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以跳一支舞嗎

可以跳一支舞嗎

貝斯托克集會在教堂專用于宴會的小洋樓裏舉行,這棟建築一共有兩層:

一樓是會客大廳,給參加集會的人們提供跳舞的場所,四圍擺放了各種果盤和酒水飲料;

二樓主要是向內突出的陽臺,擺放了許多沙發和桌子,賓客可以在這裏閑聊和休息。

因為我還沒有成年,每次都是坐在二樓的沙發上,羨慕地看着下面可以跳舞喝酒的人,偶爾下去端一杯果汁上來,身邊陪着我的除了母親就是喬治。

其實不能喝酒是肯定的,但是跳舞并不禁止。

只是漢普郡的舞蹈跳起來,總是需要成雙成對的搭檔,喬治不會跳舞,會跳舞的男子又覺得我幼稚,不肯邀請我。

我特意從簡那裏學來的跳舞,就這樣沒有了用武之地。

“露西亞,我的果汁喝完了,你可以再幫我拿一杯嗎?”喬治走過來,手裏舉着空杯,表情憨憨地說。

“你為什麽不自己去?”我說完後扭頭繼續趴在陽臺上。

樂隊已經開始演奏了,舞池裏的男男女女們邁着統一的步伐,整齊的踢踏聲在一樓裏面盤旋着,而後上浮到二樓。

我在人群裏看到了簡她們。

簡、亨利、湯姆和衛斯理先生都在跳舞;而卡珊德拉和法爾先生正在樓下甜蜜碰杯。

“下面人太多了,我怕撞到他們。”喬治早有準備似的,得體地回道。

我聞言回過頭看着喬治,起先他還能保持微笑,馬上便有些閃躲;他的心性因為留在小時候,所以總是不會隐藏自己的心思。

“喬治,你老實和我說,肯定有別的原因才對吧!”

他低下頭去,不好意思地用手抓了兩下後腦勺的頭發,露出被抓包後的局促和尴尬。

“呃……”他擡起頭支吾着。

“不說的話我可不幫你拿哦。”我威脅道。

“……其實是我想在上面學這支舞曲,這裏看得更清楚,下去的時候就會錯過了。”

“唔……好吧,杯子給我,我幫忙換一杯!……不過,喬治竟然也想跳舞啦?”我對他打趣道。

“嗯!等我學會之後,第一個就邀請露西亞和我一起跳!”他露出兩排潔淨的牙齒,大大地笑起來。

好好好!還是表弟有指望。

“那你要加油哦!”說不定我成年之前的第一支舞,就會是和喬治跳的。

但是有句話怎麽說的?

——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我下去幫喬治拿蘋果汁的時候,人群中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是簡的聲音,她跳着跳着被衛斯理先生踩了一腳。

我趕到下面近距離去看,只見簡站在亨利和湯姆的中間,而衛斯理先生站在他們對面一直道歉。

簡似乎被吓到了,大概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我走過去問簡有沒有受傷,她沖我安撫地搖了搖頭,并說沒事;我便重新退回到牆壁邊的果飲處,取了一杯青色的果汁,正欲上樓,身後有人叫住了我。

“勒弗羅伊小姐!”

我回轉過頭,竟是衛斯理先生。

互相點頭致意打過招呼之後,我問,“有什麽事嗎,衛斯理先生?”

他繼續往前走,離我又近了幾步,臉上的表情既有些嚴肅,又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和藹。

我仔細看着他的臉,定定地研究了四五秒,才找出這矛盾的原因:嚴肅來源于他的上半張臉,和藹來自他的下半張臉。他的眼神很認真,但是鼻子以下的唇角卻微微翹起。

“沒什麽,勒弗羅伊小姐是一直待在樓上嗎?”他用他微笑的嘴角問道。

我對他點了點頭。

他稱我為“勒弗羅伊小姐”,——這樣的稱呼對我來說不是常聽的,我已經習慣了周圍的人喊我“露西亞”。

但這并不是說我不喜歡“勒弗羅伊小姐”這個叫法,相反,我對這個稱呼很滿意,它讓我覺得自己正在被像成熟的大人一樣對待着,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要表現得更有禮些。

“我想,我也不适合繼續在一樓待下去,……可否跟勒弗羅伊小姐一道上去?”

