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趙安所在的位置視野極佳,而且他視力也比普通人好很多,站在那裏甚至能看到胡笙微微敞開的胸膛上向下滾落的汗水。
他看到胡笙手中舉着一把長刀,單手橫劈就砍斷了一根碗口大的樹樁,心髒就仿佛一條活潑的游魚一樣歡騰,千言萬語也只能化作一句,我家男人實在太帥了。
可是一個因為躲起來睡覺被押到胡笙面前來的年輕人,看到胡笙單手劈斷木樁的情景,就只會瑟瑟發抖了。
胡笙用行動表明完自己的态度,一揮手,讓人将這個習慣偷奸耍滑的人拉下去了,接下來十天他将會和那些俘虜一起挑糞堆肥。
昨天跟趙安躺在床上的時候,為了避免他動手動腳,胡笙總是想辦法岔開話題,比如告訴他自己俘虜了那些曾經攻打過趙家村的人,就讓他們在山寨上做了苦力,去雕石頭做地基,開山時讓他們去挖最難挖的樹根。
可是最近山上卻已經沒有太多活計了,除了集中起來種地以外,胡笙也不敢将他們散得太開,以防他們會想辦法逃跑。
昨天趙安突然說用枯枝敗葉和一部分熟糞可以燒火糞,然後他就滔滔不絕的講起了燒火糞的好處,比如殺掉了蟲卵,增加鉀肥的含量,還有避免土地酸化等等。
趙安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就忘掉了身上的酸痛,也不再纏在胡笙身上。一方面讓胡笙覺得松了一口氣,一方面又覺得有點失落,不過趙安講的事情的确有可行性,第二天早上他就讓人執行去了。
胡笙已經察覺到來自于趙安的目光,長刀收鞘的同時,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心裏便不禁失笑,他們昨天竟然在床榻上談論燒火糞,實在有點煞風景,但又是那麽真實可愛。
他現在好想回頭去跟趙安打個招呼,可是他始終沒有擡頭,按部就班的讓手下的人牽了四十匹馬來。 “再過十天,我們就要帶着馬隊去賣貨了,四十人一組,三天之內必須學會騎馬。”
這些被胡笙收攏起來的亂民,原本就是因為吃不飽飯,過不下去才跟着馬甸去搶了官府的糧庫。結果飽飯沒吃上兩天,就遭到了趙南玉帶兵剿殺。
然後他們就跟着馬甸的兒子馬川,稀裏糊塗的來到了大青山上,有了新的大王。幸好這位大王願意給他們吃飽飯,前面幾天也就沒人胡思亂想,願意聽從指揮,無論是排號編隊,開荒種地還是修房子,大家都幹得井井有條。
又在山上過了幾天就遇見大王成親,雖然大王娶了一個男人,可他們吃上了肉,也就心滿意足了。
如果就讓他們這樣閑散下去,肯定有人的心裏要胡思亂想了,所以胡笙剛成親第三天,就開始組織這些新收編的手下開始軍陣訓練。
趙安也在當天回到了趙家村,像他承諾的那樣,挨家挨戶給村民們發了喜糖。
最近的糖價比前段時間貴了三倍,村人們收到這份喜糖後大都很高興。只有劉浣有些憂慮得對趙安說, “最近糧價一直沒能降下來,聽說府城糧庫裏的存糧全都送去給剿匪軍吃了,稅官昨天已經來村裏看過了,讓我們收了谷子過後立刻交稅。大少爺最近還是別往外跑了,你走了我不放心啊。”
說到最後,劉浣幾乎哀求的看着趙安,他很怕趙安跟着胡笙走了,村裏又變成以前那種得過且過的樣子。那樣雖然也不至于全家老少一起餓死,但是他知道隔壁的村子已經開始在賣人了。
事情就是這樣,一場小規模的天災不至于造成餓殍遍野,對于朝廷來說也就無關痛癢。更何況常溪縣處于邊遠之地,不像經濟繁榮的江南也不像魚米之鄉的湖廣,就算這個地方的人全都死絕了,大不了從人口日益龐大的中原腹地遷一批移民過來就行。
這輩子最遠也只去過府城的劉浣想不了那麽遠,可是他深切的明白,常溪縣就是屬于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聽說書先生講城市應該是有城牆,有城門,有宵禁的,可是這些東西常溪縣通通都沒有。
所以王家莊會出現滅門慘案,就在縣城裏也不見得安全,只有家裏有糧,手中有刀,才能讓他感覺安全一些。現在趙家村就是有糧又有刀,這一切都是趙安帶給大家的。
被劉浣這樣一說,趙安就想了很多,在那一本經過他無數次的回憶之後,變得越來越清晰的《傾城淚》中,就從來沒有描述過蜀州和膠州這一帶的幹旱。到趙傾城的兒子出生,似乎一直天下太平,直到第二年,京城附近發生了天花疫情,死了幾百人,就有人偷偷的弄了豆痂,想要害趙傾城的兒子感染天花,那一次是皇後的手筆,最後皇帝以謀害皇嗣的罪名廢後,然後立了趙傾城為皇後,可是關于天花的後續也就沒有了描寫。可能也是一次小的疫情,等到患者自愈或者死掉,也就自然而然的結束了。
