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諸伏景光在公安廳上任已經半月有餘, 接連不斷有案件需要處理,于是本該在第一天就為他舉辦的歡迎儀式推遲到了現在,公安一行人還是加完班才難得有空閑時間。
但無論怎麽說, 會在這裏遇到也還是太巧了些。
有客人來了, 寺井爺爺不可能繼續調查黑羽盜一的事,在人進來之前就将手提電腦合上,恢複了普通店老板的模樣,配合着将室內的燈光調暗一些,恢複了平時打臺球時的環境。
短暫的對視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群離開了工作狀态的公安既沒有時刻觀察別人的表情,也想不到自己的上司竟然會在這麽随機的情況下遇見前女友,還把正在打球的那對男女當成是周末出來玩的情侶,主動商量着選個離他們遠些的臺球桌。
“離得太近會影響別人吧,我們去最遠的那張桌子怎麽樣?”
“絕對要離遠一些!還沒有交往對象的加班社畜看不了這些, 太辛酸了!”
“真是羨慕啊,等以後我找到了女朋友, 也要來教她打臺球, 想想就會很幸福呢。”
……
三個人聊成一團,聲音壓得很小, 有段距離的神無夢沒有聽見, 但諸伏景光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神色淡淡,看着不遠處的少女移開和他交彙的目光,擡步走到了離他們最近的那張臺球桌旁。
“藤森警……”
下屬震驚于他的選擇, 但礙于這是公共場所, 沒把警銜大嚷出來, 只是睜圓了眼睛看着自己上司随手拿起根球杆,動作流暢到帥氣的地步, 接着朝他們望來,好像在問怎麽還站在原地不動。
既然如此,他們當然也不可能反駁這個決定,只是心生困惑,難道是這張臺球桌的光線更好?不然藤森警視為什麽會一眼看中。
神無夢考慮了一會自己換張臺球桌會不會太明顯了,而且有種怕了諸伏景光的感覺,明明應該是他不敢見自己才對。
她忽然沒了動靜,幫他擺球的黑羽快鬥擡起頭,注意到了諸伏景光的到來,下意識地看了神無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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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伏景光的假死有他一份功勞,就連現在用的這張臉還是他教對方怎麽易容的,只是兩個人都知道這件事必須成為絕口不提的秘密,所以在當日結束之後就再沒聯系過。
他正在考慮要不要裝作不認識諸伏景光的模樣,就聽到對方主動朝他打招呼道:“海藤君,夢桑,好巧。”
黑羽快鬥想不回答也不行了,說道:“下午好,藤森君是和朋友來玩嗎?”
諸伏景光承認完,順勢問道:“嗯,你們呢?”
他們今天碰面的真正原因自然不可能說給身為公安的諸伏景光聽,黑羽快鬥稍顯猶豫,不确定自己随便編造的理由能否被神無夢接受,開口打算說是邀請她來捧寺井爺爺的場,但身邊的人先一步将話接過。
“是在約會啊。”她示意了下黑羽快鬥正在教她打球的模樣,反問道,“看不出來嗎?”
