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說什麽呢?”
祁年一無所覺擠入兩位哥們之間。
兩人齊刷刷閉嘴,閃躲的眼神裏有幾分藏不住的慌亂。
祁年不是拘泥于小節的人,或者說,他和“敏銳”之類的形容詞完全沾不上邊,自顧自道:“你們回去練八百了沒?高中畢業前總能及格一次吧?”
俞向佑和葉天揚的體育是難分高下的爛,中考的時候可把祁年擔心壞了,拖着他們來了個體育集訓,最終三人才能在一中重新相見。
只是風水輪流轉,現如今進行地獄集訓的人換成了祁年,人生第一次感到了強行補短板的痛苦。
俞向佑臉上的軟肉顫了幾顫,相當大言不慚:“當然練了!我每天早上都得跑去車站趕車呢。”
葉天揚摸摸自己嶙峋的腕骨,猶豫幾瞬才開口:“嗯……我最近吃得可多了感覺渾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勁。”
“……”祁年一臉盡在不言中,作為成熟穩重的大哥,看破不說破以維護小弟們的自尊心,“咱們這次少說跑個4分40秒吧。”
俞向佑面露苦色:“高三4分36秒才算及格。”
“啊?”及格線從不是祁年需要考慮的事,他才知道及格标準又有了提升,略顯驚訝,“這高中不是越讀身體越拉垮嗎?及格線居然變得更高了?”
“滿分沒變,還是3分21秒。”葉天揚看了看他眼下似有若無的青黑,想着俞向佑剛才那番“失戀”的高談闊論,杞人憂天地替祁年擔心起來,“……你還能跑到嗎?”
“怎麽不能?”祁年當即握了握拳,眉尾傲氣地揚起,桃花眼熠熠,“我這次直接給你們跑一個兩分半內,你們信不信?”
俞向佑目瞪口呆:“兩分半鐘跑完八百?真的假的?”
葉天揚:“……”果然是失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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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半鐘跑完八百。”
內容很熟悉,音色語氣卻完全不同,淡淡涼涼,像毒辣烈陽下一瓶檸檬氣泡水,驅散秋老虎的燥熱。
祁年突然噤了聲。
周硯辭說話的語調也沒有起伏:“那我拭目以待。”
他第一組上場跑八百,說完就轉身走了,留下一道颀長高瘦的背影。
祁年翻了個白眼,胸膛被一股無名火竄得起起伏伏:“什麽意思啊,兩分半而已,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我不行?”
“……”
不就是失戀嗎!至于嗎!
心裏腹诽歸腹诽,俞向佑和葉天揚不約而同住了嘴,不說話了,看向祁年的目光帶着無聲的憐憫。
祁年懶得管他們,去熱身等待上場。
俞向佑和葉天揚壓低音量,嚴肅的表情似乎在商讨什麽極為重要的事。
“我怎麽感覺硯哥也失戀了呢?”
“原來他們這種等級的帥哥也會失戀,我突然就平衡了。”
“但咱們戀都沒戀過……”
“……”
紮心了兄弟。
*
祁年上場跑八百,來到整節體育課的高潮。
大操場上一共兩個班在戶外上體育課,附近體育館上室內體育課的同學也聞風而來,摩肩接踵,在跑道內外圍了一大一小兩個圈。
祁年一般在體育館訓練,體育生訓練的時候體育館都是半封閉狀态,不對外開放。想看他的男男女女只能在外面等待偶遇的機會,畢竟踩上凳子也夠不到體育館的高窗。
而體育課這種絕佳的近距離圍觀他的好機會,自然不會被大家輕易放過。
俞向佑被擠到第二排,踮腳視線越過烏泱泱的人群,勉強看到在起跑點那邊祁年的後腦勺。
不由感嘆:“今天什麽日子這麽多人?祁哥就算是為了維護他的男神形象,高低也得跑個兩分半內出來了。”
起跑點那邊鬧哄哄的,體育老師過來低頭說了點什麽,走了兩個學生,另一位體育老師帶了兩個實驗班的男生過來,實驗班剛好和他們七班同一時間上體育課。
見狀俞向佑驚呼一聲:“我焯!實驗班的為什麽要跟祁哥一起跑啊?”
“是實驗班的唐澤和楊震銳?他們也是體育特長生吧?”葉天揚喃喃,“祁哥這下壓力倍增啊……”
旁邊女生興奮的竊竊私語印證了他模模糊糊的印象。
一中是市重點,并沒有設立專門的藝體班,所有學生統一根據入學的文化成績分配班級。
唐澤和楊震銳作為實驗班的學生,首先在入學成績上就穩壓過了祁年一頭,當然,和周硯辭那種學霸中的學神完全沒法比。
俞向佑極有吃瓜熱情,奈何記性不太好,只得向兄弟求證:“欸,你還記得硯哥是為什麽從實驗班轉出來的嗎?”
葉天揚:“我記得說是跟他們班的人鬧了矛盾。”
俞向佑捏了捏拳:“那正好,現在祁哥就能給他出口氣了!兩分半鐘算什麽?祁哥的最高紀錄可是兩分十六秒!”