“可以。請——”我十分淑女地說,并在腦海中想象着卡珊德拉平時的樣子,模仿地點了一個頭。

我本來想的是:這一次我一定要打破別人覺得我幼稚的固有看法,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這樣刻意表現,做完之後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甚至衛斯理先生也仿佛看出我的奇怪,眼角都沾上了笑意。

“你的杯子,需不需要我幫你拿?”他笑着問。

可惡!被小看了。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不用,衛斯理先生,我自己可以。”

他重新換回肅穆的眼光,并欠了欠身,讓出一個位置,示意我先走。

很标準的紳士禮儀,專門用來對待一位淑女。

耶斯!離長大又近了一步。

到了樓上,我将蘋果汁遞給喬治,他正目光幽怨地看着跟上來的衛斯理先生。

我想這可能是因為他目睹了親姐姐被誤踩的整個過程,因此對罪魁禍首的态度不友好;也可能是因為這個罪魁禍首導致他喜歡的舞曲被迫中斷了,使他不能繼續學習。

不管怎樣,我輕輕拍了拍喬治,讓他在軟沙發上坐下。

音樂重新演奏開來,跳舞的人們也恢複合适的站位,湯姆替代衛斯理先生,成了簡的新舞伴。

“勒弗洛伊小姐會跳舞嗎?”衛斯理先生走近陽臺的欄杆,站到我的身邊,問道。

他個子很高,遠看的時候只有一個籠統的印象,近看才發現我只到他胸口的位置,和他說話需要費力地仰頭。

他垂着頭看我,頂光燈打下他的影子,一部份斜照到我身上。這樣的高度差,很奇怪地,我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壓迫。

他用他彬彬有禮的态度和十分得體的微笑,營造了一個與我平等的氛圍。

“當然。”我很得意又自信地說。

畢竟我的舞是簡親自教的,而簡是全漢普郡最會跳舞的人!

“果然,勒弗羅伊小姐一看就什麽都懂。……阿,看來還是我太笨了,這次集會之前,我已經在家裏練了很久,但還是不能習慣。”

他對我露出欽佩的眼神,仿佛我不是會跳舞,而是破解了宇宙中最奧妙的難題。

我克制住自己的開心,用盡量同情的語氣問,“衛斯理先生以前沒有跳過舞嗎?”

他看起來年紀不小了,顯然已經成年,而漢普郡的每個人成年時,都會舉辦宴會,在這一天,他們可以優先自由選擇舞伴跳舞。

衛斯理先生也是漢普郡人,難道沒有體驗過這件事麽?

他仿佛感受到我的疑惑,臉上露出更加值得同情的落寞,說,“沒有。……我十八歲的生日,是一個人是在大學裏過的。”

“衛斯理先生在哪裏上的大學?”我問。

“西點。”他回答得很簡潔,沒有多餘的解釋。

那在哪裏,離漢普郡很遠嗎?

我只知道表哥亨利上過的牛津大學,每次來回都要坐一整天的馬車。

然而作為智慧的淑女,怎麽能連一個大學都不知道呢?我于是假裝自己聽懂了,對衛斯理先生點點頭。

他看了我這樣子,急匆匆地把頭轉向外面,過了半晌,才又回過頭對我說,“可不可以請勒弗羅伊小姐幫我一個忙?”

“什麽?”我問。

“我想請勒弗洛伊小姐當我的舞伴,和我一起跳幾支舞。”

“為了舞蹈練習麽?”

“嗯。……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呢?”他向我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請的姿勢。

反正在上面也沒有什麽可做,而且這也不是難事。

正當我要答應的時候,“啪”的一聲,喬治把他的杯子拍到桌上,發出很大的響聲。

“小心一點阿,這是玻璃的,如果摔碎了紮進手裏,就會受傷的。”我走到喬治身邊,把玻璃杯向中央又移進去一些。

“露西亞不可以和他跳舞!”喬治梗着脖子,憤憤地說;臉上的樣子就像好朋友被別人搶走了似的。

我朝衛斯理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他便也回一個點頭微笑,看起來一點也不介意。

他還十分友好地走近喬治,坐在沙發上,很尊重地問,“以前沒有見過,你是……勒弗羅伊小姐的弟弟?”

喬治不理他。

我只能代替喬治回答說,“嗯,他是我的表弟,叫做‘喬治·奧斯汀’。”

衛斯理先生聞言點點頭,又對着喬治道,“你的飲料似乎喝完了,需要我下去再拿一杯嗎?”

喬治還是不理他。

“謝謝你,衛斯理先生,我想他不用了,喬治有點怕生。”我繼續解釋說。

衛斯理先生這才不說話了。

我們三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陽臺上,直到整個集會結束。

其實我還是蠻想跳舞的,但是在這個小小的陽臺裏,空間被沙發占據了大部分位置,想必也伸展不開。

這樣一想,就算被喬治阻止了也沒有什麽可惜的。

下面的舞池裏,簡和湯姆手拉手跳舞,舊的曲子既跳完,新的曲子又開始。

我側過頭去看衛斯理先生,想知道他是什麽反應,沒成想他也在看我。見我轉了頭,他絲毫沒有尴尬的表現,反而順勢對我笑了一下。

砰……砰砰,砰砰砰砰。

我在想:

為什麽簡放着又高又帥的衛斯理先生不要,反而喜歡我的堂哥——那個從倫敦來的花花公子湯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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