旁觀着他們三人對話的其餘公安從“原來藤森警視和這對情侶認識”“藤森警視為什麽要明知故問”逐漸發展到了“氣氛不對,怎麽感覺這三個人的關系不太一般”“我們要不要說點什麽緩和一下啊”之類的心理。
“只是很驚訝海藤君和夢桑這麽熟悉。”
諸伏景光輕描淡寫地帶過神無夢語氣尖銳的問句,朝邊上正在用眼神交流的下屬說道:“不是工作,大家不用這麽拘謹,打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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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男友就在邊上,一開始還挺別扭的,但是在神無夢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球杆也擊不中球之後,對臺球的沉浸就遠遠蓋過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心情,煞有其事地跟手裏的球杆較勁。
推動球杆的時候需要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作為支點,左手撐在桌面上的手勢很反人類,她比劃了半天也沒能學會,球杆完全沒辦法從虎口的位置滑過,經常在推出去的時候就前端上翹,擊中白球都是很難的事,更不用提将其他顏色的球打進球袋。
手勢是最難學的,經常從外觀上看起來相差無幾,但實操的時候卻會察覺出異樣。
黑羽快鬥起初教她只是讓她模仿,神無夢在擺的時候還能把手放得好好的,真正擊球時就維持不住了。
一直擊球失敗會讓人很煩躁,雖然她目前還沒有顯露出什麽在臉上,可從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已經能看出耐心快要喪失,而且抓着球杆的手也在顫抖,應該是力量不太夠了。
黑羽快鬥俯身靠近她,左手虛虛搭在她的手上,并沒有完全覆蓋,只是按住她的指尖,說道:“我幫你固定住,其實不用一定用這個姿勢,只要能把球杆握穩擊中球就行。
“所有的手勢都是為了讓球杆更穩,不要本末倒置啦,夢桑。”
他的口吻輕快極了,說話帶着語氣詞也顯得幹脆利落,是一種少年人特有的松弛。神無夢先前擊不中球的急躁也散掉一些,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太穩的話會把母球和目标球一起打到球袋裏面嗎?”
黑羽快鬥強調道:“那是失誤啦失誤!”
他擡擡下巴,示意道:“擊球看看?”
不是什麽正經比賽,白球和目标球的位置都是提前擺好的,和桌洞的位置呈三點一線,只要能控制好球杆的角度和力道就能成功。
那顆白球終于被她的球杆撞出去了,也擊中了目标小球,但并不是正面撞上的,所以偏離了預想中的軌跡,目标球斜着滾了出去。
神無夢直起身來,黑羽快鬥已經去給她重新擺球了,倒是比她還沉得住氣一些。
她覺得腰也酸手也酸,用力盯着球的眼睛也疲憊起來,說道:“太難了。”
這根球杆再長點都要和她差不多高了,想如臂使指真的不像想象中的簡單,神無夢甚至覺得當初學射擊都沒這麽辛苦。
“或者我幫你推杆?”
黑羽快鬥提出新的辦法,雖然他自己的水平一般,不過直線擊球還是沒什麽難度的,實在不行還能用點魔術。
玩了半天卻沒能成功一次,神無夢還是不太願意輕易放棄的,眼睛都亮了一點:“可以嗎?”
黑羽快鬥果斷點頭:“當然。”
幫她按住手指只需要輕微接觸,但如果推杆的話,需要站在她的身後,從其他視角看起來有一種要擁抱她的錯覺。
盡管所有的對話都能聽得分明,諸伏景光還是沒能繼續忍耐住,将手裏的球杆放回架子裏,拿起架子最邊上的一根球杆,走到神無夢的身邊,出聲道:“夢桑,要不要換這根球杆試試?”
被他打斷,神無夢還是沒能做到将他徹底無視,看了下他手裏的球杆,仿佛是自己用的這根的縮小版。
她滿臉懷疑地接過來試了試,發現拿起來确實順手很多,不僅比之前的那根更短,而且更輕,完美契合了她的身高和臂力。
不過……
神無夢覺得有哪裏怪怪的,朝他問道:“這不會是兒童杆吧?”
要是讓她知道諸伏景光這家夥敢拿小朋友用的球杆糊弄她,他就完蛋了!
她的問題太可愛,諸伏景光忍俊不禁道:“是短杆,一般用來精準控球,在力量控制和穩定性方面稍有不足,但夢桑用起來會舒服一些。”
“好吧。”
神無夢信了他的話。
球杆變輕了,她也就能夠自己控制,所以不需要人幫忙推杆。
黑羽快鬥順從地退到一邊,将空間交給神無夢,讓她随心所欲地擊球。他不是遲鈍的人,當然意識到諸伏景光是故意的,只是做得不露痕跡,私心也藏得難以覺察。
“咚——”
球杆和球身的碰撞聲響起,神無夢第一次感覺推杆這麽輕松,神色微微緊張地盯着滾動的小球。
藍色小球掉進球袋,白球還穩穩停在球洞的邊緣。
“進球了!”
