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流水撞在光滑的瓷面, 反彈起的水珠濺在她的袖口,原本的淡粉色澤的布料洇得變深,分明是只要等待時間就能恢複如常的水痕, 但在這一刻卻顯得那麽刺眼。

“你想聽到什麽答案呢?”

神無夢關上水龍頭, 拿紙巾将手指慢條斯理地擦幹,朝他說道:“作為藤森警視的你,今天和我才第二次見面,哪裏用得到這麽嚴重的詞?”

諸伏景光的眸光黯淡一瞬,解釋道:“我不是以現在的身份問你。”

神無夢轉身看向他, 覺得有些好笑:“可另一個身份已經死了啊。都死了,不管是愛還是恨,他都承受不了了吧?”

這并不是她平時說話的語氣,裏面的攻擊性都是針對他而來的。會被這樣對待是做好了準備的事,從上周的宴會廳就能察覺出一二, 諸伏景光也沒有為這一點而難受,只是在注意到她的神色之後不由得心髒抽痛, 真正意識到自己對她造成的傷害是不可能輕易揭過的。

比起徹底不在意他, 也許恨着他才是沒有忘記他的證明。然而這樣自私的想法才閃過腦海就被他自己否決,他不忍心讓她留在怨恨和痛苦之中, 他也知道這根本不能讓她獲得平靜。

他有一瞬間甚至在想如果那兩次千鈞一發的時候真的發生了意外, 會不會讓她更痛快些,然後又清醒過來這是在否定她的努力。

諸伏景光感到自己恍如置身于某種矛盾與謬論之中,一重又一重的阻礙橫亘在他們之間, 最荒誕的是每一道都與他有關。

再卓越的口才到了這時也顯得貧瘠, 仿佛有什麽堵住咽喉, 他的嘴唇開開合合,吐出的詞也只能簡單而匮乏:“夢, 對不起。”

“一定要這樣叫我嗎?”神無夢并不會大方地說“沒關系”之類的話,但也不想讓他的存在影響自己的心情,提醒他道,“好不容易回到陽光下,穿上了警服,就不應該和我走得太近啦,藤森警視。”

“你之前說想要離開組織,現在呢?”

諸伏景光讓自己不要在意她的推拒,同樣清楚自己這個問題唐突至極,可他更怕讓她就這樣離開會再也沒有說這些的機會:“我現在可以做到了。”

這番話讓神無夢想起來以前交往時吐露過的無數心聲,好不容易關起來的情緒又不動聲色地翻湧起來。她咬了下嘴唇,說道:“但太遲了。”

諸伏景光難以形容聽到這句話時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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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他只是卧底,要安穩立足于組織,打入內部獲得情報再傳遞出去已經十分困難,頻繁向上級反映她的事情不僅沒辦法幫她,還會讓上級認為自己被誘惑,或許連他們之間的關系都無法允許保持下去。

他承認自己做錯了很多,但諸伏景光想不到要怎樣兩全其美,好像無論如何都必須辜負一方……就連聖誕當晚最後的那封短信也沒能成功發到她的手機上。

在回到公安廳之後,他反思過無數次,如果叛逃之前告知她會怎樣,然而計劃每多一個人知道就會多一份風險。他相信她不會洩露,可客觀事實并不建立于主觀意願上,假如在某些她無意識的情況、或者傳遞信息的渠道被第三方看見,就算這些後果他能夠承擔,就算他心甘情願因此喪命,他又怎麽敢讓他的同僚們一并承擔?

模拟出的無盡可能中,只要有一種存在難以挽回的後果,諸伏景光都會感到後怕,于是他意識到:他怪不了任何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諸伏景光不确定彌補是否有用,他甚至不求得到她的原諒,但想要将她帶出那個吃人的組織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在擁有了權力之後更是迫不及待調用能量試圖促成,在密集的工作之中依然為之努力。

他不敢去握她的手腕阻止她的離開,只能趕在她擡腿之前加快了語速,話音到了急促的地步:“不會晚的,我會想辦法讓上級接受我的提案,在公安的保護下,你不用去做那些你不喜歡的事了。”

神無夢沒有高興或氣憤的心情,只是有一些遺憾,反問他道:“然後和你一樣,改頭換面地開始新的生活嗎?”

“不可以的,藤森警視。”她并不需要聽他的回答,因為她心中的答案從未變過,“我是有家要回的人,為了回家,我可以去做我不喜歡的事。”

她否定得太快,諸伏景光無法立刻反應過來這兩者之間的聯系:“什麽?”

神無夢看着他,盯了有一會兒,接着好像整個人都松懈下來一樣地彎了彎眼睛。少女那雙淺金色的瞳孔在燈光下清透明亮,語氣也活潑輕快:“簡單來說,如果聽從你的安排,我就再也回不了家啦!”

