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像是嘲諷,我有些惱的別開了腦袋,并不想理她。若是在一開始,我定能怼的她啞口無言。可如今已決高下,我自知技不如人,又一貫不喜說空話。見我半晌都不回應她,師姐再度開口。
“朝朝,我是誰?”
她問着沒頭沒腦的話,我氣急的冷哼一聲,“您自當是血無痕教主,江湖未來的尊主大人。”
她又笑,她莫不是以為我是在取悅她!
“不對,我是朝朝的師姐。”
“那你為何想殺我!你憑什麽做事不留理由。”
她的溫情是致命的毒藥,往往能帶我走上一條失控的路。她拒絕回答這困擾我兩年之久的問題,踏着輕功離開皓月之夜。
周遭随着她的離去難免靜悄悄的,如若不是手中的沉鐵,我好似僅僅是入了一場夢,一場注定離別的夢。
我并未回血無痕,令牌倒是小心翼翼的保管了起來。這才不是她的東西,這怎麽說也該是師父的!我拿着合情合理。
我繼續蟄伏千機閣,眼見着師姐的勢力近乎要兼并整個江湖。我雖不愛念書,但也知一天理——物極必反。這是固然的道理,弱小的勢力不等同于沒有勢力。當火種擲向荒野,垂死之物奮力一搏向死而生,師姐所維護的東西會化作虛有。
她會死,我不會保她。
我保不住她。
紙包不住火,我比師姐先一步惹上麻煩,千機閣盯上我了。我如今身價又擡高了幾個檔,原先只是黃金百兩,現在他們既已知我與師姐的關系破裂,便死心的認為将我綁到師姐面前便能保宗派無憂。
他大爺的,區區一個搜集情報的小門小派竟藏有這麽多高人。夜裏燈火如晝,我似一只驚慌之鳥毫無目的的逃竄。許久未殺人,當結束第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時心竟抑不住的狂顫。
我得逃出去,留在這裏會被耗盡全力再剁成肉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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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慶幸當年從師父那學的最爐火純青的技藝就是這梁上燕,許是天賦過人,又許是明白逃不快會被人堵在巷口打,被野狗追,被餓狼咬。
當今的豺狼仍縱橫于世,我也是其中一員。
悲劇于我而言不過是命運的另一種叫法。我死,是命中注定。我逃,是不甘叫嚣。
人群如甩不開的鬼魅不減反增,千機閣近乎出動了所有弟子,一同而來的還有江湖其餘門派的長老門主。旁人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怎麽到我這就變成了師姐得道我為魚肉。
我聽到了水聲,衆人的火把将我圍在斷崖之上。
“妖女!還不束手就擒,我等可酌情饒你一命。”
“我怎麽成妖女了?”
我一面觀察着周圍的地形,一面分散着老頭的注意。
往前是豺狼,向後是深淵。
“你作惡多端殺人如麻,現如今還與血無痕教主為敵,本是同系,何況至此!這難道不是妖女?”
“老東西,你說的前兩條我認了。可我那師姐也不見得是幹淨的主,她莫非也是妖女?她可比我惡的多,血無痕也不過一邪.教,爾等臣服還一副道貌岸然之姿,可笑至極...”
“休要胡言!”
“閣主大人莫要與這妖女多費口舌!上!”
我冷笑一聲,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下從崖上縱身一躍。
惡,我做,我認。命,我唯一的籌碼,我賭。
這是一個只認權勢的世界,我不要将我的命交給一塊廢鐵。如她所言,我會有朝一日返回血無痕要個說法,前提或許得是我能戰勝她。我不懼,縱春去秋來,只要我賭贏了,我會如此做。
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的五髒六腑都處于瀕臨的邊緣,在湍急的水中我拼盡全力向岸邊游去。
已出各大宗派的領域,這條江水不會帶我到閻王爺那去,但願如此...
我不要死,我從沒有為自己活過,這是一件想起來會難過的事,和背叛一樣難過。
“許朝,從今日起,成為江楚的影子。将保護她這件事作為你餘生活着的唯一目的。”
“朝朝,萬帆渡的三長老不該活着。”
“朝朝,你會恨師姐嗎?”
“......”
我會,我記得我當時說不會。
江楚,我會。因為我多想,多想成為許朝。你們總是抛給我一堆沒有前因的正題,總是讓一個壓抑童心的孩子殺人。其實這輩子殺第一個人時我被夢魇纏了整整半年,那是一雙凄涼而幽怨的眼眸,那是一雙再也沒有春天的眼眸。
江楚,我累了。
或許有一天,路過血無痕,我會進去讨一杯茶,再順便看看自己的小侄女。她那時候該會走路了,或許如你般聰穎,也該會說話了。那她到時候到底是該叫我姑姑還是許朝呢?也許她叫後者我也不會生氣。
那是你定已做了尊主,心情好會叫我朝朝并解釋着一切不過是個天大的誤會,你沒想過殺我。心情不好會叫我許朝并冷着臉等待我的離去。
江楚,無論你走哪一條路,我都不會再過問了。
江楚,別迷失自己,好好活下去。
......
