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龍蛇會的歌樓被韓湛盧封了樓,裏面的妖怪也不知所蹤了,這會兒外頭卻排起了長龍,熙熙攘攘的隊伍從門口排到街尾,一片人聲鼎沸。

“名字?妖族?以前做什麽的?”人群中傳來徐晉一通高聲吶喊,這條地狼幾乎都要被人海給淹沒了,正焦頭爛額地拿擴音器沖面前的妖喊道,“還有,手裏頭幹不幹淨,通通交代清楚了,笑什麽,誰他媽有空逗你們玩,我們在招聘啓事上寫得清清楚楚了,否則讓老大挖出來一律從嚴!”

四周一片噓聲,浪潮似的沖向站在桌子上的徐晉,這桌子原來是給他墊着作記錄的,不知怎的慢慢就被他拿來墊腳,成了他指點天下的臺子。

徐晉俯視着面前給他喝倒彩的人海,絲毫不以為忤:“行,照你們這态度,看來都有前科,不打緊,輕的你們韓大人也不放眼內,罪孽滔天的,甭想了,有需要的話這裏免費出借韓大人的符咒千絲兩米,自己哪裏涼快哪裏去挂一挂。”

“這怎麽算輕重啊,上回跟着龍蛇會闖結界失敗算輕嗎?”

“我我我,我最白了,全家上下剛被泡了一輪,保準洗得一幹二淨。”

“你那算什麽,我前朝皇室,根正苗紅,最大的愛好是扶老奶奶過馬路,現在飯店打工,什麽鬼黑市龍蛇會我半點沒沾,徐大人你看我怎樣?”

“履歷幹淨,先算一個,回去把你那皇室背景圓圓,等複試通知。”徐晉風風火火地交代完,忙記下號碼,他手裏捧着個小本本,上面鬼畫符似的寫得密密麻麻,說罷又在號碼後新添一筆——‘一派胡言’。

“下一個!”

韓湛盧對那幫不中用的手下終于忍耐到了極點,趁着這回缺人手搜捕龍蛇會,鸠占鵲巢地拿龍蛇會歌樓給招聘會提供場地,總算如願以償開始重招臨時工。

不過眼前盛況實在太出乎他意料了。

前幾回徐晉去招人,滿妖市的人見了他就跑,還以為韓大人要騙他們伏法,這次眼見着龍蛇會這棵大樹倒了,他們吃一塹長一智,終于知道該傍誰做老大。

湛盧劍這位老大在工作上還是相當厚道的,雖然萬妖閣明令禁止上下級之間除了雇傭關系還多加一道血契,但人間這種荒蕪之地,亂收血契時常發生,血契作為一種強而有效的驅動力,盡管有利于工作順利高效開展,可一個不能在背後罵老板傻逼的團隊,顯然不是個有利于各種思想相互碰撞出火花的好團隊。

雖說在聚妖地之中,烏合之衆們碰撞出的火花還沒一個竄天猴來的有價值。

韓老大這種時候從不親自沖鋒陷陣,正遠遠地坐在二樓看小師侄忙成了狗,一點上去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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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還要怪徐晉一時嘴快,他勞心勞力地給韓湛盧招了幾回臨時工,每每轉眼用不了幾天,就被師伯他老人家炒光了,因此怨言相當的大,這次在龍蛇會歌樓擺出了陣仗,忍不住就多嘴說再添個繡球就能招親了,現在海選裏挑這挑那弄得跟過節一樣,就差沒擺個擂臺上寫比武二字,費人力又費物力。

韓湛盧聽完,果斷讓這大言不慚的小師侄成了那人力物力。

這時,韓湛盧身後的門被推開,進來了兩個臨時工。

韓湛盧問道:“查的怎樣?”

“大人。”大概樓下競争激烈,兩位臨時工擔心自己飯碗不保,今天做報告的語氣姿态都正經了兩個八度,“打聽到了,霍掌門确實回萬妖閣通報蠻荒一事了,不過那邊派誰來蕭家的不肯說,他們說這條消息要十倍的價錢。”

蕭家坐鎮恒水,這條江就這麽一家渡頭,兩岸消息往來都要經他之手,往往逮着急事開出什麽天價都有恃無恐,相當可惡。

韓湛盧說:“一個擺渡的,副業比正業做的還有聲有色。”

“大人說的對!蕭家确實欠揍!”左邊那個臨時工憨頭憨腦地接完,右邊的又問:“大人,那要不我們過妖世那頭探探情況?”

