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韓湛盧聽了一耳朵,不用猜也知道範子清在想什麽,忍不住笑了一聲,而後頭也不回地鑽進了房間,緊接着一眼就瞥見桌上還留着碗面——正是他做的那碗。
“他連碰都沒碰。”韓湛盧看着那快糊掉的面想,“我做的有那麽難吃嗎?”
韓湛盧這麽想着,便端起來,琢磨了一下,還很有實踐精神地吸溜了一筷子,臉色頓時就變了,毫不遲疑地吐回了碗裏,從此将這玩意歸入了毒物的範疇。
面前的韓小魚見狀雙眉一展,眼看着嘴角就要往上翹起。
韓湛盧繃起臉色,伸出一根手指,警告性地指了指她。
女孩立馬閉了嘴,移開視線,把這慘無人道的嘲笑憋了回去。
沒過多久,唐雲秋就診斷完了:“照韓大人所說,他身上的封印被破開,妖丹中的妖力回流到四肢百骸太過洶湧,才導致昏睡不醒。”
韓湛盧心中有數地點了點頭,而範子清只聽了一頭霧水。
唐雲秋說:“照目前看來并未傷及經脈神魂,我開些調理的藥方,再多緩一陣便可無礙,但這等妖力還需好好學會運用,放着不管等于是玩火,早晚要遭罪,韓大人要多留心了。”
江湖游醫跟兩人交代完,十分自覺地拎起藥簍就要出門尋藥了,小弟這個新身份當得十分讓韓湛盧省心。
範子清稀裏糊塗地謝過他之後,目送唐雲秋走遠,轉頭看見韓湛盧往屋裏走去,快步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哎你是不是忘了說點什麽?”
韓湛盧相當無辜地問:“說什麽?”
範子清啧了一聲:“喂,有你這樣耍無賴的嗎?”
被傀儡咒控制的那段時間他基本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只一閉眼就團團亂夢,都是些光怪陸離的片段,隐約記得自己變成一條比徐晉還要大的狗,本想找韓湛盧弄個清楚,結果這位妖兄帶給他的又是一堆新的麻煩。
封印怎麽回事?他夢裏的是什麽?姑蘇又是什麽?還有他不是半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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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還挺能忽悠人啊,藏了那麽多事,我看你面子上,不便在外人面前講就算了,現在人走了,還不給我解釋解釋嗎?”
韓湛盧心知躲不過,又覺得麻煩,豎起一根手指點在了他的唇上:“你還是放我清靜清靜吧,這一整天下來吵得我耳朵疼。”
範子清渾身的毛都炸開了,嘴唇的神經何其敏感,他覺得這不是手指,而是一道雷劈在嘴上,面部神經都要麻了,他吓得往後一退,險些就要摔倒在地,韓湛盧上前半步飛快抄住了他的腰:“小心點。”
範子清渾身一僵,韓湛盧感覺到了他的怪異,微微一怔,剛扶着範子清站穩,又伸手按住他的頭,将自己的額頭貼在了他的額頭上:“怎麽,又發燒了嗎?”
這動作太過親近,近得能聽得見對方的呼吸聲,還有鼻息撲面而至時的溫熱,範子清甚至感受到韓湛盧的發梢落在了他的臉上,輕輕掃過他的眼睫毛,而後肌膚相碰的感觸像是狂風暴雨般,席卷過範子清疲憊而脆弱的神經。
滿視野都被一雙黑眼睛占據了……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而後猛地回過神來推開韓湛盧,挺住了搖搖欲墜的意識,逃也似的沖回屋裏,只覺得臉燙得比發燒還厲害,滿腦袋都被燒成了漿糊。
“你怎麽還順拐了?”他聽見韓湛盧陰魂不散地走在他身後問。
範子清氣得終于找回了舌頭,扭頭就要罵人,結果發現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這貨居然禁了他言!
