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維斯塔花園今天的早晨開始得比較晚。
因為昨晚的舞會持續到夜間五點,在日出前的一個小時貝特先生家的仆人們将玩得盡興的先生小姐們送出莊園,回到維斯塔花園匆忙洗漱再睡下,一睜眼就快到午飯時間了。
在舞會過後睡到将近中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維斯塔花園的廚娘準備了簡單的早餐,舞會過後的早晨胃口都不會怎麽好,廚娘準備了牛奶燕麥粥,脆皮小面包,煎得焦脆的培根和滑嫩的水波蛋,還有必不可少的紅茶。
珀西坐在餐桌邊,用餐刀刮下鹹黃油,均勻地抹在脆皮小面包割開的一道裂口裏,他沒有加培根,覺得吃起來有點過于油膩了。
埃裏希正在對付水波蛋,餐刀切下去黃色的蛋黃流心就溢出來流淌在潔白的餐盤底部,用叉子舀起來放進嘴裏。
“昨晚的舞會有點一般,不過在林德伯格這樣的鄉下地方也算得上是一場大型舞會了。”薩琳娜夫人喝着紅茶,臉上還帶着昨晚尚未完全消散的酡紅,神态有些莫名慵懶。
“但是這樣的舞會已經足夠讓你玩得盡興。”埃裏希拿過一個脆皮小面包,咔嚓一聲切開,用內裏柔軟的面包芯将殘留在餐盤裏的蛋液沾幹淨。
“貝特先生大概這段時間都不會再想打橋牌了。”珀西笑了起來,昨晚埃裏希把貝特先生打到主動下桌,那副場景真是滑稽極了。
埃裏希朝珀西得意地眨了眨眼。
珀西抿唇笑起來。
“這樣的話語可一點都不動聽。今天下午我要去鎮上看劃船比賽,和費爾南夫人。”薩琳娜夫人暗暗瞪了一眼埃裏希,她認為埃裏希用面包将盤底擦幹淨然後再吃下去的行為非常不得體,這簡直像是個沒吃過飽飯的乞丐。
“需要我開車送你到鎮上去嗎”埃裏希明知故問,說實話他有點不太想聽她路上的喋喋不休,如果她不說話的話他還是願意充當司機來回接送的。
“不用,我坐費爾南夫人的馬車。”薩琳娜夫人放下茶杯,優雅地在面包上塗抹黃油。
珀西沒有再參與聊天,他和薩琳娜夫人無話可說,一小口咬下了塗好黃油的面包,在嘴裏咀嚼着發脆的外殼,發出一點細碎的咔嚓聲,像在啃桌子腿的小老鼠。
午飯過後費爾南夫人的馬車停靠在維斯塔花園外,薩琳娜夫人換上一身淺綠色的漂亮連衣裙,拎着一個精巧的零錢袋就登上馬車到鎮上去看劃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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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維斯塔花園只剩下四個人了,珀西、埃裏希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歐若拉和科林由保姆還有家庭女教師照看,他們兩個可以想些別的事情做。
“埃裏希,你想去索菲亞大教堂嗎,你到薩默斯萊平原這麽久還沒有到鎮上去做過禮拜。”珀西給今天的日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索菲亞大教堂很漂亮,比鄉下做禮拜的小禮堂要宏偉得多。
“我記得德裏納河就在索菲亞大教堂前面經過,時間來得及的話或許我們也可以去看看賽艇。”埃裏希想起之前在錫林餐廳的窗口看索菲亞大教堂的那次。
“是的,那裏會熱鬧極了。”珀西點頭說。
意見達成一致,兩人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就戴起帽子走出門去。
夏季的薩默斯萊平原看起來是金綠色的,金色的陽光給盛放的綠意鑲上一層漂亮的金邊,陽光真是好極了,它們無處不在,綠色的原野上盛開着不知名的野花,高聳的綠樹下是獨立的陰影,珀西覺得夏季的陽光揮灑在薩默斯萊平原上就像是一塊深綠色的貓眼石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而倒映着天空的湖泊則是一塊巨大的水銀鏡。
夏天的炎熱阻擋不了他們出門的腳步,戶外總是能帶給人好心情,珀西總是忍不住扭頭去看埃裏希,埃裏希的金發在陽光下有點透明,好像有一層暖融融的光線附着在上面,讓每一根發絲都變得通透起來,而發根卻是淺棕色,有點像他在陽光下的棕色頭發。
這樣的注視讓他感到一種愉悅在胸腔醞釀,喜歡一個人在很多時候只要待在那個人的身邊,不需要開口說話,就會得到一種平靜的幸福感。
“這真是個好天氣啊。”埃裏希不由自主地感嘆起來,他當然知道珀西對他的注視,而談論天氣可以讓他們光明正大對視起來。
“是的,今天的天氣不錯。這樣的陽光很适合水上活動,你會游泳嗎埃裏希”珀西的視線沒有移開,直直撞進埃裏希的湛藍眼眸。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也偶爾能夠嘗試着大膽一點,比如直視埃裏希的眼睛。