“來回一趟我還用得着等你們消息,等你們公費旅游完,那邊都過來了。”韓湛盧聽見樓下越來越吵鬧,忍不住啧了一聲,“下面到底來了多少人,讓徐晉趕緊完事,這邊還屯着一堆事呢。”

臨時工可不敢說老大強人所難,怯怯地道:“龍蛇會地牢跑掉了一批妖,都想進來跟大人您找龍蛇會報仇,這次來的人肯定比之前要多。”

一臉憨樣的那個又飛快拍馬屁道:“可見大人你這聲望飛漲啊。”

韓湛盧好笑道:“這年頭我還有聲望這東西了?”

“呃……”那小兄弟捉耳撓腮地揣摩上意,沒能想明白他自嘲什麽,張口又來了一句萬金油,“大人說得……唔!”

“那大人我們忙去了!”旁邊的同事立馬堵住他的嘴,帶着人默默退了出去。

徐晉皺着眉一目十行地掃完那份鬼畫符似的簡歷:“前兩百歲山裏清修,後兩百歲修成正果出來跟黑市混,還剛好抵消?行了,知道你打架厲害,勞駕,主動點去隔壁領千絲。”

招聘現場七嘴八舌,不過幸好徐晉是個碎嘴,平時裏被師伯限制了發揮,今天終于當了回脫缰野狗,不單幹得了活,還怼得來人,埋頭奮筆疾書之際還能忙而不亂地催道:“下一個麻利點!”

“唐雲秋。”男人的聲音溫和從容,跟周遭吵雜格格不入,很是顯眼。

一聽這名字,徐晉猛地擡起頭來,不小心還撞上了桌腳,一通砰砰亂響,他睜大了雙眼盯着面前的人,關鍵時候居然啞巴了,反應怎麽看都太過。

“只是個江湖游醫。”那男人不慌不忙對他笑着,穿着身簡單短打,左肩上還背着個藥簍,手持一根竹杖,一副十足的江湖游醫打扮,只是眼上裹着的黑布看出來這是個瞎子。

唐雲秋這名這姓有千千萬萬個,但眼瞎的恐怕就是他所知道的那個。

“師伯!”徐晉扭頭對身後歌樓吼了一聲,然後才想起什麽,手忙腳亂地開了擴音器,“師伯出來!出來出來快出來!唐雲秋!”

“天塌下來還是怎麽着,吠什麽吠。”韓湛盧抱臂站在樓上,打量了一下那個自稱唐雲秋的男人,似乎也察覺了什麽,不由地眯了眯眼。

“簫?”

“有的。”唐雲秋擡頭對他笑了笑,手一翻,一支白玉簫便出現在他手上。

只見那玉簫通體月白,無半點瑕疵,是一整塊玉雕出來的,覆有精細的紋路,只有拿在手裏端詳才能看得出來,有種低調的奢華,不像個普通江湖游醫能随手拿出來的。

韓湛盧像是從那玉簫中确認了什麽,笑了一聲:“千年不見,你來我這作什麽?”

“回大人,我是來應聘的。”唐雲秋面不改色地說。

韓湛盧:“昔日的政敵跑來給我當手下,我看你是來謀殺我的。”

千年前連萬妖閣都還沒建成,要說政敵,那就只有兩代妖王之間的鬥法了。

若非妖王更替,萬妖閣集百家所長,唐雲秋如今地位恐怕不比葉南生低。

“傳說中的湛盧劍還有怕的東西?”唐雲秋依舊微微笑道,“大人見笑了,千年前您還是把劍,當中道聽途說,可能有不少誤會,我是站殷岐大人這邊的,姑蘇以前沒跟你講起過嗎?”

“你不是被流放到人間的?”徐晉湊過來問了一句,問完又自覺這話說得不太妙,“前輩莫怪,畢竟事隔千年了,很多東西都已經說不清楚了。”

唐雲秋輕輕搖了下頭:“看淡了世事,歸隐罷了,若非這百來年物價漲太快,我也不願出山混生活費,小兄弟,你看這應聘能不能通過?”

徐晉只有唬聚妖地這些小妖半妖的能耐,這時對上個千年大妖怪,一眼就讓他那慫貨本色暴露了,他偷偷轉頭看向了韓湛盧的方向,後者沉默地看着,一直都沒任何表态,徐晉實在不敢搶在他前頭拿主意。

唐雲秋又接着問道:“不知韓大人可否看得上我這微薄之力?”

