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弱水樓。

陸從致柳眉輕擰,頭緩緩轉回,心下微微發顫,卻不露于色。好友阿南曾言:涼國四大豪商,她若遇難,僅弱水樓敢出手相助。

而冉陽卻是弱水樓的人。

自己蒙難,還有誰能出手相救?

現下她倒想通為何郁青的救兵遲遲未到,或許早已經到了,只是被這位弱水樓的冉爺無聲無息地擊退。

為何偏偏是有財有勢兼有大批武功高手的弱水樓?!

和暖的午後恰好從窗邊透進,溫柔地落在她身上,卻溫暖不了她的心。

柳香寧伸出虛弱的手,語帶顫音:“孩……孩子再往前些,讓我好好看看你!”

從致未移動,只是大膽地解下面紗。

一張瓜子精致又秀美的小臉露出人前令床榻上的婦人驚呼一聲,淚水泛潮。“七……七哥,是七哥……七哥……”

說罷,痛哭失聲。

冉陽從旁搬來一張椅子,牽從致坐下。雙眸滑過她的臉卻不敢停留,轉向床前的六嬸娘,卻驚覺兩人的臉容有三分相似。

這是——

他雖有疑惑,卻不敢胡言,只坐上床沿安慰着哭得不能自己的柳音寧。

而坐在一旁的從致只淡然看着他倆,不為所動。

過了好一會,柳音寧順了氣,從脖子解下某樣挂件,伸手在從致眼前張開五指,兩片翡翠柳葉靜靜牽着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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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

從致冷凝的臉容才稍稍晃動。

她垂眸詢問:“這是?”

“我二哥的柳門柳二的标記。”

柳氏一門七傑,以柳葉為記,代表他們的身份。柳大配一片,柳二配兩片,如此類推。柳二英年早逝,尚未成家,他去世後柳葉标記則由其親妹柳音寧保管。

柳門七傑不但武功好,長相也俊秀,是武林公認的美男子,尤以柳七為俊,人稱:柳七俊。他以一柄七星劍,被稱為江湖第一大劍客。

可嘆這位大劍客十七歲名動江湖,二十四歲突然失蹤,再也尋不着半點音迅。

柳門早年已折損三傑,加上柳七俊的失蹤,可謂雪上加霜。

“這就是你非要見我的因由。”

從致解下自己脖上牽住的紅線,将那七片柳葉放在掌中與柳音寧手中的柳葉一比,九片柳葉幾乎一模一樣。

此柳葉出自平洞老坑冰種,由涼國最好的玉匠孟好雕刻而成,是孟好遺世的兩大名作之一。

柳音寧顫顫地抓住那七片柳葉捧在心口處。“七哥到底在哪裏……七哥他……在哪裏?這柳葉怎會在你這小姑娘手中?”

柳門七傑,柳一,柳三,柳四,柳五,柳六是親兄弟與柳二,柳七是堂兄弟,而柳音寧則是柳二和柳七的親妹。

柳音寧的分支柳家僅餘她一人,這些年來她費盡心思尋找自己的七哥,抑郁成疾,纏于榻間。

柳七俊是七傑當中最年輕,卻是武功最高的一個。江湖上能與之匹敵除了風數劍客周遼,別無他人。

他的失蹤成迷,已十七餘年。

“我沒有見過你所說的七哥。”陸從致斟酌用詞。

柳音寧猛搖首,反駁:“不可能。七哥失蹤前曾留下家書,說已尋到意中人,準備與那女子成親。他的柳葉,有多少江湖俠女想搶。你沒有見過他,又怎會有他的柳葉?小姑娘,你可別告訴我,你是他的意中人啊?”

小手于袖內握成拳,她答:“不是我。”

“這自是肯定的。七哥失蹤時,你或許還未曾出生呢!”柳音寧再追問:“你趕緊說,這柳葉是誰給你的?”

從致不答反問:“這位夫人,你知道我的母親是誰嗎?”

“呃……”

柳音寧一住,從紛亂的腦海中翻尋那個吓人的名字。“陸……陸雪。齊三爺的平妻,陸雪。”

“而我是陸從致。”

室內的兩人不解地看着她。她打從出生就是陸從致呀,為何要特別強調呢?

“我母親雖入了齊府,但一直獨居于梅院。齊三爺的平妻不過是圖有虛名罷了。而我不是齊從致,而是陸從致。”

見他們瞪着眼看着自己,陸從致也不打算轉彎,直接掀開這隐瞞了十七年的真相:“我曾問過我母親,為何我不姓齊?她說我和齊家人沒有半點關系,為何要随他姓。”

說罷,一揮手,指着柳音寧懷中的柳葉,繼續說:“聽說這是我生父之物。不過也是母親一人之言,未可作實。至于夫人所尋的柳七,我的确不曾見過。”

陸從致之所以是陸從致,因她不是齊三爺的女兒。

冉陽一驚,抓住她的肩膀質問:“那……可是陸雪呀!怎麽可能?”

