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茍命中（19）
茍命中（19）
悅濃企業新聞發布會是全程同步直播的。
鹿鳴星今天無心上課，早早守在直播間，心情忐忑。
上午十點鐘，“悅濃娛樂京都新聞發布會”開始。
畫面顯現，藍底白字的背景牆前設有演講臺，現場布置簡潔肅穆。
主持人神情嚴肅，做着必要的開場，指出主題，介紹媒體，告知流程......
“為保證會議的順利進行，請大家将手機調至靜音或振動狀态，如有問題也請先記錄，并在最後問答環節提出，謝謝大家的配合。現在，新聞發布會正式開始，有請悅濃娛樂公司總裁裴項硯先生說明事件具體情況，有請裴總。”
随着鏡頭移動，高大挺拔的男性Alpha身着西裝，步伐沉穩，走至演講臺。待捕捉到裴項硯的正面，原本零散飄過的幾條劃水彈幕，幾乎瞬間湧來鋪滿屏幕的‘窩草啊’‘這個總裁好特麽帥’‘啊啊啊啊’等之類不合時宜的渾話。
這引得鹿鳴星嘴角一抽，卻猝然想起某一時刻裴項硯朝他沉默微笑的模樣，心頭觸動。
接着，一條“他确實很帥”的彈幕評論，混入了只看臉其他啥也不管的顏狗隊伍中。
“各位來賓、新聞界的朋友們，大家好。悅濃作為首家提供經紀定制服務，搭載新媒體平臺，勇于創新實現娛樂全産業鏈發展的頭部公司，它的責任是巨大的。即便是初顯生機，生态聯動也已推動飛輪，必将孕育出更多引領行業革新的潛力。然而，悅濃揚帆起航、超越自我之時，卻未能及時做好監管責任。管理失格，藝人傷亡等事件的發生，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作為悅濃的大家長，我深感自責和愧疚，深表歉意。”
話至此處，裴項硯向右一步，向衆人深深鞠躬。
摁下快門的咔擦聲，頓時響成一片。
後面的講話中，裴項硯對此次事件做出了道歉、補償說明，将牽涉的管理人員分別做了降職、免職和除名等處置。特別強調了藝人安全保護、管理分層分組等整改計劃的發布與執行，并向大衆鄭重承諾等等。
至此，算是一個誠意十足的致歉會，而裴項硯話鋒一轉，眼神淩厲起來。
“下面，我将就當下網絡流傳的謠言和虛假信息，進行有理有據的正式說明，回應廣大群衆的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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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悅濃從未有過包庇管理層非法行徑的舉措。這一點，公安部門可以作證，我們無畏大衆檢閱。”
“第二，悅濃從未有過偷稅漏稅的不法行為。這裏是國家稅務局開具的無偷稅漏稅證明。”
又是一片咔咔拍照聲。
“第三，8月27日，《闕興日報》刊發數條悅濃的負面新聞，震驚全網，獲利無數。而在此之前，闕興社并未就這些問題與悅濃求證、查實。此舉毫無嚴謹性與客觀性，無疑是對廣大人民群衆的戲弄與欺騙，明知是虛假信息，依然在網絡等公衆場合散布、傳播—”
裴項硯的話還未說完，臺下正中央的闕興社記者已然坐不住了，猛地站起，發出刺耳質問。
“怎麽不真實了？！你們悅濃高層沒有試圖性侵藝人嗎？”
“裴總剛才也承認了，又何必再狡辯？”
“裴總您該慶幸自己生在富貴家庭，從前的纨绔子弟搖身一變，就能站在這裏誇誇其談了。啧......”
......
在場其他記者一副吃瓜姿态，邊拍攝邊記錄着。
“請安靜。”
裴項硯的一句低沉肅清，讓現場謎一般真安靜了下來。
“悅濃敢承認自身錯誤并付出應有的代價，但并不意味着，會一并接受那些抹黑的不實言論。這是悅濃的底線。”
Alpha的話語铿锵有力，不予分毫讓步。
“這起黑公關事件，是由闕興社多名人員、文誼娛樂某經理及其潛伏人員聯合制造—”
“你放屁！”
一聽此話，闕興社記者頓時爆了粗口，幾人叫嚷着試圖阻止裴項硯繼續講話。
這一騷動随即引來保安人員進行強行鎮壓，也難免撥動着衆多記者們的敏感神經。
“相關證據，悅濃已提交公安部門，相信法律會還悅濃一個公道，給大衆一個交代。”
臺上的裴項硯沒有受到半分影響，仍以平靜且嚴肅的語氣闡述既定事實。
“悅濃歡迎媒體及大衆的監督，我們會認真聽取各方意見，慎重采納并切實施行。”
“最後，我代表悅濃，向受害者及其家屬、社會公衆再次道歉。對不起，悅濃辜負了大家。”
裴項硯再次鞠躬致歉，長久的深深鞠躬。
他知道，一切語言在逝去或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都太過蒼白。
再擡起頭時，Alpha眉宇間透露的濃郁哀傷，是真實的，是發自內心的。
警方透露韓少平犯下了多起刑事案件，因此受害者不止徐佩苒一個，甚至...或許還有受害者未被發現。他們的悲慘遭遇被掩蓋，他們的屍體血肉被掩埋，他們，仿佛沒來過。
似被裴項硯流露的悲傷所觸動，鹿鳴星探手摸向屏幕，卻恰巧點到了一條彈幕評論。
“大家快來！徐佩苒開直播了！”
裴項硯這邊到了記者提問環節，鹿鳴星猶豫片刻，退出頁面，順着下方評論鏈接進入到徐佩苒的直播間。
畫面中的徐佩苒即使上了妝，也掩蓋不住身上那股生命逐漸流失的虛弱與無力感。她戴着呼吸機，每次喘氣都很吃力。
她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些話不說，等嗓子被毒藥徹底燒壞，她就再無機會了。
毒藥摧毀着她的身體機能，卻讓大腦保持着清醒。
“大家好...我是...徐佩苒。”
這艱難且嘶啞的一聲，便叫旁邊的鄭佳欽背過身，捂面抽泣。
“對不起...這恐怕是...最後的告別......”
