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桃花初開

第三章 桃花初開

淩初觀察着安逢的臉色,回答安逢的每一個問,他看着安逢拘謹懵懂的神情,忽然心生一計。

那三年對安逢來說,充滿不好的回憶,孤守府中的漫長等待,被擄走的危在旦夕,還有求而不得的痛苦年歲。

這三年太複雜,多不是好事,忘了也好,與其告知安逢落水實情,惹得如今的他驚慌失措,胡思亂想,還不如借着時機就此瞞下。

将他引回正道,還能斷了對自己的糾纏。

淩初轉頭,看向盧大夫:“盧叔?”

盧行義上前把脈,又翻開安逢眼皮察看瞳仁,聲音有些無奈:“小公子傷着腦袋,又發了燒受了驚吓,忘事乃是失魂之症……”

“以後可還會記起來?”

“還是那句話,這腦袋的病……”盧行義皺着眉搖頭,“實在是說不準。”

淩初聞言不動聲色,安逢心裏卻迷茫不安。

他睡前還在苦惱十六的生辰,擔憂阿娘的安危,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都快滿十九了,還得知娘親在剿匪一戰中帶着歲寧軍打了漂亮的勝仗,招撫半數河匪,班師回京之後,加官進爵,賜封號永寧侯。

娘親都封侯了啊,那自己是世子嗎……

安逢的确是覺着自己忘了什麽,若真是昨日才發生的事,為何自己記得如此模糊,那分明是過了好幾年的記性。

他在腦海裏搜刮這三年記憶,也只是空白,還越想越頭疼,三年的少時光景,他全都忘了幹淨。

一醒來,他就老了三歲,忘了三年……

安逢環視屋裏的人,眼裏閃動着他十六年歲才有的天真。

盧叔胡子又長了。

那是誰……袁大哥?袁大哥怎剃成光頭了!

袁若全看見安逢驚訝地盯着他瞧,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嘿嘿笑道:“小公子,屬下腦袋被賊人砍了一刀,盧大夫為了好上藥治傷,将頭發全剃了,我覺着涼快方便,就留着了。”

安逢點點頭,聽着袁若全的話,覺得自己腦袋頂都隐隐作痛,暗嘆戰場真是兇險。

那義兄怎麽老得這麽快?

安逢看向淩初,卻見淩初定定瞧着他,他想起方才脫口而出的那句話,頓感窘迫歉疚。

這樣看來義兄也不是很老,不過只是三年,義兄從十九到二十二,周身氣度變得成熟穩重些罷了,想來是為了照顧他而熬得幾日未睡才這般憔悴。

他怎能說義兄老呢!

“你還記得什麽?”淩初問他,“可還記得自己是怎麽掉進冰湖裏頭的嗎?”

掉……掉進冰湖?

安逢腦袋昏沉,嘴皮子都不利索,還結結巴巴的:“我怎麽……掉,掉進去的?”

可淩初不答,反而繼續問:“可記得你醉酒?”

“我從、從來不碰酒!”安逢臉色微驚,話說得篤定,但心裏卻不确信。

三年過去,自己還要喝酒了?難道是喝醉了,就掉進了冰湖裏頭?

淩初看着安逢神色,又問:“你十八歲的那一段時日呢?還記得嗎?”

安逢用力想了想,腦袋又疼了,他皺着眉,搖頭道:“義兄,我都忘、忘了啊,我是真記不起來。”

淩初“嗯”了一聲,還是繼續問:“你可曾記得,你被人擄走過,差些死了?”

安逢“啊”了一聲,的确是不記得,但卻被淩初說得心裏後怕,小聲道:“我、我還曾這麽驚險過?”

淩初知這話吓到了他,言語安慰道:“無事,都過去了。”

安逢吶吶“哦”了一聲,心想義兄總算問完了吧。

淩初卻還是步步逼問:“你是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這樣問他,是那三年有什麽十分重要的嗎?安逢心裏也着急,就使勁想,可越想頭就越痛。

安逢一想就覺着惡心作嘔,他面色發白:“義兄,我想不出來,我頭好疼……”

盧行義連忙讓安逢躺下,又向淩初使了個警告般的眼色:“他剛醒,不宜用腦,要多歇息才是。”

