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消息是誤傳。
但撒播者卻是有意為之,或許認定馬車上的人必死無疑,便高興地将消息傳開。撒播者不是兇手,就是幫兇。
阿度,姓張。年紀不大,身形瘦削,卻是萬名手下一員猛将,可一人敵十,是萬名相當倚重的人物。
易家書房內,暗黃的燭光明滅不定,除了蠟炬“嘶嘶”的聲響,一室壓抑寂靜。坐在案首是驚魂剛定的易家主子,寒仲秋則站在一旁。
阿度半跪于地,剛被寒仲秋再三請起。
仲秋聽完阿度的解釋,擔憂地問:“阿度,你确定車軸被人動了手腳?”
“嗯。”
阿度重重地點頭。
今日他奉萬爺的命令護送夫人前往祝聖寺,馬和馬車他提前檢查過三遍,确定沒問題才出發的。
臨出發前,萬名再三叮囑他一定要保護好夫人,方趕去海寧。
一路上并無礙,到了祝聖寺也感覺不到馬車有異。只是回程時,夫人覺路太颠簸,自顧自地與丫環下了車。
他勸阻無效,離夫人一段距離,駕車跟随,只是來到一個彎角處,他想勒緊缰繩,卻發現車軸出現問題,剎不住,他只好棄車而逃,任馬車跌落懸崖。
聽聞馬車墜崖聲響各方的香客湧來,而陳帛在人群中為護郁青,拐到了腳。主仆二人,躲于樹下憇息。
阿度急着在人群中尋找易夫人,根本不知易家馬車墜崖的消息已傳回易府,讓易家主爺失魂落魄,策馬而來。
易河輕咬牙,罵道:“我家夫人從北方邺城遠嫁西府,嫁我之後還是頭一回出府。莫說是樹敵,連人也不識一個。怎會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若不是齊五事先下了車,恐怕此時已命喪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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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想像失去她……自己的恐懼。
原以為只是不舍。
只會不舍。
但,經此一事,恐怕遠不止。
寒仲秋揮退張度,一臉嚴肅地與他說:“恐怕是針對爺而來的,夫人只是犧牲品。”
“啪!”
易河拍桌而起,笑道:“誰若敢碰我家夫人一根毫毛,我易河便讓他祖上祖下六代不得安寧。”
仲秋擰緊眉頭。
易河問:“你擔心什麽?擔心我護不了易夫人?”
寒仲秋擺手,思索了一會,才答:“爺,你可記得幾年前你身邊的女子總是莫名其妙去世,而你被傳克妻?你雖不在意,但外間傳得繪影繪色。”
克妻?!
爺,都不曾娶過一妻半妾,竟謠傳他克妻。呸!
易河反應也快,接着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看不慣我身邊的女人,故一個接一個除去,将我變成克妻的不祥男。”
“恐怕是如此。”
結合上文下理,寒仲秋不排除這個可能性,要不然怎會有這麽多巧合。爺,顧着易家家業,小事向來不上心。他早覺有異,只是不知從何說起。
“若真有這個人的存在。一定要趁早揪出來,不能讓他威脅到我家夫人。仲秋,你趕緊命人查一查,我讓老萬趕緊回來。”關于妻子安危,易河不敢掉以輕心,迅速作了決定。
寒仲秋忙應下。
易河舒開五指,細長的眼眸冒出精光,笑道:“若然抓到那人,就讓他明白惹到易家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他一笑,臉如狐貍,心如修羅,不愧是易家的玉面修羅。
見此,寒仲秋輕閉眼,不願細看,不禁打趣他。“夫人有沒有被你吓倒?”自己竟嫁了狐貍長相及個性的丈夫。
“哼!”
易河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家夫人天不怕地不怕。”
常常被吓倒的是他好不好!就拿這回的事,張大廚定魂湯煎了三大碗前來,全進了他的肚子。
“連爺也不怕麽?”
回答寒賬房的只是幾聲哼唧,卻沒有直接否認。看來爺這回真是栽在齊五手中了,讓他不由有些擔心。
“爺,有句話。仲秋不知當不當說。”
易河瞪了他一眼。“你什麽時候懂得寫客氣二字了?”
這人果然是給臉不要臉的主。
寒仲秋輕甩臉,直接指出。“爺對夫人花太多心思了。你若以她為借口偷懶事務,也未免太過了。仲秋記得爺說過女子嘛娶回家能生娃就行了,哪需要費心思。”
剛才在懸崖邊,主子的神色讓他害怕,害怕他會跳崖随夫人而去。
過于重視,便會成為弱點。一名将自己弱點暴露人前的商人,在商場上是無法大展拳腳的。
聞言,易家主子一臉懷疑人生的模樣。仿佛在問:我啥時候說過這樣沒良心的話呀?
