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鄞州象山,位于東海之濱,三角的南緣,三面環海,兩港相護。四季氣候分明,冬無嚴寒,夏無酷暑,宜商又宜居。

西山下,南府。

晨霧剛退,南府大門前,忽地來了一輛馬車。一名高壯的劍客躍身着地,門子上前一瞧,又驚又喜,恭敬地喚道:“大爺您回來了!”

“嗯。”

冉陽輕點頭,轉身将馬車上昏睡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抱下。

門子大眼瞪圓,張着嘴目送他們入內。

他……他還未睡醒麽?

怎麽瞧見大爺抱着一名姑娘……活生生的姑娘入府?!

府內的長工與丫環也冒出同樣的驚嘆,只敢偷偷張望,見大爺溫柔地抱着女子,抱入他的居所:乾七居。

西山下的南府占地二十餘畝,乃鄞州的百年大族。

南家經商致富,偏後代卻嗜武成癡,與江湖人相交甚密。前任家主南句章自小習武,又喜結交江湖友人,曾與六人結義金蘭。

南句章年歲漸大,退居西山下南府,其六名義兄妹也随其歸隐。于南府內築院為家,各家各姓,卻親如一家。

而冉陽之父便是南句章的義兄之一。

冉陽自少在南府內長大,其父排行第三,偏他比其他家兄弟子妹年長幾歲,論資排輩,他為長,因此南府上下都稱其為大爺,或冉爺。

他喜在江湖行走,甚少在家。他一歸,便是南府的大事。尤其今年立春,他未與家人團聚,更是讓衆人翹首企盼。

雖只是個把時辰,已有幾位兄弟前來乾七居,美其名曰,探望義兄,實質想會一會那被嚴肅義兄抱入乾七居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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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中怎能缺了愛用八卦下飯的南家嫡子南四呢!

他可是舍下的嬌妻和兒子,特地跑來看着義兄不太悅目的嘴臉。他問:“大哥此番歸家,又領着姑娘,想通了要娶妻?”

要知冉爺男女不侵,年屆二十有六,綠草處處,花無一朵。

還有兩名義兄弟在場,卻不敢當面直言,現眼巴巴地等待着冉陽的回答。而冉陽向來滴水不侵,風去由風去,雨落由雨去,風雨不沾身。

他淩模兩可地答:“為兄大齡,又相貌不揚,哪得這般容易呀!”

南四一聽,恨得雙手都發癢了。憶起自己的功夫不是他的對手,只能強行壓下,免得一身淤青吓壞妻兒。

他家義兄雖不是俊美之相,但身材高壯,雖臉容粗犷,但氣度沉穩,又武功高強,那些個江湖俠女都恨不得嫁之,只是某人不願意。

現下還有臉說自己年紀大,模樣不好。哼!

他,這是作。

“我家大哥要錢有錢,要武功有武功,誰敢嫌棄呀!”南四激動地說。

而冉陽黑眸一沉,暗自搖首:陸家從致就嫌棄他呀,難得他頭一回有想娶妻的念頭。唉……

回憶都是淚呀!

一路不眠不休照顧陸從致,風塵仆仆歸家,他也累了。強行将義兄弟送走,轉入卧室躺下休息。

等姑娘一醒,得去拜坊一牆之隔的六嬸娘!

陽光是暖的,烘着一室的和暖。

陸從致黑睫一揚,感到熱氣源源不斷,仿佛自己抱着一個大火爐。輕睜眼,一張粗犷的臉容就在眼前,連下巴那暗青色的胡渣也瞧得一清二楚。

從他懷內醒來已非頭一回,她已很難假裝驚訝了。

只是輕輕地移了移身子,卻不小心牽動背後傷口,“喲!”她輕呼一聲,咬牙忍痛,退出那俱溫熱的懷抱。

偏某人早就察覺她的舉動,大手不動聲息地搭上她的纖腰——

“冉爺既然醒了,又何必再裝睡呢!”

從致不給他機會,纖腰上的那只大手只好戀戀不舍地退開。冉陽翻身起坐回道:“姑娘休要冤枉,我也是剛醒過來。”

說罷,下床給她倒一杯溫水,免得她喉嚨疼。

與尋常的客棧不同,此處裝潢雖簡單,床榻和家具都是上好的梨花木,一件值千金,如此貴氣并不是一般人家所有。

還冤枉呢!

從致一挑眉,懶得與他計較,轉而問:“這是哪裏?”

“我的卧室。”

正垂首喝水的陸從致吓得噴出一口溫水,濕了一床緞錦。

冉陽以袖替她拭去嘴角的水珠,笑問:“有這麽驚訝嗎?我不是一早和姑娘說過,要帶姑娘回家。”

揮掉他親昵的大手,從致惱問:“你家沒有客房?”

