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四娘也是我從伶人館帶回的人,她那會兒懷了阿瑤,老鸨要喂她堕胎藥她不從。我喜歡人在絕境中的眼睛,那樣的眼睛會讓靈魂發顫。
我當着四娘的面殺了師姐給我的指示,四娘臉上沾滿了男人肮髒的血痕,她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角,那雙不甘的眼睛讓我腦子發熱。
“你會什麽?你想去哪?”
“奴家...奴家會做飯,奴家未被賣進來前是家中是開酒館的,姐姐,将我帶離這裏去哪都成。”
我不喜她自稱“奴家”,倒是四娘這稱呼更舒服些。她開酒館的錢是我給的,她來漳州是我選的,漳州不繁華,也足以放得下一個漂泊者渴望安定的心。
所以那段時日我回血無痕難免晚了些,我至今都無法忘記那一幕。漫天斜雨,整個血無痕出動了近全部的人馬在江湖間搜尋我,師姐沒走,她站在血無痕的正門前等待我。
沒人告訴我她等了多久,沒人告訴我她為何要等。她明明,明明在那時就有想過殺我的...
“走吧,朝朝。”
我分明見她眼底抑制的喜悅,可她僅是平淡的對我說出了這四個字。好似我的離去對她而言也不甚重要,她還是那個握住線的人,線不斷,紙鳶不會丢。
“又發什麽愣呢?奴家還在這呢姐姐竟還想着別人?”
四娘拿手帕從我的臉上拂過,我眨了眨眼,搖了搖頭。明明不想回憶起她了,她若是得知我“死”了,理應是開心的。
“死丫頭,下回再給姐姐撿回什麽人記得了解清楚了,姐姐生怕你被人吃了還不曉得。”
四娘的聲線陡然放低,壓着我的腦袋說些我反應不過來的話。我都懷疑那日掉進水裏真讓水進腦子了,要不就是碰到了塊碩大無比的石頭,将我聰明機靈的腦袋搞得傻乎乎的。
“四娘你說些我聽得懂的話。”
“啧,這惡人怎的又要我來做....我也不是說你帶過來的丫頭不好,她可好了,好的有點過頭了。但她的心很難讓人琢磨透,這雖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我老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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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覺得什麽了?”
我敷衍性的回應神神叨叨的四娘,困意又上來了,怕不是方才喝過藥的原因。
“我覺得那丫頭不止看上去那麽簡單,但她對阿瑤很好,對我也是,很好。可我這人直覺很準的,她對你不一樣,你這人傻,別到時候被拐了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四娘你瞎說什麽呢?”
“哎呀,就是,你也曉得我這酒館原先都得雇打手的,免得哪來的王八蛋也敢在老娘這撒野。可自從這丫頭來了,你也曉得她長得美,這兒的人一口一個宋娘叫的比叫我還甜。”
“說正事啊四娘。”
見我無奈的嘀咕,四娘又壞心的掐了一把我的腰,“死丫頭對我不耐煩了是吧。”
多半也是體諒我剛醒,四娘并未過多玩鬧。
“調戲丫頭的人也不在少數,丫頭是你送過來的人,我哪能讓她受委屈,當然是讓打手示威教訓了一番王八蛋。說來怪,後來這些調戲丫頭的人不是意外摔斷了腿就是夜裏栽進河裏一命嗚呼,久而久之再沒一人敢親近那丫頭。”
我愣了片刻,阿宋不善武功,這是我打包票事。不該是阿宋出的手,不過這關阿宋什麽事,是他們不長眼。
天下惡人普遍都有一個心理,這世上無太多她們所關心之人,所以她們不怕來世的殺戮。可唯獨對重要之人又護的緊,這事兒怎麽瞧都是想護着阿宋的人做的過了,可我偏偏...好吧我也覺得懲罰過了,命不該丢嘛起碼。不過阿宋是撿我命的人,我當然不能說什麽。
“所以死丫頭你給我小心點...”
“好呢我的好四娘。”
“對了四娘,你的酒館何時這麽有格調了?放這麽些書...”
“這是宋娘的屋子,她貫愛看書,漳州的書館就靠宋娘養着呢。”
“......”
在床上躺了小半月阿宋才準我出房門,啧,明明就是個比我小的丫頭,生起氣來是真讓人心慌。
其實我還挺不好意思住阿宋的屋子的,人家這裏盡是書香氣息,我杵在這裏頗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再者就是迷茫,我看不到前方的路,我不曉得自己該去往何方。
我不能在四娘這待得過久,我這張臉在江湖上值錢,雖不知道現在還值不值錢了,但我着實不願意給四娘惹來麻煩。她還有阿瑤,又是個重情義的,我不願讓她為難。
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還是在酒樓的後院假山上曬太陽,四娘有錢,阿宋也有錢,我還是個窮鬼。憑什麽,我的命這麽值錢我卻是個窮鬼,這太不公平了。
斑駁的短劍已被我清洗幹淨,阿瑤和那個陌生的女孩撲着蝴蝶,聽四娘說女孩叫阿蓁。這名字估摸又是四娘亂翻書翻到的...