她興奮起來,伸手跟教了自己半天的黑羽快鬥擊掌:“海藤你教得太好啦!”
黑羽快鬥并不攬功,幫她又擺了兩顆球:“是夢桑你有天賦啦。”
諸伏景光垂在身側的手指都忍不住蜷了蜷,心裏是說不上來的郁悶,這顆球至少也有他的一半功勞吧?
他不好意思明說,但他的公安下屬們卻不再像剛進門時毫不在意,已然從這麽一會的簡單互動中窺見真相。
幫助上司救場,身為下屬的他們義不容辭,元川主動過去朝神無夢和黑羽快鬥搭話:“你們好啊,我是元川,難得大家彼此認識,不如一起玩?
“我們今天只來了四個人,想打3v3,不知道二位方不方便加入?”
“但我不會欸。”神無夢這會對臺球的興趣正濃,聽到新的玩法立刻被吸引,“或者讓寺井爺爺和海藤跟你們一起玩?海藤你想玩嗎?”
黑羽快鬥無所謂:“可以陪你。”
“沒關系的!”
元川鐵了心要邀請她一起,但有件事比球技更加要緊,需要提前确認:“你和這位海藤君是情侶嗎?如果是的話,一會我們是随機分組,可以不把你們分開。”
藤森警視對這個女孩的關注明顯到難以忽視,但道德底線還是讓元川不能為了讨好上司做出拆散情侶的行為,好在神無夢給他的是否定答案:“我們不是噢,不過最好還是把我們安排在一起吧,我比較怕生欸。”
她笑起來,頰邊的酒窩甜甜的,語氣又軟,就像還在念書的大學生。
“好、好的。”
元川猝不及防正面接收到她的笑容,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被擊中了,恍惚着把心裏話問了出來:“小姐你還是單身嗎?”
神無夢眨眨眼睛:“是啊。”
她看出來了對方還想問什麽,臉上的笑容淡了,神色忽然變得哀愁起來,幽幽嘆息一聲:“唉,之前我也有位交往對象,但他已經去世,而且死得太慘。每每想到那個畫面,我就不敢輕易投入下一段感情呢。”
元川倒吸一口涼氣:“怎麽會!”
他面露愧疚,抱歉道:“對不起,我沒想到……還請您節哀,所以是因為無法走出這段戀情才來這裏散心嗎?一會我會盡力讓您快樂起來!”
神無夢覺得偶爾實在理解不了霓虹人的腦回路。
“倒也不是。”她否認這個說法,意有所指道,“實在是他太過陰魂不散了啊。”
元川沒能聽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從字面理解總覺得後背有些涼飕飕的,仿佛在說什麽陽間見不到的東西。而且,他的身體僵硬了點,感覺上司那張溫文爾雅的臉正朝向自己,眼睛中發出死亡射線。
指桑罵槐了一回,神無夢的心情好了不少,說道:“我先離開一下,等會回來一起玩吧。”
她朝寺井爺爺問了洗手間的位置,轉進去打開水龍頭洗了洗手,打了這麽久的臺球,手上也不可避免沾到些巧粉,有些不舒服。
身後響起一陣很輕的腳步聲,那位藍色眼睛的公安站在離她半步之遙的地方,身影從面前的鏡子中映照出來。
神無夢重新低下頭,認認真真用洗手液洗手,在嘩啦啦的水流聲中說道:“尾随女生不是什麽好習慣吧,藤森警官。”
“夢。”
諸伏景光重新喊着交往時期對她的稱呼,發音輕到幾乎湮滅在唇齒之間。
聽到她故意說自己死了的時候他只覺得讓她出氣也好,可聽到她說“不敢輕易投入下一段感情”的時候,他的心髒仿佛被用力捏住,滿滿都是苦澀。
盡管知道這些話或許只是她随口一說,諸伏景光還是不由自主地跟了過來,朝她問道:“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