說完,她離開這裏,卻在轉角一步之遙的地方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海藤?”

黑羽快鬥站在陰影處,朝她擺擺手:“是我。”

“你……”神無夢糾結道,“是因為不想打擾我和他說話才等在這?”

“有人跟着我的客人來洗手間,我當然得跟過來看看啦。”黑羽快鬥朝她笑笑,“總不能讓這麽美麗的女士當着我的面被欺負啊。”

神無夢愣住:“啊……”

視線越過她,黑羽快鬥和那位公安對視一眼。

他們用着如出一轍的易容手法,有着相似的藍色眼睛,但卻截然不同。

年輕的男生率先收回目光,朝身邊的人說道:“回去吧。”

諸伏景光看着他們離開,額前的碎發将藍色瞳孔微微遮擋,辨認不出其中的情緒。

在臺球廳第一眼見到他們兩個同時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假死是誰在暗中幫忙了——應該說他自始至終都是這麽認為的,但推測卻不能作為證據,更是讓他的提案頻繁被駁回的原因。可這一次,只要能夠證明她在自己的兩次危機中都施以援手,應該能比以前順利一些吧?

如果依然不行……

是因為他的職位還不夠嗎?

-

回到臺球桌邊的神無夢繼續之前的臺球娛樂活動。

四位公安加上她和黑羽快鬥剛好六個人,分成兩組。

她當然不願意和諸伏景光一組,好在抽簽結果也很讓人滿意,她、黑羽快鬥還有之前那位主動搭話的元川警官一組,另外三個人一組。

說是打3v3的臺球,其實她連入門都算不上,黑羽快鬥的臺球技術又着實一般,雖然有人在和她對上的時候高強度地放水,另一位隊友水平也還不錯,但神無夢暫時還不希望尚未成年的黑羽快鬥因為在公安面前玩魔術出千被抓,沒有玩多久就表示自己累了。

公安們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玩了這麽一會快到晚餐時間,七嘴八舌地說着要去哪裏聚餐喝酒,還熱情地邀請了才和他們打完臺球的神無夢兩人。

元川主動問了問上司的意見,沒敢直接往他的歡迎儀式上帶人,說道:“藤森警視覺得呢?大家一起吧!”

諸伏景光甚至來不及首肯,女生的拒絕就先一步到來。

神無夢不喜歡湊熱鬧,随口編理由道:“謝謝啦,但是我和海藤已經約好餐廳了。”

反正以黑羽快鬥的情商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拆穿她。

已經和他們玩熟了的元川失望道:“好遺憾啊。”

他很快打起精神,和神無夢兩人交換聯系方式:“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出來玩啊!”

“走吧。”

諸伏景光開口,聲音淡淡的,但莫名像是催促。

一行人離開了臺球廳,神無夢轉過身,正好和看着她的黑羽快鬥對上目光。

明明用的還是張大人的臉,但面前人的眼角眉梢卻透露出屬于少年的蓬勃朝氣,笑着朝她問道:“約好的是哪家餐廳?”

“騙他們的啦。”

神無夢沒有太不好意思,畢竟撒謊對于魔術師來說似乎是尋常不過的事,不過和他一起吃晚飯也沒問題。

她正要發出邀請,手機突然收到條簡訊,是赤井秀一在問她明天久治電子那場計算機比賽的事情。

“我得先回家了,改天有機會再請你吃飯吧。”

神無夢認為自己還是個相對靠譜的人,想趁着天還沒黑再和弘樹聊一聊——小孩子是需要早睡的嘛!

把包包整理好,确認一遍車鑰匙和家門鑰匙都在裏面,手機也沒有遺失,神無夢朝臺球廳的門走,準備離開。

“等一下。”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黑羽快鬥三兩步走到她的身邊,說道:“剛才在洗手間那邊,我不小心聽到了你和藤森君的部分對話,你說你想要回家……”

他當然不可能從寥寥幾句話中分析出來攻略任務之類違背唯物論的真相,但他也能憑借直覺猜測到事情并不只是表面上的“回家”這麽簡單。

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頗有些孩子氣地抓了抓頭發,問道:“我可以送你回家嗎?”

沒料到他會這麽說,神無夢略顯驚訝,勾出自己的車鑰匙晃了晃,強調道:“但我是開車來的噢。”

“沒問題啊,我可以坐在副駕駛送你。”

高智商的腦袋轉得很快,黑羽快鬥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什麽問題,繼續道:“然後我再打車回來。”

這樣的畫面想想都讓人忍俊不禁,神無夢好奇道:“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開車回家,那和我自己一個人回去有什麽區別呢?”

黑羽快鬥不假思索地回答她道:“我的存在就是區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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