所以像歷修業這種一心一意只想談戀愛的皇帝,果然只是靠着一種慣性在管理國家,就像他所知道的歷史中,明朝有兩位幾十年不上朝的皇帝一樣。即便在他們當政的時候很幸運的沒有國破家亡,但是百姓們的日子還是一天天地壞下去,埋下了最後山河破碎的禍根。
然而此時此刻的歷修業并不像在趙安想象中的那麽清閑,雖然他很高興,自己最愛的女人懷了身孕,再也不會惦記着整天往外跑。
可是西南那邊送來急報,負責剿匪的趙南玉在山嶺中失去了蹤跡,派人去探查只發現現場留下了一些斷裂的樹木,崩壞的碎石,又長了附近的村子,那些村民都說當時雷聲震震,說不定有吞天噬地的妖怪出沒。
除了這些奇聞怪談,當地官員竟然什麽也沒查出來,氣的歷修業想要直接撕掉奏折。
這個趙南玉的确有些貪財的小毛病,可卻是一把極為鋒利的刀,歷修業還想讓他這一次建公立業回來後,可以幫他鏟除尚西檠。沒想到無緣無故的失蹤了,這不得不讓他懷疑其中有尚西檠的手筆。是不是尚家勾結了當地官員,将趙南玉弄死之後,來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越想越氣,拍着桌子說, “影一出來,派人去查一查,趙南玉到底是怎麽死的。”
最近他已經分出了一半的影衛去保護趙傾城,如今又要分人去調查趙南玉失蹤的事情。
許多一直關注着皇位的人,就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明明歷修業也只是番王之子,大家都有機會,不是嗎。
此時旭國上層的權力鬥争,還沒有影響到趙家村的人收稻子。雖然因為今年旱情的原因,骨穗結很的少,只有往年的六七成,但是大家的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因為村裏已經決定,讓大家花錢交今年的糧,村裏所有的糧食都可以留下來自己吃。
一想到接下來的一整年都能吃上細糧,即便想到要花銀子很心疼,大家的臉上依舊挂滿了笑容。
可是就在他們村收完了稻谷的第二天晚上,住在村子最外圍的劉寶根家卻敲起了鍋碗瓢盆,這是大家約定好的召集村中護衛的信號。
趙安推開胡笙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村裏又進匪盜了,快起來。”
然而這一次來村裏的卻不是半坡村那夥殺人越貨的強盜,而是四個半大的小孩,個個瘦骨嶙峋,被人抓到趙家村的訓練場之後,縮着脖子像瘟雞似的發抖。
他們不是來搶劫的,身上也沒有帶兇器,只是翻牆進了劉寶根家裏,想要偷他剛剛收上來還沒有曬幹,沒有裝倉的谷子。
他們幾個看到趙安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走過來,瞬間就給他跪下了, “大少爺,別殺我們。我們就是太餓了,你讓我們跟你做牛做馬都行,千萬別殺我們。”
趙家村最近有了錢,還組織了村民訓練的事情,附近村裏的人都知道了。還知道他們上次遇見屠殺王家莊的匪徒當場就殺死了七個,還抓了五個送進了縣衙。有些失真的傳言那就更可怕了,直接在死亡人數後面添了一個零。
所以這四個孩子都害怕自己被抓到之後,會被當場殺死。可是他們寧願冒着死亡的危險也要跑來偷糧食,可見真是餓狠了。
可是不對呀, “就算今年糧食減産又交了稅糧,山上還有一些紅薯菜瓜之類,附近的百姓也還不到餓肚子的時候,就算有饑荒也應該是要到冬天過後吧。”
那幾個跪地的少年便開始抹起眼淚,七嘴八舌的說,什麽主家拿走了全部的糧食還不夠抵地租,家裏有人病了,又要交稅,所以弄的山窮水盡。
他們這幾個半大小子長得幹巴巴,既沒有多少力氣,長得還醜,想要把自己賣給地主家抵債都沒人要,除非不要錢,或許還能混口稀飯。所以他們幾個幹脆糾集起來,做了小偷小摸的營生。
這樣看着他們幾個又哭又鬧,顯然是有裝可憐的成分在,可是他們又真很的可憐。
趙安只能按按自己的眉心說, “好了,閉嘴,我不殺人。但是你們幾個必須留在村裏的窯爐幹活,幹白工,一直要幹到明年這個時候。”
被偷的劉寶根很想說,為什麽要給村裏人幹活,我才是苦主,為什麽不直接給我幹活。幸好他老婆知道他的脾氣,還沒等他開口就踩了他一腳,他也就閉上了嘴。
村裏有人偷東西,的确是件小事,可是也讓趙安知道情況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就聽到胡笙說, “讓胡縣令組織人手進山捕獵,打漁,采野果吧,等度過了今年冬天,應該就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