“仲秋呀,有些女人不嗔也不鬧,卻能教你萬般在意,千般不舍。總是費盡心思想讨她歡喜,莫說是金錢,便是我的命也可拿去。只能說天下之大,終于來了一名适合我易河的女人。”易河首次在人前坦承自己對妻子的憐愛。
偏寒賬房卻言:“挑太過聰明的女人是自讨苦吃。”
“苦,也有一番滋味。總得下嘴了,才知曉味道嘛!嘿嘿……仲秋你還是太嫩了!趁年輕得去楊柳岸走一走,見識一下各家的花香。”
仲秋耐着性子問:“夫人見過爺這模樣?”
易河不解地問:“見過又如何?”
“仲秋奇怪夫人怎不打你。”
“哈哈……”
易河仰首大笑。
待他笑畢,寒仲秋又言:“爺,過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弱點,請好自為之。”說罷,旋轉離開,不理書房內傻了眼的主子爺。
萬名從院門前,移到院內。
陳帛去驅趕,萬名不為所動。她怒氣沖沖地入內與易夫人埋怨。
郁青靠窗而坐,看着滿院的風光,默默地聽着屬下的怨語。她忽地打斷陳帛的叨念:“不如陳賬房嫁予萬領隊如何?”
易河曾言:他未婚之前,他的左右手皆不可成親。這麽說來寒賬房和萬領隊都是未婚男子。
“好——”
只要是郁青所言,陳帛習慣性說好。後知後覺,她掩住嘴巴,尖叫:“呸呸呸!姑娘胡說什麽呀!”
說罷,小臉兒忍不住竄紅。
“是胡言嗎?”郁青反問。“我瞧陳賬房心心念念都是萬領隊。模樣嘛,的确兇狠了些,但嫁夫求賢,萬領隊其實是顆軟柿子任你搓圓捏扁。”
“姑娘!”陳帛輕跺腳,嬌嗔着主子。
郁青輕托腮,淡定地看着她。“你若有意,便直言。機會難得呀。要知我一人離開容易,添了你,可就會有破綻了。還是你想留在此,給你姑爺當通鋪丫頭呀?”
“呸!”
陳帛罵了聲。
易河雖然貌好,但為人狡詐,她才不要和一頭老狐貍在一塊呢。還通鋪丫頭?光是想就頭皮發麻。不要。
“姑娘請放心。陳帛自有辦法離開。”
她一頓,又說:“只是……姑娘當真考慮清楚了嗎?屬下瞧易當家對姑娘倒是有幾分真心。若姑娘願意假戲真做,也無不可。大姑娘肯定能理解你的決定。”
郁青将目光一移,探手出窗外,抓住一縷陽光,回道:“幾分真心能換一個女子一生嗎?陳賬房,我的志向在商道,經商賺錢使我快樂。而作別人的妻子只能困在一方之樓,談何愉快呀!這易夫人的身份本不屬于我,我亦不适合做任何人的妻子。”
她是郁青呀,天青莊的莊主郁青。
“易當家不是俗人。姑娘若想經商,與易當家提議,未必不可。”陳帛再勸。青姑娘與易家當有夫妻之實,若出易府,難以再嫁好人。
收回小手,指尖仍餘淡淡的餘溫。郁青說:“我本可以自由決定我的人生,便是大姑娘也從不插手。現下當了別人的妻子便需得丈夫同意,方可實行。陳賬房,今生我擔不起妻子這兩字。你無需再勸,還是想想萬領隊吧!你家姑爺向來葷素不拘,蠻橫起來……你得自個小心。”
陳帛心事重重地退下。
一出門,便見高壯如山的萬名站在門前的桃花樹下。一樹桃花,有熊而立,畫面真是不和美,但卻教人心安。
難道自己真得不知覺地看上了這頭大熊,故被青姑娘瞧出個一二。
唉!
什麽眼光呀!
連她都忍不住罵自己一句。
萬名見她兩行秀眉糾成川字,故開腔問:“陳姑娘是哪不舒服?”昨夜他趕回西府,便聽聞夫人和她差點蒙難,驚出他一身冷汗。
腳下隐隐作痛。
陳帛一挺胸,冷諷:“我頭疼,胸疼,腳疼,手疼……全身都疼。萬領隊說我哪不舒服呢!”
“呃……”
萬名被嗆得無語。這姑娘家說話真是比劍還鋒利。他只能咧嘴,搔頭,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兩人在樹下的情景竄入了窗邊人兒的眼內,她想:有些男女看上去竟是這般美好,便是大熊和小狐貍也是般配一對。
唉!
反觀自己,她只能嘆息。
是夜,易河回屋,案前只留着一盞幽黃的燭光。
他輕手輕腳地脫衣上了榻。妻子身上有淡淡的梅香,聽聞她的院落名梅院,肯定植下許多梅樹,長年被梅花熏染所致。
他輕輕地将妻子抱入懷內。
妻子半夢半睡之間,推開他喃道:“不要……不要……了!”
他溫柔地哄着:“我只想抱抱你。別擔心,快些睡!”
而妻子卻潛意識地推開他,想将他推得遠遠的。
這一夜,易河擁着妻子而眠。他想:再也不放手。
偏,天不從人願。
五日後,易府後院的湘湖旁,找到失蹤一日易夫人的祥雲平履。頓時,易河克妻之傳言又擴大……不稍多時,已傳遍涼國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