“我會,更熱一點的天氣在海濱城市,是适合游泳的好時候。”埃裏希随意地回答着,不過他暫時還不打算離開薩默斯萊平原,現在還沒有熱到要到海邊去的地步。
珀西突然後悔将剛剛的話說出口,他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他的問話聽起來像是在給埃裏希提議去海邊度假。
埃裏希等了一會并沒有等到珀西再次開口說話,他挑了挑眉繼續握住方向盤開車,等一會兒到索菲亞大教堂,總會有什麽事情會讓珀西分心的。
索菲亞大教堂是一座非常宏偉的建築,為它畫下設計稿的設計師名叫斐林,他的一生活了八十七歲,但卻沒有親眼看見這座大教堂投入使用的那天,索菲亞大教堂經歷過幾次停工,第一次修建距離落成過去了有九十七年,修建它的工匠們都換了好幾批。
這無疑是一座非常具有藝術價值的建築,神像,穹頂,壁畫,玻璃花窗,它們組成了這座無與倫比的美麗建築,缺一不可。
能夠在裏面舉行婚禮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珀西在小時候就參加過這樣的婚禮,他現在仍然記得他的領口上別着潔白的橙花胸針,神父詢問新人是否願意結為新婚夫妻,唱詩班的歌聲在教堂的穹頂裏回蕩,那天的記憶都是香甜的橙花味。
現在并不是做禮拜的時候,但是教堂依舊開放,來到林德博格鎮的游客可以到裏面參觀閑逛。
教堂的長椅并不是空蕩蕩的,有人坐在長椅上看書,也有依靠在一起的情侶,在最前方的祭壇上擺放着一排燃燒着的蠟燭,如果願意的話可以上去點燃新的蠟燭作為虔誠信徒的祈願,而在祭壇後面繞過神像走過窄門,則可以到忏悔室去述說,以求減輕自己的罪孽。
埃裏希擡起視線欣賞着周圍這些漂亮的藝術品,大理石雕刻的神像和那些漂亮的镂空石柱技術精湛極了,如果現在他手邊有相機或者紙筆的話,他想将這裏的一切都記錄下來。
珀西來過很多次索菲亞大教堂,雖然每次來都會被小小驚撼一下,但遠沒有埃裏希看得那樣入迷。
在空曠的教堂裏不應該大聲喧嘩,于是兩個人就有了足夠的理由貼近對方的耳邊耳語,一對相戀的情人此生必去的地方之一一定要有教堂,這是貼近情人耳邊悄悄親吻情人的臉頰的好地方。
珀西還沒有到有天大的勇氣在埃裏希臉側落下一吻的地步,他只是悄聲在埃裏希耳邊絮語。
他告訴埃裏希他常來索菲亞大教堂,可以暫時充當他的導游。
而埃裏希在教堂逛完一圈以後想要去的地方卻有點出乎珀西的意料,他想去忏悔室。
“在那邊。”他實在想不出埃裏希有什麽事情是需要忏悔的。
“請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會回來。”埃裏希對珀西說。
忏悔室像一個小小的電話亭,打開門走進去再把門關上,因為存在了很多年的緣故,木頭打造的忏悔室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埃裏希不夠虔誠,所以他并未跪倒,只是坐在陳舊的坐墊上,向隔間內的神父傾述他的罪孽。
“神父,我想忏悔我對一位暗戀者的罪行。”
隔着一層不透明輕薄屏障的神父開口:“年輕的孩子,你犯下了什麽罪行”
埃裏希在靜默一瞬後開口:“我也同樣暗戀着他,但卻對他十足輕佻,在尚未告訴他我對他抱有的感情時,我卻想懷抱他,親吻他,我觸及他的肌膚,我偷走他的酒杯,并且在他的痕跡上也烙下了我的烙印。”
年老的神父語氣依舊平和:“孩子,神會寬恕你的罪。是什麽讓你對這位暗戀者如此猶豫不決,你們的心早已依靠在一起,你的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
埃裏希這次要靜默得更久,最終他低垂下頭顱:“感謝你,神父。”
神父回答:“不用謝,孩子。”
珀西拿起一個白色的小蠟燭,将白色的燈芯湊到火苗上點燃,蠟燭燃起以後将它放在祭壇上。
同樣的動作他做了兩遍,另外一支蠟燭是為埃裏希點燃的。
他的信仰不夠根深蒂固,但仍然會希望埃裏希能得到平靜的幸福。
“要到二樓去嗎”埃裏希在他的身後說。
“啊,要。”珀西沒有被驚吓到,他是突然想起德裏納河裏的劃船比賽要開始了。
他沒有問埃裏希需要忏悔的是什麽,他無權幹涉他人的隐私。
“走吧。”埃裏希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麽,他的臉上依然帶着紳士的微笑,看向珀西時又格外地溫柔。
珀西不自覺地回應起埃裏希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麽,他也對埃裏希笑了起來,一張臉看起來很柔和,像祭壇上獻給神明的潔白花環。
一樣的無暇溫柔,再次撞入埃裏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