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決定坦白

決定坦白

簡和湯姆的戀情很快就被姨父姨母發現了。

姨母作為一個過來人，知道沒有錢後生活的艱難，反複勸簡三思，并告訴簡說：衛斯理先生才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簡為這件事情苦惱着，因此那陣子她來我家圖書室的時候，我經常能看到她手裏拿着書卻沒有翻動，走近了才知道她在發呆。

這天下午，簡又坐在圖書室的樓梯上，思考良久後，她突然把許久未動的書一合，鄭重地自言自語般，說，“我決定好了！”

“什麽？”我問她。

“我決定再見衛斯理先生一次。”說完這句話，簡放下書，匆匆地走了，我于是沒來得及細問她想要和衛斯理先生見面的原因。

其實集會之後我又偶遇到了衛斯理先生，那是陪喬治一起去樹林散步的時候。

而我之所以陪喬治去散步，這件事也說來話長。

事情要從集會的第二天說起。

那天下午，姨母像往常一樣，讓喬治獨自一個人去山上遛狗。結果到了他平常回來的點時，竟還不見喬治的歸影。

姨母起初以為是喬治在山上遇到了新鮮玩意，一時淘了氣，想在外面逗留一會兒，故沒有多心，在家裏等着。

可是眼見天色逐漸暗起來，馬上就要到飯點了，姨母左等右等，仍然沒看見他，這才着了慌，提起腳往外走，打算出去尋。

剛走到房門口時，外面突然響起了熟悉的狗吠聲，是自己家裏養的大黃狗，它孤零零地跑進來了，後面什麽人也沒有。

姨母剛松的一口氣頓時又提上來，心知事情不妙。

那只大黃狗，回了家也不安穩，立刻又把頭往門口方向探，一甩一甩地，連帶着尾巴也示意往外走。

姨母見了這情形，便知道了狗的意思：它是想要帶路。

全家的人當即飯也不吃了，都跟在這只狗的後面，走了許久，才走到一棵地勢低窪的樹下，而喬治正臉色慘白地靠在那裏。

“這是怎麽了？”“怎麽會這樣？”“哪裏受傷了？”所有人都一擁而上地問。

喬治指了指上面的高坡，又指了指自己的腿，整張臉都皺起來，痛苦地說，“腳……腳，好疼。”

奧斯汀老先生是做牧師的，偶爾也會在教堂裏幫別人看看病，他立馬蹲下身去，兩只手先順着喬治的左腿，從上往下查看，發現沒有什麽事；又順着喬治的右腿往下檢查，一直摸到腳腕那裏，發現已經腫了，細細一診，才知道是骨折了。

亨利聽父親的話，把喬治背在身上，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回了家。

一路上，姨母不停地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喬治始終搖着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大家一致認為，大概是喬治走路粗心，不小心從坡上摔下去了。

到了家裏，卡珊德拉出去找了專業的米德大夫回來。

米德大夫對喬治的右腳踝做更細致的檢查後，診斷是輕度骨折，加上喬治年輕，只要打上石膏固定住，過段時間就能恢複，大家這才放了心。

喬治因為骨折的原因，在家休養了幾天後，實在悶不住了，想要出去玩。

可是奧斯汀家有很多活要幹，大家總是很忙，想來想去，想起來我這個大閑人，覺得我正合适不過了，便讓我帶着喬治去散散步。

正好後面的小樹林裏就有一條平坦的泥土路，近來沒有下雨，路況很不錯，我就去借了一張輪椅，讓喬治坐在上面，推着他出發了。

奧斯汀家的大黃狗有幾天沒溜，看樣子和喬治一樣悶得慌，它于是也跟在了我們後面，一道散起步來。

讓我們都沒想到的是，散步的半路上，竟然遇到了衛斯理先生。

是大黃狗首先發現的。

那時我和喬治慢悠悠地走在泥路上，百無聊賴地看着道路兩邊的喬木和野花，突然聽得激烈的犬吠聲，大黃狗正沖着某個固定的方向叫喊。

我們循着狗狗的視線看去，那邊漸漸浮現出一個人來，正是衛斯理先生。

“好巧阿，你也在這裏？”——這是我說的。

“好巧阿，你們也在這裏？”——這是衛斯理先生說的。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完，便都笑了起來。

喬治擡起手來握住我的手腕，我低下頭問他怎麽了？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衛斯理先生，什麽也沒說。

“他就是我們上次在集會上見過的衛斯理先生，還記得麽？”我以為喬治忘了，便給他解釋道。

衛斯理先生也轉過眼去看喬治，似乎現在才發現喬治是坐在輪椅上的，臉上瞬間充滿同情，問我，“喬治怎麽了？”