“但是……”
口哨脆響打斷兩人閑聊,起跑點幾名男生如離弦之箭飛馳而去。
周硯辭在原地等了再等,也沒等到兩人的下文。
就如操場上的殘影般毫不拖泥帶水,未完的話題抛諸腦後,兩人雙手比在唇邊,激動地搖旗吶喊。
“啊啊啊啊祁哥沖啊——”
“祁哥!祁哥……”
但是什麽?
失戀狀态不好?
周硯辭遠遠望着操場上的身影,兀自思索,遠比兩位八卦的當事人記得更清楚。
俞向佑和葉天揚顯然都是不太聰明的類型,不然祁年怎麽給他們當老大的。周硯辭靜下心來再複盤,只覺所謂有關失戀的猜測是無稽之談。
祁年不久前才親口告訴他,信誓旦旦說不早戀,只想考個好大學。
……頂多是暗戀告吹導致狀态不好吧。
周硯辭抿了抿唇。
更有可能是晚上熬夜打游戲不睡覺,這個理由才是最合理的。
跑道上高挑的少年健步如飛,寬大校服在空氣中獵獵飛舞。
他的臉色卻不如身姿那般輕松自如,微微泛紅。
前三名戰況膠着,而唐澤和楊震銳都是踢足球的,下肢耐力應該略勝一籌,不容小觑。
常年打籃球,祁年勝在爆發力更強。
身材勻亭,肌膚白淨,也要賞心悅目得多。
俞向佑和葉天揚終于擠到第一排,在祁年跑過來的時候怒喊一聲:“祁哥!就算是為了硯哥!你也不能輸給實驗班啊!!”
周硯辭一愣,掐緊的手指不自覺松開。
祁年自然沒空答話,匆匆掠了過去。
兩分半什麽的,跑不到就跑不到,打臉就打臉。不就是輸給實驗班嗎,那有什麽關系?說實話他根本沒把那倆家夥視作對手,名字一時半會都叫不上來。
然而在開跑前。
唐澤沖着他擠眉弄眼:“我有個堂哥,他在B大,大二,也打大前鋒,去年他們入圍了CUBAL四強……”
祁年皺了皺眉,不知道這位堂哥和他有什麽關系,他又不缺打籃球的同好。
“等會我給你看看他的照片啊,他可帥了,有一米九。他上次來學校接我,正好看到你了。”唐澤還在說,“如果你跑不過我,就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堂哥,怎麽樣?”
祁年愕然,反應過來了:“我為什麽要同意?”
唐澤挑眉:“難道你覺得跑不過我?”
祁年在心裏豎中指,沒跟他多費口舌。
雖說跑輸了也無傷大雅,但唐澤是精準地激怒到了他,高一他被小gay追求的事幾乎全校皆知,可把他膈應壞了。
路程剛過半,祁年的呼吸已經亂了。
這樣下去,沒準真要輸。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夾雜着國王的惡魔低語。
——“兩分半鐘跑完八百。那我拭目以待。”
!
周硯辭,你小子,總算能派上一點用場了……
到最後一圈,唐澤和楊震銳也已然精疲力竭,他們狠心咬牙,決定在最後的沖刺拼一把。
而高挑的少年疾步狂奔,高速不減,在他們發直的目光裏,如同矯健的獵豹一般沖過了終點線!
“卧槽。”體育老師都忍不住驚呼,慢了半拍按下計時器,“兩分九秒!不是……兩分八秒!”
“兩分八秒!?”
這個數字如同一道驚雷投入湖面,在攢動的學生中掀起驚濤駭浪。
“卧槽,那已經是專業運動員的水平了吧!?”
“咱們學校的田徑特長生好像都沒有跑進兩分十秒的……”
“學長牛逼!!!”
“啊啊啊啊——”
越過終點線之後,祁年又在慣性的作用下往前跑了一段,沖到無人的小角落裏,背朝熱鬧的人群。低下去的窄腰起起伏伏,看不清臉。
唐澤和楊震銳沖刺失敗,這時方才抵達終點。
“兩分二十,兩分二十三……不錯,你們倆也刷新最高紀錄了啊。”
老師不稱贊還好,刷新的紀錄依然被祁年吊打,兩人的臉色都是一陣紅一陣青,很不好看。
但看不遠處祁年的狀态,顯然是為了跟他們較勁體力透支了,意氣用事,得不償失,學渣就是學渣……
正想着,餘光捕捉到一張熟悉的臉,眉頭下意識便要蹙起,卻見對方目不斜視從他們面前跑了過去,對他們壓根不屑一顧。
祁年放開撐着膝蓋的手直起身子,血液疾速上湧,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強烈的眩暈感席卷而來。
頭顱無力垂下,腳步一個踉跄。
周硯辭一個邁步,一米八幾男生的重量結結實實壓過來,差點将未設防的他一并帶倒。
祁年的腦袋在他肩上垂得更低,幾乎彎成九十度,濕漉漉的發旋正朝着圍觀的人那邊。
“……祁哥!”