我或許死了,不然怎麽能聽到輕快的鳥鳴聲呢?這些鳥兒是自由的嗎?它們是籠中鳥還是窗外枝頭上的雀兒呢?慢着,我是惡人,惡人死了該下地獄,地獄不該出現鳥鳴聲。
“阿朝....”
“阿朝?”
“阿朝!郎中!郎中阿朝醒了!”
我像是還被泡在水裏,聽到的聲音也是朦朦胧胧的,好似是從水中蔓延到我耳邊的。不過唯有那一聲聲的阿朝我聽得清楚。
我被人扶起,連被灌入三碗黑乎乎的藥。睜開眼,半晌都沒瞧見郎中,倒是看見了故人,一位我要認不出的故人。
故人美的不能言語,臉頰的疤愈發淡了。那雙含着秋水的眼眸在看向誰呢?原來是九死一生的我。這輩子的命,半條是阿宋撿回的,另外半條竟還是阿宋撿回的。
與阿宋不見也有好些日子了,她完全像是變了個人。她的膽怯,恐懼,弱小無一例外都被歲月吞噬。她在向前,這真是一件美好而令人羨慕的事。
“你帶回的我?”
“是運菜的夥計說在岸上撿到了你,若是再晚一些...你...”
她不說話了,那模樣就像是又要哭了一樣。其實我更好奇她家運菜的夥計是去哪取了本經嗎能從漳州繞到京城附近,也沒準我被沖到其他地方了...
不管怎樣說。
“阿宋,你真是我命中的貴人!”
劫後餘生令我眷戀,我半玩笑半真心的說出了這句話。
我環視着四周,這應該就是四娘的酒館了,許久未來,還真有些認不出來。只因周圍近乎擺滿了書,墨香氣息安撫着我的神經。
“四娘人呢?”
“四娘估摸着還不知道你醒了,晚些我去叫她。”
“也好。”
阿宋拿來了枕頭放在了我背後,她身上有着好聞的栀子花香,一點都不像是廚娘。我剛欲開口,卻瞧見床邊的桌子上放着三樣東西。
一枚碎成兩半的玉。
一枚安然無恙的令牌。
一柄斑駁的短劍。
我心慌,那樣危險的情況下這玉和令牌沒丢也是難得。可玉天生本脆弱,我心大,沒能好好保管...
“抱歉...往後我賠你一塊...”
“不必了,阿朝活着我就很開心。”
我當然察覺到她的語氣是在不高興,可我,也沒有辦法的對不對?當初就不該收那塊玉,眼下我算是跌在幽谷遷不到喬木上了。
“那令牌對你很重要嗎?”
阿宋靜坐在床邊,她平靜的問着我不想回答又不得不做出回答的問題。
“可能吧,那是故人送的。”
“難怪...”
“難怪什麽?”
“難怪夥計說,撿到你時,你的手中只緊握着兩樣東西。一樣是你的短劍,一樣是這枚令牌。我送你的玉,還是夥計将你移上客船時意外掉落的,他本想扔了,又覺得不妥便撿起了了。”
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會護着那塊爛鐵。
“對不起,阿宋,我不配受你給我的東西,來日我定補償。”
“你怎麽補償?”
阿宋今日老是怼我,她讓我很沒轍,因為我的命算是她給的。我也知道她生氣是應該的,可我真的沒有辦法嘛。
“死丫頭終于肯來姐姐這兒了。”
四娘的聲音從門後傳來,我面露喜色,來的正好。門被推開,阿宋的指尖微微蜷起,她有話想對我說,她沒有機會說出口。
“宋娘,快去救場,算姐姐求你。那幾個酒囊飯袋沒你真拎不起勺。”
阿宋起身,一襲明黃色的裙在陽光明媚的晚春煞是好看。
“阿朝,我晚些再來看你。”
“嗯。”
這氣氛搞得我怪不自在的,阿宋前腳剛走,眼前身材飽滿的女人便一把摟住了我的脖子,謀殺!四娘你好狠的心吶~
“奴家真是傷透了心~姐姐竟還真給奴家帶回個妹妹,還要奴家把祖傳的手藝抛了出去~
“四娘你少裝,阿瑤那孩子呢?”
“和她妹妹在一起瘋去了。”
“什麽?!四娘你添了一個?不是你嫁人了!何日的事啊!”
我這一驚連傷口都忘了的就要湊上前問個明白,那沒個正經的女人拿手中的帕子拍我的肩,“奴家等着嫁姐姐呢,哪裏舍得嫁給旁人。”
“那阿瑤哪來的妹妹?”
“前些年撿回來的丫頭,是阿瑤留下的她,阿瑤還想瞞着我,天天去南郊給那丫頭送飯,多危險....”
“我索性就直接把她接過來當我小女兒,反正阿瑤喜歡。阿瑤沒什麽玩伴,也就跟她能說幾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