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與此同時,西府易家書房。
易河難得端坐在案前,俊美的玉臉泛青,案前擺滿淩亂的賬冊,仿佛正在嘲笑他的無能。一室寂靜只聽到他牙齒咬得咯咯響。
易家賬房總管寒仲秋,立于一旁,不敢作聲。
不過半旬,僅五日,打自易河成親以來易家生意被天青莊搶了一樁又一樁,每一樁都是真金白銀。
就像被一只異常聰明又瘋的狗咬住不放。
明知是姓郁所下的毒/手,但卻苦無證據。
在商言商,誰有本領做成生意,是他個人的本領。而易河的本領看來比天青莊的主人稍為遜色。
因此,寒仲秋該如何安慰主子的自尊心?
幹脆沉默。
靜了一會,易河揉了揉咬得酸軟的牙齒,對寒仲秋說:“我要會一會郁青。你去安排。”
“呃……”
寒仲秋臉有難色,提醒道:“郁公子極少親自處理生意,都是沈掌櫃出面。要見他恐怕不易。”
他的主子冷掃了他一眼,不悅地反問:“要是随意能見,我還需要你去安排嗎?”說罷,不顧一桌賬冊未閱,離座起身。
“爺,這是上哪?”
他這一天的工作尚未開始,就想跑?!
易河摸着手臂,衣衫下有幾排可愛的牙齒,都是出自他妻子的傑作。她動情之時,咬起人來,那叫一個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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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情的還以為她不是自己的妻,而是仇人。
最近生意被搶,折損了不少銀兩,但易河的心思全都是易夫人身上。這小女子勾起他前所未有的征服欲。
“我心生不悅,得尋夫人降降火。你有異議嗎?”見寒仲秋秀氣的臉頰因主子沒羞沒臊的言語微微泛紅,易河頭也不回地跨出書房,大步回彙洋樓。
涼國上下都等着那受不住克妻之力的齊五香消玉殒的消息。
偏這位齊五不但吃好喝好,一張清雅的臉容白裏透紅,春風滿臉,容光煥發,雖行到哪都受人注目,卻無一點被克的跡狀。
午後,用過午膳,郁青喜歡散步,自兩日前發現了易府後院的湘湖,景色誼人,草與樹青嫩可愛,她這兩日獨自前來。
一來是散散飯氣,二來是動動腦筋,又可躲開易家奴仆的注視。她終會離開此地,不願過多暴露自己的長相。
春日已臨,寒冷漸遠,青草在滋長。湖岸上植着兩排垂柳,她緩緩地穿過柳樹,迎着春陽和春風。
忽地,有一把熟悉的聲音喚她:“青丫頭!”
這世上只得兩人如此喚自己。除了陸從致這不願認小的女子,就只有豐叔了。她腳一住,旋身張目四望。
那聲音又傳入耳邊:“看上來。”
聲,從上而至。
郁青一擡首,見豐叔坐在一棵柳枝上,垂眸看她作一身婦人打扮,眼中又驚又詫。“從致去哪了?怎是你在易家?”
那日看到郁青的來信,他辭別了秀姨,立刻南下,直奔西府。
一路上聽聞都是易河順利娶妻的消息,與信中所言有異。豐叔決定先行到西府向易府的新婦問個究竟。
可惜他看到的是郁青,而不是陸從致。
郁青細細與豐叔道來前因後果。
豐叔聽後,久久不能自己。陸從致是他的承諾,他承諾過護她安危,他承諾過的……現下卻被人劫持,不知所蹤。
他哪對得住好友呀!
“你說阿陽,姓什麽?”豐叔問。
“冉。冉陽。九勢樓樓主是這樣說的。”
“啊————!”豐叔長長吐了一口氣。浩陽劍冉陽,冉大劍客,冉爺,他雖出江湖,但時有耳聞他的事跡。說他劍術能與柳七俊一比。
竟然是他。
如此說來是自己引狼入室,害了從致。
傳聞冉陽浩然正氣,是真正的坦蕩的君子,非小人,又怎會劫從致而去呢?當真是紅顏禍水?
不。
與阿陽相處半截,他非重色之人。
那麽劫從致,又是為了哪般?
“從致我去救。”豐叔決定了,轉而又問:“青丫頭那你怎麽辦?不是都說你已經是易夫人?”
這意味有多層,都不是什麽好事。
起碼豐叔不敢詢問這身份已是有名有實了麽?