“怎會沒有呢!”

南府老主人好客,光是客舍便有三十餘間。還不算各家自留的待客小樓,來一百名客人也能住下。

“那冉爺是故意讓小女躺在你的卧室。”

“嘻嘻……”

從致水眸一瞪,将手中的瓷杯直直丢向他,砸他一臉。冉陽側臉,輕松躲過,杯子着地,碎成幾塊。

兩人起身梳洗一番,用過午膳。冉陽親自替從致覆上面紗,說:“我帶你去見六嬸娘。盼姑娘看在病人份上,口上留情。”

想起那什麽六嬸娘非要見她,不惜命侄兒将自己劫于此地,她的心情就不爽。還敢讓她口上留情?

那誰給她寬情呀!

見她不答,冉陽也不敢勉強。

南府六爺,姓姬,名東風,以一套心意拳聞名江湖,其妻柳氏乃江湖大家柳門之女,兩人育有一女,年芳十二歲。

姬六一家三口,住在南邊的六合院,與冉陽的乾七居不過是一牆之隔。

冉陽扶着從致穿過層層的回廊步進六合院。

雖早已摒退奴仆,但各家暗地派出探子都隐在暗處,想探明他的舉動及身旁女子的身份。這着實教冉陽無奈。

這夥義兄弟姐妹怎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啊!

春陽泛暖,和風輕送。

從致一身雪白被燦爛的陽光掩去不少冷漠,被摟于冉陽懷內,那略沉的青色柔和她的白和冷。

一入門,從致便見一名清雅的中年男子大步出迎。那男子一臉激動地抓住冉陽的手臂,感謝:“阿陽呀謝謝你……”

“六叔別客氣。這是侄兒該做的。”

冉陽不敢居功。

當年姬東風年四十五,方遇上妙齡十九歲的柳氏女,兩人一見鐘情,卻因年歲相差,又有婚約纏身等等問題。兩人經歷了不少磨難方結為夫妻。

他又怎忍心讓六叔晚年失去摯愛呢!

轉入院內,來到一處雅致的小院。未進門,藥香飄散于空中。

從致輕掩鼻。

冉陽怕她不願入門,輕托起她,跨入門內。外室的羅漢床上靠坐着一名女子,女子臉容蒼白無色,仍難掩其俊秀。

她緩緩擡首,看着侄兒扶着一名白衣女子入內。

她問:“阿陽,是她嗎?”

聲如細絲,教人忍不住側耳。

冉陽答:“是她。六嬸兒”

柳音寧激動想起身,卻被丈夫按坐在床前。她斂下心中的激蕩,對丈夫和侄兒說:“我有些私密的話要與這位姑娘談。”

她丈夫點頭同意,只交待她別激動。

可惜侄兒卻說:“她的刺過于鋒利,為了嬸娘的安危,侄兒要留下。”她的秘密衆多,而他已無法忍受再添一樁,讓他仿如外人。

“可,這是柳家的私事。”

冉陽擡首望着長輩,一臉嚴肅地回道:“她的事就是侄兒的事。嬸娘可暢所欲言。”轉而又與行至門邊的姬六說:“門外那些人就麻煩六叔了!”

“嗯。”

姬六點頭,若有所思地掃了他一眼,便跨步出門,尋那些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輩練練拳腳。

至于妻子商談之事,待四下無人之時,也會與自己說。

根本不需急于一時。

這便是已婚與未婚的區別。

陸從致一入門後,便不作聲,只眯起水眸瞪着榻上的美婦人。

心中許多念頭竄起又落,落下又升起……或許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母親,一會聽到因由,你心中的怨和恨是否也能得到解脫?

她沒有把握。

陸雪郁結而終,也不過是過不了一個“情”字。

柳音寧溫柔地看着她,招手道:“孩子呀,走近些。讓我好好看看你。”

從致聽話,輕移步。

一步接一步,走近母親去世的真相。

大腦極速轉動,眼前一切由模糊變得清晰。甚至連柳音寧所卧是黃花梨三圍板羅漢床的成色和年份,也在雜亂的腦海內顯現。

床前的幾上擱着一套海青瓷,白瓷杯中冒出茶香,熱氣袅袅,她甚至看清托盤上雕刻的圖标。

以青瓢滔起一方水。

正是江湖第一樓,弱水樓的樓徽。

真是可笑呀!

此情此景,她居然還有心情顧及旁的事情。

只是不弄清楚,教她心下難安,腳下一住。她扭頭,看着身後的男人質問:“這是什麽地方?”

那男人見她水眸清明,也知被她發現了,也不打算隐瞞,淡定地答道:“弱水樓。”

涼國四大豪商分別是:西府易家易河,開封孟家孟盼融,邺城溫家溫若,以及弱水樓樓主南段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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