簡初像是玩笑,又像是試探一般:“如果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我去撬店門怎麽樣?開鎖這事我也算內行了。”

喻子柏倒是有些出乎簡初意料的回道:“行啊,你去撬店門,我來望風搬東西。”

他知道簡初在不安什麽,他跟簡初第一次認識的時候,就是簡初跟一群混混打架,他看簡初一個人,瘦瘦的,穿的也幹淨,跟那群染了一頭花裏胡哨的混混簡直就是鮮明的對比,他以為簡初是被欺負的那一個,剛準備出手幫忙,就見簡初搶了其中一個混混手裏的木棍後當場反殺,還把那幾個混混身上的錢洗劫一空。

不過因為沒有正統的學習過,那沒有章法的打法估計是幹架多了純經驗練出來的,所以身上也挂了彩,見到他站在路口,還直接給了個白眼扭頭走掉了。

第二次再見,簡初大一新生,成了他的學弟,接觸多了,熟悉起來後,他知道了簡初的家庭情況,于是幫他找兼職,讓他能賺錢養活自己,又約束着他不去幹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每當簡初試圖以暴力去解決一些事的時候,他總會給他上思想教育課,大概因為這樣,簡初對他總是又親近又害怕,就怕做了什麽法律邊緣的事惹他不高興,他自己在簡初眼中的形象,可能是一個不知變通的老幹部吧。

可那遵紀守法只适合和平時期,如果生活只能這樣了,為了他和簡初能好好活下去,還有什麽原則是不能打破的呢,還能堅持某些原則,只是還沒被生活逼到那個份上。

胖乎乎的白饅頭出籠,慕楠直接拿筷子戳了一個一邊吹着氣一邊吃着,邊吃還邊點評:“我覺得下次還是可以再加一點糖的,奶味夠了,但甜的有點不明顯,要多嚼兩下才能吃出甜味來。”

秦淮:“想吃甜的,我給你做糖心包子。”

慕楠搖頭:“那就太甜了。”

秦淮被他這挑剔的嘴逗笑了:“說奢侈的是你,挑來挑去的也是你。”

慕楠剛準備回嘴,被屋外突然傳來的一道哭聲吓了一跳,筷子上沒戳穩的饅頭都掉下來了,慕楠連忙将饅頭撿起來,挑歸挑,但食物可不能浪費,好在是掉在了床上,倒是不髒,将饅頭重新插回筷子上之後,這才道:“什麽情況?”

聽哭聲,距離他們這邊很近,好像就在他們屋外面一樣。

秦淮道:“我去看看,你在屋裏呆着。”

慕楠哪裏呆得住,剛準備跟上去看看,又看到手裏的饅頭,于是連忙收回空間,食不露白,連一個饅頭都不能露。

不過哭聲并不是從他們屋外面傳來的,但因為是同一層樓,跟他們只相隔一個天井,距離很近,所以他們在屋裏才會聽得比較清楚。

哭聲的來源是跟他們隔了一個天井的隔壁,站在家門口,轉個頭就能看到天井對面住戶的情況,此刻一個衣衫狼狽,頭發淩亂的女人跪在地上哭求着什麽,而被她跪着祈求的中年男人一臉難色,想要将拉拽着他的女人推開,可是大概看對方是個女人,又不好下重手,神色越發為難。

秦淮一轉身,将剛露了個頭,還沒将對面的情況看清楚的慕楠給推回了屋內:“吃你的饅頭去。”

慕楠好奇問道:“什麽情況啊?”

秦淮道:“大概是感情糾紛吧。”

這都什麽時候了,吃都吃不飽了,還鬧感情糾紛,也太閑了吧。

一般有情況,群裏多少會有一些消息靈通的,雖然他們這邊不少人去了供冷點,但留下的也有不少,這鬧出的動靜這麽大,肯定不止他們一家聽到了,于是慕楠打開手機,想要看看有沒有人知道是什麽情況。

結果這一看,還真看到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這個女的是二十樓的住戶,不過是他們這邊樓上的,早上大概八九點的時候,她就在群裏求援,說她老公突然肚子疼,疼的很厲害,想要用泡面跟人換一點止疼藥。但那個時候正是大家都在睡覺的時候,即便有幾個醒着看到信息的,家裏也沒止疼藥。

不過就算有,這時候恐怕也不太會跟人換,畢竟泡面每隔三天就能領取一大包,這止疼藥如今有錢都買不着,外面的藥店早就關門了,想要買藥必須經過社區,然後去醫院挂號,看了醫生才會給開剛剛好的藥,根本不讓人囤積,現在誰手裏有藥不是守得嚴嚴實實的,就怕有需要的時候反倒是沒有了。

所以群裏盡管有人回了她消息,但都是愛莫能助表示無奈,于是那女人艾特社區的,又詢問社區的電話,這種時候也只能向社區求助了。不知道社區那邊是怎麽回複她的,那之後她就沒在群裏說話了。不過不用想也知道,這大白天的,誰又能出門,即便能抗住熱,打着傘遮擋太陽,用不了幾分鐘,暴露的皮膚就會紅一片,輕症一點的就是曬傷,擦一點曬傷藥就行了,重一點的過一會兒就會起燙傷泡,又熱又疼,賊折磨人,但這些也都是一些皮膚表層的損傷,如果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和抗熱能力,曬暈在外面,那就是要命的事了,所以社區恐怕只能回複她已經跟醫院聯系了,等太陽一下山就立刻安排車輛将人送醫院。