憶起這幾日自己所受的屈辱,郁青圓眸也不禁蒙上一層灰暗。不要緊的蘇郁青,權當被瘋狗咬了幾口,反正你也不打算成親。
這男女之事還能有人提供經驗,也不算是壞事。
她安慰自己。
現下最重要的是救回姑娘。
“豐叔別擔心。我暫時留在這,等姑娘來了再從詳再議。”
“但——”
替身畢竟是替身,名不正言不順。
郁青雖家道中落,也是出身名門,不是一般丫環。雖是女子,卻是做大事的人,魄力十足。
如今當無名的替身新娘,忍辱負重,着實難為她。
郁青說:“此時我若無端離開易家,姑娘的名節便毀了。豐叔就別擔心我,若旁人敢占我一分便宜,我郁青一定要占回三分。”
見她精神氣爽,言語雄壯。
豐叔只是搖首嘆息。
他這半生飄泊江湖,半生守在梅院,身邊有三名女子,陸家母女和郁青。這三名女子相貌絕秀,個性剛強獨立,有棱有角,與世間一般的女子折然不同,都值得他敬重。
“那你自個保重。從致我一定帶回來。”豐叔說罷,人一躍,消失于湖邊。
郁青舒了一口氣,繼續散步林蔭間。
豐叔武功她是見識過的,所以心上的擔憂稍稍消散。盼豐叔趕緊救出姑娘。她自嫁入易家後首次露出淺淺的笑意。
忽地。
有人捉住她的手腕,戲谑地說:“夫人的微笑比花兒還要美啊!”
手腕傳來熟悉的溫度,雖只有幾日,但身體卻已能分辯他的氣味和他的體溫。郁青忍耐着不悅,輕轉首說:“是嗎?或許爺從前采過的野花,都不甚美麗吧!”
易河年十八接掌易家,在楊柳兩岸可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又因他每接觸一名女子,那女子便莫名死去,已有十幾名女子被他克死,才斷了他這風流行徑。
雖則話中帶刺,但易河也不怕疼,輕輕一帶将妻子摟入懷內。
“哈哈……夫人所言甚是。那些個野花哪有我家夫人美呀!”聲音一沉,又埋怨道:“我回樓裏不見你,特地四處找尋。這會風還大,夫人出行多添件厚衣。你若生病了,為夫可是會心疼的。”
“哼!”
有人不給臉的輕哼一聲。“爺是怕我生病死去,又添了一個克妻之名?”郁青也不掙紮,靠着他厚實的胸膛反諷。
“呸!呸!呸!別胡言亂語。”易河停步,對天糾正。“上蒼啊,誅神呀,我家夫人年幼不懂事,請您忘了她的戲言。不作真。不作真。”
難得來了個挑起自己興趣的女人,易河哪能就這樣放手!
“我家夫人此生健康長壽,福壽雙全。我不許你說她不好。”易河孩子氣地說道。
真是奇怪的男人。
郁青真不知如此神怪的男人竟是涼國的四大豪商之首,他這首富之名定是祖上累世積德而留。
她說:“我說自己不好也不行?那爺毒啞我好了,那樣我就不用說話。”
“呸呸呸!”
又一連竄嘆詞。
易河大手一探,掩住她的小嘴不讓她再吐出不吉利的話語。他好奇地問:“夫人今日可是遇見什麽不快之事?”
郁青搖首。
他低喃:“那怎麽都在說氣話?”
不。
郁青今日心情愉快,損己害人娛樂自己,瞧他又惱又怒,相當不錯,委身做他的女人屈辱稍稍尋回些平衡,比搶他的銀子更讓自己解氣。
兩人親昵地站在楊柳岸邊,風是柔和的,陽光是懶慵,人又秀美,遠遠觀之真是一對麗人。
陳帛直覺自己的腦子最近有些不夠用,弄不明白青姑娘的意思。
她,這是對易首富有情,還是無情?
是恨呢,還是不恨呢?
如雲中霧,水中之花教人摸不着。
唉!
她上前一喚:“姑娘,昨日剛下雨,地有些滑,讓我扶你吧!”
郁青一移身,走向陳帛,兩人相偕離去,獨留易河一人。
他一咬牙罵道:哼,難怪連老萬都不敢招惹這壞丫頭,膽敢當面跟爺搶人。改日将你嫁得遠遠的,眼不見為幹淨。看你怎麽作怪!啧啧!
而陳帛仿佛聽到他心底的惱罵,忽地回首瞅了他一眼,害易河慌忙轉向湖心,假裝看景色。
這死丫頭,難道還懂心術?!
與西府,只有兩日路程西山下南府,觀花樓內——
一把冰冷的劍直指着南段樓。
劍的主人名趙小名,是南句章異姓兄弟的趙五的麽女。她着桃紅春衫勁裝,臉容嬌俏,此時卻蒙上一層灰青。
她咬牙質問:“說大哥屋裏的女人是打哪來的?”
“妹子呀我又不是大哥,哪知他從哪撿回來的?你想知道自己去問吧!”拿劍來對付他這旁人作什麽。
趙小名把劍一提,架在他的脖子上。“我要是能去問大哥,又何必來找你。”
這擺明就是欺負軟柿子。
“大哥行蹤向來神秘。我是真的不知道。妹子,你把劍放下,萬一讓我那口子瞧見,誤以為你要胡來,給你下個藥。作哥哥也不忍心你受罪呀!”南段樓之妻,是江湖神醫的傳人,但南夫人不喜醫人,只愛下/毒。
趙小名沒有被他吓倒,“你不是自認連大哥身上有多少根毛都知道嗎?現在連女人都帶回家了,你竟敢說啥都不知道。南四,我不是這般好騙的。一年前,你要我的長白參,明明答應過我,讓我做大哥的妻子。現在是說那不過是謊言嗎?”
呃……
南段樓一驚,方憶起此事,冷汗直冒,而脖子上的劍閃着吓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