俞向佑和葉天揚慢了幾拍看出不對,趕緊跑過去。
“祁哥?祁哥你還好吧?”
俞向佑一個人有祁年兩個寬,将高高瘦瘦的祁年一拉,結果當了個肉墊,接着他一起摔倒在地。
“祁哥暈倒了。”葉天揚拉了下祁年又軟又沉的胳膊,立馬換成兩條胳膊一起來,從他腋下穿過去,“我背祁哥去醫務室……哎喲卧槽。”
同樣的場景複現,這回當“肉墊”的是幹瘦的葉天揚。沒有厚實的肉作為緩沖,這一下直接給他也摔成了半個傷患。
俞向佑立刻嫌棄地趕人:“去去去,我來,你那細胳膊細腿的……”
俗話說患難見真情。
祁年的兩個小弟對他都是一片真心,毋庸置疑。
廢物也是真的。
俞向佑沒想到身上沒二兩贅肉的祁年失去意識後居然這麽重,自告奮勇失敗,只好招呼地上的葉天揚。
“你搬腿,我搬頭……”
兩人折騰半天,終于有熱心的女同學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指指點點。
“你們倆也太虛了吧!是不是男人啊?小心摔!別這樣把他當成麻袋搬,很難受的。”
“拳頭硬了……你們讓讓,我來吧。”
“我可以!我來!”
有一就有二,而且女同學們似乎興奮得有些過了分。
“不行!!”俞向佑宛如一座巍峨山脈般擋在祁年面前,振振有詞喝止道,“男女授受不親,女生不行不行。退退退!”
女同學的嘴皮子一個比一個厲害:“你倆才不行呢!”
俞向佑急得腦門冒汗:“不行就是不行!”
葉天揚補上他的話:“我們祁哥……名草有主了!”
見義勇為的女粉絲們霎時偃旗息鼓。
俞向佑扭過頭,剛吐出兩個字:“硯哥……”
周硯辭終于找到插手的機會,不由分說從他手裏接過祁年,拉着少年的胳膊環過自己後頸,輕輕松松拖着他的雙腿騰空。
看得俞向佑和葉天揚目瞪口呆,半天忘了跟上去。
“你帶手機了嗎?快拍!”
“拍了拍了!啊啊啊啊——”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他倆真養眼啊我艹!!”
“感覺學出來的石斑都淡了嗚嗚。”
“剛跑完八百的屍體暖暖的……”
俞向佑和葉天揚留在原地茫然地面面相觑。
“她們怎麽好像更興奮了?”
“不知道……但我好像也有點興奮起來了?”
*
醫務室裏。
祁年昏迷不醒,校醫只能向周硯辭了解情況:“他怎麽回事?”
周硯辭卻猶豫不決。
垂了垂眸,看向床上滿頭熱汗的少年,半晌才輕輕開口:“因為跟別人較勁跑太快……暈倒了。”
好在校醫沒繼續追問,給祁年做了個簡單的檢查。
“他吃午飯了吧?他有低血糖嗎?”
“吃了,沒有。”周硯辭回,“他是體育特長生,平時身體一直不錯。”
校醫琢磨片刻,注意到祁年臉上紅潮褪去後明顯的黑眼圈:“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吧。”
這個問題,作為同桌的周硯辭并不能立刻給出準确的答案。
病床上祁年眼皮顫了顫,睜開眼。
剛好聽到校醫最後那句話。
這是他高中入學以來第一次來醫務室,面對陌生的醫生,竟像回鄉見到親人一樣,險些熱淚盈眶。
他吸了下鼻子,眼巴巴地哼了兩聲:“嗯嗯!”
校醫被他看得有點頭皮發麻:“嗯……你這就是缺覺引起的虛弱,再加上劇烈運動,不暈也會有別的不舒服。回去好好休息,少熬夜,別仗着年輕瞎折騰。”
“不是我不想……”祁年幽幽嘆口氣,“老師,不是我不睡。”
還不是因為周硯辭!
周硯辭……
欸,周硯辭怎麽在這裏?
剛睡醒霧蒙蒙的桃花逐漸放大,後知後覺發現立在床邊的周硯辭。
“玩手機當然睡不着了。”校醫見怪不怪,“也少胡思亂想,別去想些有的沒的。你是高中生,要以學習為重……”
周硯辭在一旁默默聽着,臉上沒什麽表情。
他的記憶力太好,從俞向佑那句口無遮攔的“名草有主”回想到他們說祁年暗戀未遂導致性情大變的事。
祁年最近的古怪也顯而易見。
國王牌的事祁年不敢直說,就嘟嘟囔囔地抱怨發洩:“要不是為了完成你布置的任務,我每天都熬夜學習。累死我了,連游戲都沒勁兒打了。”
其實并不是周硯辭對他有偏見,但他耽于玩樂的形象深入人心。何況,他交上來的作業,看着也不太像熬夜認真學習的樣子。
周硯辭罕有如此不冷靜的時刻,祁年因為求而不得的女神而失眠的模樣占滿了他的腦子,嘴裏又苦又酸又澀,複雜得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你晚上不睡覺,淨做壞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