“摔跤骨折了。”我回道。

“阿……這樣，看來以後得小心點了……。”他關切地說完，接着拍了拍喬治的肩膀。

衛斯理先生手裏正端着一只野兔子，背後還斜挎着一杆獵槍，我于是問，“衛斯理先生是專門來這裏打獵的麽？”

他笑着點了點頭，将兔子耳朵和背上摸了兩下，舉起來給我看，說，“對的。這個小兔子就是我今天的成果。”

又接着問我，“勒弗洛伊小姐喜歡兔子麽？”

大黃狗還在身邊吠叫，從剛剛就沒停過，不知是不是因為見了這只兔子的緣故，聽說有的狗狗見了小動物之後就會特別激動。

我盡量忽視掉它的聲音，對衛斯理先生回道，“以前喜歡過，現在麽……”

其實現在也喜歡，但是現在我覺得，喜歡小兔子似乎不是一件很酷的事，便只好努力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雙手了。

“現在不喜歡了？……阿，我剛才還在想，既然這麽有緣，要不要幹脆就把這只小兔子送給勒弗洛伊小姐你呢。”

說完這句話，他的頭顱低垂下去，鋪開的眼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将眼睛徹底蓋住。他右手撫摸兔耳的動作也變遲緩了，盯着手裏毛茸茸的灰背，沉默了兩三秒，然後才重新擡起頭來。

他的臉上仍然有明顯的可惜和遺憾，讓人特別想答應他。不管任何事，都想答應他。

然而我畢竟還有理智，這樣憑空地收人禮物，絕不是一個合格的淑女作風，何況他還是簡未來的準婚約對象。

我笑着搖了搖頭，說，“不用了吧。衛斯理先生，你可以自己留着。”

他勉強微笑地點了點頭。

然後我們順其自然地一起往前散步。

沒有話聊的時候，衛斯理先生總是很安靜，這一點讓我覺得有些意外。

因為我見過的其他男生，比如亨利，比如湯姆，他們有些鬧騰，多數時候閑不下來。

而衛斯理先生這樣就剛剛好。

我悄悄向他瞟了一眼：他臉上一如既往地笑着，溫柔，得體，并且紳士。

我又聽到自己胸腔裏傳出奇怪的砰砰聲了。

為了壓制住這些聲音，我特意地轉過頭，打算和他聊點什麽。

我絞盡腦汁地想，終于有了話題，說道，“以前我爸爸也常來這片樹林裏打獵，但好像從來沒聽他說起過這裏有別人呢。”

“是嗎？”他笑了笑，說，“我也是最近才開始提起獵槍的，總覺得槍很危險，怕不小心按錯，誤傷了什麽。”

我聽完笑着點了點頭。

果然吶，溫柔的人做什麽都是溫柔的。

他懷裏的兔子也确實沒有受傷的痕跡，也許是他自己用手捉的，沒有用槍。

真細心。

伴随着逐漸放緩的呼吸節奏，我們散步完這一路，最後各自回家了。

到了第二天，我和喬治還是去散步，結果又遇到了他，當然地，又同行了一路。

第三天喬治便和我說他不想去散步了。我一個人，想想也沒有去的必要，而且倘若真去了，似乎是有些刻意，于是沒有再去。

因為簡不去找衛斯理先生，衛斯理先生也沒有來這邊的理由，加上漢普郡最近沒有大型活動，我和他便沒有再見過面，直到現在。

簡和他見面，到底會說些什麽呢？

我知道簡喜歡的是湯姆，可是姨父姨母好像無論如何不會同意的。

湯姆那邊的家庭也充滿着不确定性，所以湯姆和簡能在一起的可能性其實也不大。

……

不對。我好像太在意這件事情了些。爹地媽咪說過讓我不要管的，我答應了呀！

怎麽回事阿我？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這是怦然心動嗎？我不會喜歡上衛斯理先生了吧？！

一定是的。

簡說過，愛情是沒有預兆的，不受自己控制，認定了就是認定了。

我該怎麽辦？

如果簡被姨母說服了呢？我不就等于喜歡上自己表姐的另一半了嗎？不行！這不可以！

可是簡不喜歡衛斯理先生阿！我這也不算道德敗壞。——阿！露西亞，你這是在鑽空子！你背叛了簡！

怎麽辦？

對了，坦白！我要主動告訴簡這一切，等待着她的裁決。

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問問簡，她這次和衛斯理先生見面的結果如何。

衛斯理先生。對了！衛斯理先生喜歡我嗎？我會不會是陷入了一個人的單相思？

阿，不想了。還是等簡回來吧。

簡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我第一句話該怎麽說呀？

漫長的等待。

漢普郡的夏天雖然很長，但從來沒有今天這麽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