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索菲亞大教堂的二樓是一個個連成排的小露臺,露臺上時常會有鴿子光臨,但神父們不會讓它們進到教堂裏面,那樣會影響到虔誠的信徒們做禱告,那些如同瑰寶一般的教堂壁畫以及大理石神像需要極高的精力去維護,鴿子飛入教堂內部會帶來很多困擾。
珀西在露臺的邊緣看到一只圓滾滾的鴿子蹲在露臺的邊緣,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鴿子,它的胸脯頂起來圓潤極了,如果沒有那個小小的鴿子腦袋,那看上去和一個白色的圓球沒有什麽區別。
“咕咕。”
那只鴿子并不怕人,他們走近也不躲開,還朝着他們咕咕叫了兩聲。
“好肥的鴿子。”埃裏希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嘆。
“它很可愛。可是我沒有東西可以喂它。”珀西有點想伸手戳一下這團圓球,鼓鼓的鴿胸脯看起來很好戳。
這樣的行為一點兒也不符合紳士準則,所以他只是撇開眼睛去看,目光游移,輕飄飄地落在鴿球上,下一瞬又立刻移開。
埃裏希比他要肆無忌憚得多,除了珀西,他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所以他伸出手來做了珀西想做的事。
“咕咕”鴿子被戳了胸脯也不生氣,只是歪着頭發出兩聲疑惑的咕叽,不明白這個奇怪的人類到底想要幹什麽。
它的腦袋和胃囊裏都裝滿了玉米粒,有限的智慧并不能使它思考太多。
“你要不要也試試”埃裏希對珀西眨眼睛。
這樣的問話應該拒絕掉才對,但是珀西顯然沒有抵抗住這樣的誘惑。
他試着伸出一根手指,在歪頭的一團鴿球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戳了它的胸脯。
手指下的觸感很柔軟,鳥類的羽毛很輕柔,這一指下去就給那一叢白色的羽毛戳了個小坑。
三番兩次的騷擾讓這只鴿子的忍耐達到了極限,它撲棱着翅膀一下子就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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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西的手指還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
埃裏希有點憋着笑,但是他并沒有用目光看向珀西,給他留下把手指收起來的時間空隙。
“這裏也同樣能看到劃船比賽,雖然稍微有點遠,我想應該要帶個望遠鏡過來。”他轉而靠在露臺上,遠眺起德裏納河河道裏幾艘正在做準備的小艇。
德裏納河畔已經擠滿了人,波光粼粼的河道兩旁是簇擁滿了鮮豔的顏色,夏季總是光輝而燦爛的,這些明豔的顏色在埃裏希看來要比接下來要舉行的比賽更加抓人眼球。
“看得清,他們給船塗上了不同的油漆顏色,對面是瓦爾德克夫人嗎?”珀西的視線先落到河道裏,然後擡起頭時意外看見在錫林餐廳二樓的窗戶邊有一道眼熟的身影。
薩琳娜夫人那身漂亮的綠色衣裙比她本人更加奪目,在米黃色外牆和紅棕色窗框邊,她看起來顯眼極了。
“是的,沒錯。她也同樣看見我們了,嗨薩琳娜!”埃裏希回答着珀西的問題,一只手擡了擡帽檐向對面的薩琳娜打了一聲招呼。
薩琳娜夫人唰的一下打開手上的象牙小扇子,掩住半張面孔和在她身旁的另一位夫人說話。
相隔這麽遠,無論是珀西還是埃裏希都沒有走過去一起觀看劃船比賽的意思,雙方都待在原位等待着河道裏比賽的開始。
這樣的比賽大概經常舉行,會有人在比賽開始前開賭局,跟賭馬的性質差不多,看看最後哪支船隊能獲得最後的冠軍。
“珀西,你猜猜誰會贏。”埃裏希側過臉去問珀西,目光與燦爛的陽光一同落在珀西的臉頰。
“我猜那支藍色的船隊,他們已經下過很多次比賽了,在上個夏季,我看過舊報紙,他們都是非常厲害的槳手。”珀西指了指靠在最邊上的那支船隊。
“那麽我就猜是紅色那支吧,他們看起來靈活極了,不知道瘦小的身軀會不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埃裏希随意選了一支隊伍,從嘴裏說出來的話像是胡說八道。
也的确是胡說八道,他根本不在乎這場賭局的輸贏,只是在纏着珀西聊天。
珀西沒有意識到埃裏希在多撩他說話,而是一本正經地開始分析起他從報紙上得來的資訊,試圖證明埃裏希的選擇并不太明智。
有點像個極力勸說埃裏希回歸正途的頑固小老頭。
埃裏希覺得這樣認真的珀西有點太過于可愛了。
他就這樣笑眯眯地看着珀西,直到珀西止住話頭,遲疑地說出一句:“我感覺你好像在嘲笑我。”
說完這句話以後他的心情有些忐忑,但還沒有上升到不安的地步,他總有一種埃裏希會包容他的錯覺。
埃裏希輕咳一聲移開目光,這倒不是心虛的表現,而是珀西的那雙漂亮的貓眼石眼睛讓他有點說不出哄騙的話語來:“并不是這麽回事,而是我覺得你有點……可愛。”
他從來沒有覺得一句話這麽難說出口過,愛情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當一個人意識到愛時,說出口的話就會變得扭捏起來,以前他也對珀西說出過他很可愛的話來,當時真是坦率極了,完全沒有現在如此多的顧慮。
珀西的臉頰生起一團紅暈,像個剛剛成熟的蘋果,飽滿又紅潤漂亮,不知道咬上一口會不會清甜多汁。
“埃裏希,可愛這個詞不應該用來形容一位紳士,我會為此感到很苦惱。”
他漲紅着臉說出這句話來,可愛雖然不是個貶義詞,但是從埃裏希的嘴裏說出來有一種奇怪的親昵感,這個字節滾動出來,飄進他的耳朵裏讓他感覺飄飄然起來。
“請原諒,你的率真讓我覺得可愛極了,我知道可愛這個詞語是形容孩童或者小姐的,但是在某些時刻,請允許我錯誤地将它運用在你的身上。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可愛。”埃裏希是個詭辯高手,他總是能夠将一些不合理的話通過巧妙的語言變得合理起來,這番話讓珀西扭過頭去決定暫時不再理會埃裏希。
埃裏希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是德裏納河河道裏的劃船比賽開始了。
夏日的水上活動讓圍觀的人們都興奮起來,他們剛喊着自己支持的隊伍的名字,還有認識的隊員的名字,呼喊得聲嘶力竭,在某一剎那比索菲亞大教堂晚間的鐘聲還要更加響亮。
原本看起來眼花缭亂的河岸更加鮮豔了,洋傘在挨擠中來回晃動,還有抽出來揮舞着的手絹,這是流動着的河岸,像一位魯莽畫家被打翻顏料的畫板,各種高飽和度的鮮豔顏色迅速流淌起來。
而德裏納河裏奮力劃槳的隊伍們呢?