兩句話，就讓直播間裏的粉絲淚崩，哭成一片。路人們也集體沉默了。
“對不起......”
淚水從她的眼眶湧出，似能彙成溪流。
“對不起父母...對不起...你們大家......”
“謝謝鄭姐...謝謝錦書哥...謝謝裴總......”
每說一句，都要忍受喉部的強烈刺痛，徐佩苒大喘着氣，略作休息，淚水卻從未停止。
“如果...我不喝下那瓶農藥.....如果......”
“不甘心...不甘心哪......”
好不甘心一生就此落幕。
可再多不甘與無奈，死亡都會如期而至。世上沒有後悔藥。
“這個世界...總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是我自己...沒有...走出陰影...的...勇氣......”
“如果......會不會......”
徐佩苒話說一半，驀然綻放出如鏡面“砰然”破碎般的凄美笑容，“對不起...謝謝你......”
至此，直播結束。
頁面一黑，手機屏幕上映出鹿鳴星此刻失神模樣。
開完新聞發布會，裴項硯趁機在董事會上宣布，自己會全面接手悅濃集團，成為悅濃的掌權者。
在這個節骨眼上，只要有些腦子的，都不會不識趣地跳出來反對。
一面将裴項硯推出去背鍋，一面再強勢打壓，就算兒子不吭聲，老子裴默也不是吃素的。
同時，裴項硯沒去管某些人暗地裏的小動作，他自信，只要悅濃握在他手中，有的是時間和手段慢慢收拾他們。
他更擔心的是，此番社會不良輿論對悅濃未來發展的掣肘。
人們常調侃互聯網是沒有記憶的，他不這樣認為。人們不是忘記了，而是漸漸沉澱在腦海深處，會在某一刻觸發，從而導致下意識的抗拒、否認，甚至影響最終決策。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坦然面對，盡最大努力将損失降到最低。
指尖輕敲桌面，裴項硯蹙眉深思。
不多時，門被敲響。
“請進。”
“裴總！您看徐佩苒直播了嗎？！”
“出什麽事了？”裴項硯張口便問。
“啊？”方晉一愣，忙擺手：“沒出事，是徐佩苒在直播中，特意感謝了經紀人、張錦書和裴總您呢。”
裴項硯眉眼愁緒未散，嘆息道：“發給我看看吧。”
“好的。”
看完不過五分鐘的直播視頻，裴項硯沉默着，沒說話。
見狀，方晉只好硬着頭皮道：“裴總，目前大家對悅濃的誠懇态度相對滿意，再加上徐佩苒的特意感謝......總算是渡過難關了。”
裴項硯輕嘆一聲，拿起桌上的煙盒，低頭自顧自點燃，抽了一口，長長吐出煙霧。“受害者家屬們的賠償要到位，盡量穩住他們。”
方晉一聽，神情有瞬間的迷茫，但又想到了什麽，神色愈發凝重。“好的老板。”
氣氛沉寂下來，唯有裴項硯在抽煙，不時抖落煙灰。
最後，還是方晉無奈先張嘴：“裴總，這幾天除了部分品牌方、合作方解約外，很多藝人也解約了，生怕收到牽連，這是名單。”
裴項硯掐滅煙頭，接過随手翻閱，第一眼就看到了 “鹿秋霖”這個名字。
鼻腔發出一聲冷笑，他眼底發寒。“我還沒找他們麻煩，他們倒先跑了？”
方晉縮着脖子，沒敢搭腔。
“這些解約人員，永不錄用。”
“是，裴總。”
“那就期待他們今後的發展吧。”以前都是自家人，怕自己打自己，傷筋動骨。今後，就各憑本事。
裴項硯面沉如水，瞧得方晉直起雞皮疙瘩。
“行了，最近辛苦你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好的裴總，您更辛苦，注意休息啊。”
“嗯。”
裴項硯起身，将西裝外套搭在左手前臂，快步離開。
方晉目送着人離開，心中不禁感慨，鬼信這種老板才二十四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