阿蓁長得羸弱,面相略帶英氣。她眼底對我還有些防備,小心翼翼的護着跛腳的阿瑤,生怕她栽倒。
防我個什麽勁兒啊,難不成怕我手裏的短劍啊?我樂了,向着阿瑤招了招手,小丫頭猶豫片刻向我走來。
“姑母。”
小嘴真甜,我胡亂的揉了揉她梳好的頭發,惹得阿瑤身後的丫頭眼皮一跳,還挺護着阿瑤的。
“想不想姑母?”
“想!”
我又将阿瑤抱起逗了逗她,她笑的止不住,讓寂靜的春愈發有生機。我默默盯着阿瑤身後的丫頭,她無措的低着頭,不敢靠近我,手裏還拽着半截木棍,防我嗎?
“你也來。”
我喚她,她不肯移步,是阿瑤從我懷中下來跑到了那丫頭面前,我看着阿瑤搖搖晃晃的身子難免擔心。當年綁架阿瑤的混賬已被我親手挑斷了手腳,只可惜阿瑤的腳治不好了。
那人就該死。
阿蓁躊躇着被阿瑤帶到了我身前,手裏的木棍還是舍不得扔。我盯着她的眼睛看,她也不怯,我總覺得在她心中拿着武器的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阿蓁的眼睛好看,我是說她眼睛裏有旁人沒有的東西。
我一把抽過她手中的木棍,丫頭愣了片刻,似是反應過來什麽,低聲叫着我。
“姑母 ...”
“怕我啊?怕我為什麽敢過來?”
我打量着木棍,順勢将短劍抽出,我見那丫頭眼裏閃過警覺,倒是阿瑤表現的更自然些。
“蓁蓁,姑母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不要怕她。”
阿瑤可愛的聲音傳來,“姑母,我想要小馬,給我刻小馬。”
多年前給這丫頭刻過一只木馬,沒想到丫頭現在還記得。我又看向神情低落的孩子問着,“你呢,想要什麽。”
“木劍。”
她平靜的說着,讓我正削着木片的手一頓。“想學武?為什麽?當個廚娘不好嗎?四娘手藝那麽好。”
“我要保護阿瑤。”
“有我在,沒人敢欺負阿瑤。”
我這話不是打趣,我是個偏激的家夥,誰人敢動阿瑤我不怕嗜血。
“姑母不會永遠在阿瑤身邊,我會,我想學武。”
我的手僵住,半天都做不出反應。我看着那個才八九歲的孩子,我想對她說什麽,不對,我是想對曾經的許朝說些什麽。
“吃飯了!你們兩個帶着姑母回來!”
四娘的聲音傳來,阿瑤跛着腳向帶着圍裙的四娘跑去,阿蓁看了我一眼後再次護在了阿瑤身後,有好幾次阿瑤險些摔倒都是阿蓁扶住的她。
“四娘,你們先吃,我晚些去,我再曬一會兒。”
“好,我待會兒把飯送你屋子去。”
所有人在兒時都喜歡做出一堆不切實際的承諾嗎,過去的許朝也做過諸如此類的承諾。她承諾永遠陪在江楚身邊,這還沒幾年,她和江楚就再也沒有未來了。
我倒很希望阿蓁的話可以兌現,我垂着頭繼續刻了起來。
明明是要刻只木馬的,木棍太細了,到頭來首端綻放着一朵蓮花,很小的蓮花。我将周圍打磨光滑,避免阿瑤被紮到手。來日方長,走前有機會再刻小馬吧。
其實我這輩子刻的第一樣物品,也是和師姐有關。我知她喜歡血蓮,便找來一堆木材偷偷跑去後山刻。實在是因為師姐總和我形影不離,只有師父教導師姐時我才有機會刻。
我手笨,經常被短劍割的血淋淋的,最後那朵血蓮上真沾了我的不少血。師姐很沉默的接受了它,繼而緊緊抱住了我。
“朝朝,我很喜歡,但我今生只想收到一次。”
師姐其實...其實并不怎麽喜歡那朵血蓮吧。但雕刻小物件的毛病卻一直保存到了今日,江楚不需要我的這項技能,我只好拿來哄哄小孩子。
沒準未來也能哄哄我的小侄女...
阿蓁那丫頭還真來找我了,我随意的從地上撿起一只木條給了她,她不解,我不言。她只好老老實實的接過看向我。
養傷的日子鮮少動武,多半都是為了教阿蓁才使幾招。阿蓁天賦好,不怕吃苦,我要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從不過多詢問。哼,阿瑤那孩子不高興了,還掉眼淚說我欺負阿蓁。
瞧瞧,瞧瞧,滿腦子阿蓁連她親姑母都猜忌,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令我不解,阿宋這些日子似是很忙,有時候我一整天都見不到她,四娘也見不到她。我擺脫四娘給我再開間房,四娘不到半日就給我安排妥當。
挺麻煩四娘的,畢竟我估計沒幾日就又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