是啊!

那可是永業朝民衆公認才貌雙絕,且兩百年不出其右的陸雪呀!她抛下一切與人珠胎暗結?

身為女兒又怎能毀其母的名節。

“這些都是我母親醉後之言,我也弄不清真假。這位夫人和冉爺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不過——”

水眸無由地轉暗,她又言:“我母親因悲戀着這串柳葉的主人,郁結而終是事實。她常提醒我,不要相信男人的話,一個字也不要相信。”

水眸轉向冉陽又利又狠。

冉陽輕咳,不敢回視。

“我……小姑娘我信你……我信你。你就是七哥的女兒。是七哥的女兒……你都不知道自己長得和七哥多相像?”柳音寧說,心疼地撫上她臉上的疤痕。

“我知道。”

陸從致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答:“我母親就是因為怕旁人知道我長得不像她,又不像那位齊三爺,才命我從三風橋跳下,不欲讓人知曉我的臉容。”

保住了她的命,卻要她覆臉做人。

柳音寧一聽,吓得小手一滑,呆呆地看着她,只有滿腔熱淚往下流。

這小姑娘到底像誰?

這般冷情。

像極了柳七俊,她最尊愛的七哥。七哥為人寡冷,僅對家人有一分情。

“孩子,柳家對不住你。”當年陸雪被逼入齊府當平妻的事,她也有耳聞。身為女子,也不禁替她婉惜一番。

陸從致淡淡地答道:“夫人言重了。我姓陸,柳家并沒有對不住我。對不住這話得去我母親的骨灰前說,讓這串柳葉的主人。”

看着母親從一朵嬌嫩的花開至荼蘼,盛極而敗。她的骨骨肉肉都摻着相思,她的眉目滿是憂愁,她心心念念都是那不守信的柳葉男子。

花盛而敗,而她卻敗得太早,也太迅速了。

她沒有辦法原諒柳七俊。

要了母親的清白不要緊,卻連她的命也要了。

提起柳七。

柳音寧心口一痛,探身捉住從致的手。“孩子我七哥他……他十七年前就失蹤了,杳無音訊。若知你母女受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請相信我……七哥他最看重家人了。這肯定有什麽隐情?我七哥他——”

“夫人的意思是這串柳葉的主人十七年前就失蹤了?你找我,本是想追查他的下落。”陸從致抽回自己的手,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

“是。”

柳音寧點頭答:“這串柳葉一年前曾在孟家的玉店編過系繩。因是孟好的作品,店小二亦是愛玉之人,因此多了一個心眼。我輾轉才知道你。只是你甚少出門,根本無從着手。派人去你院,又有高手阻攔。終,不入其門。我心急如焚,繼而病倒。幸得阿陽主動與我說将你請回家。”

怎牽連到孟家?

陸從致從頭細想,一年前自己與阿南溜到市集游玩,結果被一名乞丐沖撞,阿南為了護她,結果扯斷了柳葉上的系繩。

當時孟家的玉店就在一旁,阿南作主入店再編一條,送還給她。她的計劃竟然被一條小小的紅系繩,功虧一篑,真是諷刺!

聽到柳音寧最後一句,從致斜睨冉陽一眼。

确定是請,而不是劫?

冉陽又一臉尴尬地輕咳了一聲,不敢迎着她的目光。

陸從致說:“那就可惜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不。不可惜。光是知道七哥有孩子了,我高興都來不及。孩子呀看着你就像看到我七哥……”

陸從致的畫風向來不一樣。

別人正感激涕零,她卻冷着臉吐槽。“我不是柳七。盼夫人別與我母親一般入了魔障為好。”

柳音寧聞言也不惱,只是懷念。

她說:“孩子你說得對。人一但入了魔,便以為山是山,海是海,結果一瞧山不是山,海也不是海。只可惜我家七哥,我家可憐的七哥不知在哪?”

憶起血親不知身墜所處,柳音寧的淚珠又落。

“事情已弄清。那我可先行告辭了。”陸從致忽地出聲道。

“呃……怎不多留一會?”柳音寧反問。看看她,解一解她思念親人的痛呀。

從致答:“我還有急事要去處理。”

明知此時已晚,易家那邊不見音訊,可見郁青咬緊牙關替自己嫁入易家。只是尚不知她情況如何,教她如何安心在此。

她要将郁青救出來。

那一直默不作聲的男人,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冷着聲音道:“你,哪都不能去。”想奔去做易河的妻,可有問過他冉陽許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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