“我都不知道聚妖地還有值得你來采藥的地方。”韓湛盧莫名來了這麽一句,似有幾分挑釁之意。

唐雲秋好脾氣地說:“自然是有的,好藥又不一定只長在仙山名山。”

韓湛盧忽然一笑:“千年都過去了,跟自己這麽過不去的,就我所知,你能排第一。行吧,好歹算半個知根知底的,你跟我來一趟,正好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範子清被韓小魚鬧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他迷迷糊糊摸過鬧鐘一看,頓生無限愧疚,都說時間是金錢,那範子清最近可算是揮金如土了,自從白骨夫人那一場鬧完之後,他好像就把耗盡了一輩子的氣力進入了冬眠,每天躺着睡,坐着睡,甚至站着也能睡,活脫脫成了個睡羅漢,最大的問題是,明明睡過了還是累,連逮住韓湛盧問個究竟的機會都沒有。

範子清滿臉疲憊地起床,見魚兒正趴在床邊上盯着他,他便伸手過去摸了摸她的頭:“餓了是嗎,這就給你做飯去。”

“吃了。”韓小魚搖着頭說。

範子清剛想問誰給她做的,緊接着就看見了桌子上放着一碗泡面。

“……”範子清木着臉,“他就給你吃這個?”

韓小魚點了點頭:“好吃的,你快吃,要涼了。”

聞言,範子清哭笑不得:“你們父女倆真是太貼心了,下次吃這個不用留我的份,我說不準幾點起,自己動手泡就成,這可能都糊掉了……”

他剛端起碗,随後便驚奇地發現這泡面居然還是暖的。

這時間顯然不是飯點,應該是特地給他做的,範子清不由地愣了一下,忙誠惶誠恐地揭開杯蓋,這裏面也不知使了什麽妖術,不僅保溫,面居然還沒糊,還配了茶葉蛋和掰成兩截塞進去的火腿腸,這些清白的超市食材榮辱與共地浸泡在了詭異的黑湯裏,看起來就讓人無法下咽。

韓大老爺估計從不知洗手作羹湯為何物,講究的點莫名其妙,難得下廚泡了碗面,想及範子清之前發燒,這陣子得忌口,于是沒收了調料包,給他換成中藥湯。

範子清默默放下了碗,一臉沉痛地扶額:“你爸呢?”

“外面。”韓小魚歪頭看着桌上的面,“你不餓嗎?”

“飽了。”範子清聽見門外變得吵鬧起來,便套了件衣服往外走去,“來,我們去看看是不是你爸回來了,我先跟他算算賬。”

城郊的小別墅是不會有這樣的吵雜的,更不是這種古樸的裝修風格,範子清這兩天在短暫的清醒時間中,只知道這地方是韓湛盧在妖市的一處房子,不算大,是個臨街的小宅院,範子清對韓湛盧的地牢很感興趣,一直在想那地方是不是就在這房子下面,可好奇地翻箱倒櫃找了大半天,除了順手搞完大清潔,再無收獲。

韓湛盧領着唐雲秋回來,正好看見他出門:“醒了?感覺怎樣?”

“感覺你給我喂了蒙汗藥。”範子清如實道。

韓湛盧說:“能貧就是沒事了,早知道就不給你找醫生了。”

範子清想起那碗中藥湯泡面就想塞他一口,又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這就是你新收的小弟?”

“我是個醫師。”唐雲秋拄着竹杖上前一步跟他打招呼,“最近在妖市到處都傳着你的事,你就是姑蘇吧?”

“什麽姑蘇?”範子清一頭霧水,“現在收小弟還要考古詩詞嗎?”

兩人同時看向了韓湛盧。

韓湛盧言簡意赅地打斷他們混亂的自我介紹,轉向唐雲秋說:“你先給這孩子看看,等下我再給你安排。”

說罷,他就這麽事不關己地進了屋,留下個若有所思的唐雲秋,後者想了想便走向範子清,他問道:“能把一下你的脈嗎?”

一臉懵逼的範子清這才反應過來,沖着韓湛盧的背影怒道:“卧槽,你給我站住,說清楚誰他媽是個孩子了!”

韓湛盧無奈道:“別鬧,你就在這乖乖讓醫生看病,有事等下再說。”

“你還占便宜占上瘾了!”範子清氣不過,但一只手腕被唐雲秋扣住,怎麽也掙不脫,此醫師手腳麻利得一點都看不出是個瞎子,不用眼睛看也照樣行動如常。

唐雲秋不等他倆繼續鬧下去便問:“最近是不是覺得特別乏?”

範子清一愣,發現這醫生還挺靠譜,點了點頭,而後才想起這人看不見:“是乏得厲害,還睡不醒,這兩天我都睡了快三十個小時了,這算什麽毛病?嚴重嗎?能治嗎?”

“很正常。”唐雲秋溫言道,“習慣了就好。”

範子清頓覺此人大概是個庸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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