他們的膚色在熾熱的陽光下曬得黝黑,就像是上好了一層清漆的古銅,那些隆起的塊狀肌肉,每一下滑動濺起的水花,統一的口號和因為肌肉群運動而牽扯到的大幅度變換表情,看起來真是棒極了,他們是林德伯格的一群最佳水手,無論比賽的輸贏與否,奮力劃動的身影真是耀眼極了。
珀西和埃裏希關注的隊伍難分先後,在水花四濺中看不出到底相差多遠的距離,但是非常遺憾的是冠軍并不從這兩支隊伍裏誕生,因為還有人更快。
一艘棕色的小艇是這場比賽突然殺出來的黑馬,船上掌舵的槳手既不高也不壯,看起來幹瘦的青年竟然能夠以半個船身的優勢一直牢牢領先,一直到它沖破終點。
這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比賽,小艇你追我趕,水花四濺,過快的劃船速度會讓船只傾斜,這裏一共五支隊伍,其中有一支因為不小心刮蹭到河道而翻船,伴随着咕嘟咕嘟的氣泡劃船的槳手從水底冒出頭來。
在比賽結束那一瞬,人群中爆發出激烈的歡呼,喜悅的情緒更多的是給予這一場精彩的比賽,而不是在乎産生的冠軍是誰。
在炎熱的夏季觀看一場這樣的比賽也會有一點小小的隐患,珀西看見在散開的人群中有幾位嬌弱的小姐可能是因為被太陽暴曬的緣故,中暑暈倒被扶到樹蔭下去。
“很遺憾,我們都沒有猜對。”埃裏希攤了攤手,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并沒有多麽遺憾的樣子。
而珀西突然有一種說了大話的羞愧感,他非常看好和篤定的隊伍輸掉了比賽,剛剛和埃裏希講的那一通分析就顯得有些過于自大。
“以後我不會對任何一件事都發表相當篤定的看法了。”他忍着臉頰上再次泛起紅暈的熾熱說。
“這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沒有人能做到百分百正确。你要吃冰淇淋嗎珀西,不知道咖啡館裏會有什麽口味。”埃裏希看了一眼珀西又移開目光,他覺得這個時候就不要繼續盯着珀西看了,他看起來羞愧到要變成一朵含苞的玫瑰,泛着粉紅卻要緊緊把自己包裹在一起。
“好的,我想吃冰淇淋。”珀西不想再繼續談論令他感到羞愧的事情了,站在露臺上讓他的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再這樣下去他也感覺自己要中暑了。
教堂附近的咖啡館裏沒有很多人,現在這個時刻不在用餐時間,只有一位老先生坐在角落裏邊喝咖啡邊看書,看起來應該會坐一個下午。
珀西接過菜單,熾熱的夏正是冰淇淋開始售賣的好季節,菜單上就有好幾種口味的冰淇淋,在簡單的思考過後他選擇了黑巧克力還有焦糖牛奶兩種口味。
他合上菜單的時候埃裏希也選好了,是薄荷巧克力味和朗姆酒味。
兩碗用玻璃器皿盛放的冰淇淋圓球很快就被端上來,旁邊還放着用來挖冰淇淋的小銀勺,冰淇淋球散發着冷氣,還沒有吃到嘴裏就感覺涼爽極了。
珀西挖了一口黑巧克力味的放進嘴裏,是苦甜苦甜的味道,巧克力絲滑而濃郁,冰淇淋的口感綿滑,一下子就在嘴裏融化開,化作一股涼意從口腔滑進喉管最終抵達胃部。
這種冰涼的感覺會在胸腔停留一會兒,心髒也會感覺到那種清爽的涼意。
埃裏希先嘗的是薄荷巧克力味,珀西一直覺得薄荷味道的東西很像牙膏,他看着埃裏希,想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他對這個口味的冰淇淋的評價。
“有點像牙膏。但是是很好吃的牙膏味道,因為裏面還有巧克力碎和牛奶,很好吃。”埃裏希迎着珀西的目光,微笑着給出了一個這樣的評價。
“薄荷味道會更涼爽,你的口腔裏會有一種辣辣的感覺嗎”珀西因為自己猜到了答案而忍不住笑起來,順便問了一個他有點好奇的問題。
他只吃過薄荷糖,因此并不知道薄荷冰淇淋的味道是不是也和薄荷糖一樣。
埃裏希聞言挑眉,下一刻就說出了一句讓珀西意想不到的話。
“你自己嘗嘗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