安逢乖乖躺下,蓋好被子:“義兄,我日後會想起來的。”他說着,對淩初安慰地笑了笑。

淩初看着不知一切的安逢,有些恍惚,本來他還不知要如何面對安逢,也不知安逢以後是否會做得更過分,他自己還能不能再忍受這無盡的糾纏。

可安逢如今都忘了,又變會從前的那個跟在他身邊的義弟,這讓淩初又驚又喜,卻又措手不及。

自從安逢對他表意後,他們兩人關系便漸漸變得尴尬,如今的自然倒讓淩初有些不習慣。

從前縱使再裝作雲淡風輕,但也始終束手束腳,不論說什麽,都覺得不對勁。

淩初那時心知避嫌,也是覺得事情棘手,不知如何面對安逢還有義母,更不知安逢喜歡男人這事是否該報給淩君汐,他思慮重重,一連幾日都是眉頭緊鎖。

安逢小他三歲,他從來都只是将安逢當弟弟看待,安逢對他生了其他心思這事,他怎麽也沒想到……

他是何時有了這意?又是何時開了龍陽的竅?可是軍中哪個人在安逢面前瞎說,或是安逢瞧見了什麽?

淩初尋了個由頭,以查偷盜者之名親自審問全府的侍婢小厮,後廚護衛。

近日可曾出過府?可曾流連風月之所?可曾去過不明地方?可有與外人私相授受?

實言告之,可從輕領罰。

府裏的人都吓壞了,但直到淩初問完府上所有的人,他們都不知副使到底丢了什麽東西……

淩初還暗地裏查了都城裏所有的的南風館,也未找到安逢去過的跡象。

淩初開始反省自己。

那……是他與安逢平日裏相處時,有哪裏不妥?是否是走得太近?

義母若是知曉安逢好龍陽,該會怎樣動怒?

是會對自己動怒,還是對安逢動怒?

安逢那樣怎能挨得了板子……

那段時日,安逢幾乎不怎麽說話,整日安安靜靜的,總是一個人坐着發呆。

這不是軍務,是家事,但一細想,淩初也算将軍的家人,那便更要報給淩君汐,可淩初最終還是瞞下了。

淩初覺得,不就是好龍陽,有何驚奇的?

軍中也有這等龍陽事,但大多都只是尋樂子,也許當時一腔真心,後來還不是形同陌路,只當作一時風月。

邊疆苦寒寂寞,淩君汐又早已憑女将功績廢了官妓行當,戰士們忍不住,尋歡作樂的事,淩初見過不少,可男子歡愛有礙行軍,太過沉迷不利治軍,若是其中有人動了真情,有了牽挂,打仗或會躊躇不前。

雖只是少數,可淩初不喜此事,甚至十分厭惡,他跟随淩君汐治軍時,從來都是嚴令禁止,一經發現相奸之事,罰軍棍一百,此條軍策也得到淩君汐默認。

戰場生死一瞬,若被打了一百軍棍,便是連活下來的機會也沒有,早已與死無異,有些兵将雖有微詞,但也不敢再犯。

淩初将安逢想得簡單,自以為看得透徹,覺得安逢只是一時錯覺,也一時沖動,更覺得安逢是覺着新鮮,想嘗嘗樂趣,這也讓淩初生出幾分反感。

他們名義上是兄弟,這樣來,豈不亂了套。

安逢方滿十八,雖在其他府裏,已是能掌家的年紀,但淩君汐手下能人無數,安逢那點小本事實在不夠看,便從未讓他管過這些,于是鐵血将軍府,還養出安逢這樣單純的性子。

安逢是誤入歧途,淩初那時想,安逢自小失怙,對自己有些依賴而已,他要将其引到正道上來,不然如何對得起淩君汐對他的栽培,他也絕不能讓淩君汐知道此事,絕對不能。

于是淩初冷了安逢一段時日,那時淩初剛接手守衛軍的差事不久,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幾乎日夜待在守衛營。

直到桃花盛開的時節,淩初忽而想到,已許久沒回将軍府,也好似很久都沒看到安逢了。

于是午膳之時,他抽空獨自回了一趟,他看着安逢院裏的漫天豔霞,背手在外站了一會,最後還是收斂氣息,悄聲進了院,卻意外地不見安逢身影。

淩初站在雕窗外,立于桃樹下,愣了好一會。

風吹起,花瓣簌簌而下,他垂眸一看,發現桃花不知何時早已落了自己一肩,染得他滿身馥郁,他微微愣神,而後面色淡然地拂去,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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