但很顯然,那個女人的丈夫根本等不到晚上,中午一點多的時候,女人又在群裏求助,說她老公疼的很厲害,實在是熬不住了,求人幫幫她。

這時候正熱,有些家裏又不像慕楠他們家提前換了空調,白天都不敢開空調,熱的人發暈,誰還有功夫管別人,所以整個群裏都是女人的求助刷屏,卻沒有任何回應。

沒能得到回應,女人從社區群換到了物資交流群,這個群裏并不只是他們這棟樓的住戶,還有別棟樓的,人還挺多,女人一求助,就有人關心的詢問,幫她出主意,不過能出的無非是讓她多喂她老公喝點水,把空調打開降降溫,還有一些隔空診斷的,問是哪裏疼,看是闌尾炎還是啥的。

等到差不多快六點左右,那女人在物資群裏再次求救,說找不到社區的人,說她老公快要不行了,已經吐了兩次血,人都快休克了,女人發的語音,哭得很絕望,還發了她老公吐血的照片。

然後物資群的群主就出來了,先是安撫了一下慌了神的女人,又在群裏道:“已經吐血了再用止疼藥也沒用,現在不知道你丈夫是單純的胃出血還是消化道出血,除了送醫院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話也用不着群主說,是個人都知道都已經吐血了,哪裏是能在家裏吃藥熬過來的,肯定是要送醫院啊。

緊接着那群主又道:“現在已經六點多了,再過兩三個小時太陽就下山了,你看你丈夫能不能再撐一撐,如果不能,我們這邊距離醫院很近,現在路上完全沒車,開飛車過去甚至只要兩三分鐘,兩三分鐘在外面抗一波熱度完全是可以的,我家有車,但我車裏沒有油,你如果能找得到汽油,我可以開車送你們去。”

群主這麽一說,不少人都贊嘆群主是大好人,這時候能挺身而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可是女人家裏沒車,自然也沒油,社區倒是有,但社區距離他們這邊走路就要五分鐘,這時候怎麽可能送的過來。

于是女人又在群裏哭求:“誰家有油,我花錢買,多少錢都可以!求求你們勻我一點油,夠開到醫院去的就行,我到時候去社區買了還給你們也行,我還雙倍量,三倍量都行!求求你們幫幫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求求你們了!”

群主緊跟着發言道:“大家有油的勻一點吧,今天你幫了別人,明天說不定別人也會幫到你,咱們這個物資群本就是交換信息交換物資的,你汽油留在家裏如果不開車,也沒啥用途,等這位太太把她老公送醫院後,去跟社區買,多買一些還給你們。”

可群主這樣說了,不少人都表示他們連車都沒有,哪來的油,或許是真的沒有,或許有人有,但并不想拿出來,總之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就在這時候,有人道:“沒有油,誰家有能源車也行啊。”

這一句話讓不少人反應過來,于是開始詢問誰家有能源車,群主這時候艾特了群裏的一個人,還直接道:“範師傅,我記得您家的是半油半能源的車吧,您要是方便,幫幫這位女士吧。”

被群主艾特的人是個開滴滴車的,自從慢慢沒了車子上路,各加油站關了門,那位範師傅每天晚上會開着能源車跑一跑,一晚上只接幾單,賺的錢足夠他囤積一些東西了,他們這個小區跑能源車的也有幾個,但他們這棟樓的只有這位範師傅,而群主剛好以前就坐過這位師傅的車,所以一直記得,因此這才艾特了對方,希望對方能伸出援手。

那位範師傅也不知道是沒看到群,還是看到了并不想管,所以沒有理會。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個女人當然是緊緊抓牢,于是跟群主問到了範師傅的門牌號,這就直接求上門了,這才有了秦淮出來看到的那一幕。

慕楠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群裏一些人也在繼續聊着天等着下文,甚至還有人說這樣見死不救真冷血,都是一群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人。

慕楠道:“我讨厭這個群主。”

他知道這個群主,是住在他們這邊八樓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大概地震之前就給人留下了一些能領導管事的印象,地震之後有一段時間不知道是否還有餘震,有些地方又坍塌的厲害,于是政府做了安置帳篷,不管房子塌沒塌的,都可以住在安置帳篷裏,每天領取水和食物,而這個群主就是那時候開始做統籌領導,身邊從十幾人慢慢增加到了幾十人,而這些人後來還在那人的帶領下組建了隊伍,進行坍塌房屋的物資掃蕩。

當時他一個人,也不想加入什麽隊伍,每天就跟着一群零散的居民一起在一堆堆廢墟裏面翻找,但他單獨行動,看起來就沒什麽武力值,好不容易翻找出來的東西,被那群人以地盤是他們的為理由給搶走了。

搶不過也打不過,他也只能默默忍了,但讨厭他們那群人是肯定的。而且看這個群主的作風,那些絕望中被伸出援手的人自然感謝他,其他觀望的人肯定也覺得這人是個好人會信服他,可是被求助的人呢,莫名其妙就被道德綁架了,幫了是為難自己,不幫如果對方因此而死了,說不定還會愧疚不安甚至覺得是自己害了性命,多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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