他跟一臉無辜的韓湛盧大眼瞪小眼,片刻後終于丢盔棄甲地逃了。
範子清鑒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心緒起伏,暫時還不敢去找韓湛盧說話,只能自個兒琢磨着怎樣解咒,唐雲秋後來帶着藥過來讓他服下時,終于盡到了一個瞎子的本分,對範子清近乎死纏爛打的求救視若無睹,完事便潇灑禮貌地告辭了。
湛盧劍不虧是聚妖地的土皇帝,一聲令下,就能讓他徹底孤立無援。
直到晚些的時候,徐晉過來了一趟。
經過這兩天的唇槍舌戰,徐晉把合适的人選都整理出來了,正要給韓湛盧過目,一進門,就看見範子清沖着他手舞足蹈。
徐晉用一副感同身受地表情看了他一眼,顯然平時也沒少慘遭其害,然後果斷對準備好的長篇大論進行了高度概括總結:“就這些人,師伯你來定吧。”
他把一沓資料攤在了桌上,範子清百無聊賴地跟着瞅了一眼,發現裏面有幾個還挺臉熟的,景山跟鹦鹉四人組都在其中。
先前範子清就曾聽景山他們講起過,他們這些小妖怪在一衆待售商品中沒什麽特別價值,只有一道血契拿得出手,現在還落在龍蛇會手裏,早晚都得跟龍蛇會讨回來,這時候趁着追捕龍蛇會的東風,跑來跟韓湛盧站在同一陣營并不稀奇。
韓湛盧掃了一眼,看起來一點也不走心:“背景都查清楚了?萬妖閣那邊十有八九要派人過來查蠻荒的事,招人最好幹淨點,別讓他們逮住由頭說事。”
“放心吧,”徐晉胸有成竹,“這些年在聚妖地混又不是幹閑着,什麽人背後什麽來路大概都猜得出來,龍蛇會牢裏那批受害者聯盟就更幹淨了,萬妖閣過來也是為了辦正事,只要不出什麽大差漏,他們還沒閑到來查戶口。”
範子清光明正大地旁聽,卻是一直想不通,韓湛盧明明是萬妖閣的大妖,萬妖閣的水再渾再深,也總不知至于老跟上頭不對付吧?
“這事說來話就太長了。”徐晉見他投來疑惑的眼神,搖頭便道,“當年師伯為了來人間,算是把萬妖閣給得罪透了……”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範子清剛聽出點味,就被人當場打斷了。
“話長你還說得挺帶勁?”韓湛盧斜了徐晉一眼,後者立馬閉了嘴,生怕成了禁言術的第二個咒下冤魂。
範子清一瞧這氣氛,把剛升起的丁點好奇心收了回去,習以為常地起身離開,給他們騰出地方談正經事。
韓湛盧卻一頓,對他說:“你……想聽就留着吧。”
範子清訝異地回過頭。
韓湛盧臉上沒有任何端倪,已經轉過頭對徐晉說:“你別忘了,當年是當年,萬妖閣裏面多少只手,數都數不清,沒人敢保證說這些手都是幹淨的,他們既然放任了聚妖地,就不會錯過黑市的好處。”
光是聽了個邊,範子清就覺得這些事不是他該知道的,然而韓湛盧難得開了口,他還是受寵若驚地坐了回去。
韓湛盧說:“這次蠻荒借龍蛇會潛伏在黑市中,我們捅穿蠻荒的存在,就等于要在黑市攪個雞犬不寧,背後不知會讓多少人吃虧,來人究竟是辦事還是搞事,還得看那邊較量之後的結果。”
徐晉沉吟片刻:“如果真是來搞事的,你打算怎麽辦?”
韓湛盧神色一冷:“我們只管辦好分內的事。”
這話後面應該還跟着個沒說出口的可能。
如果分內的事跟萬妖閣發生沖突,他會怎麽做?
範子清忽然覺得他們工作還挺累人的,整天擔心這擔心那,還束手束腳,于是把景山他們那幾張抽出來,遞了過去,朝韓湛盧點了點頭,表示這些人信得過,推薦一發。
韓湛盧看了眼,問也不問便說:“那就聽你的。”
範子清愣了一下,有種被人順了一把毛的微妙感覺,仿佛聽見心弦被撥得一聲輕響,細微不可察,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就聽韓湛盧接着說道:“看在你知錯就改态度不錯,禁言術兩個小時後解開。”
事實證明,韓湛盧給他的感動永遠不會超過三秒。
範子清瞪大雙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在旁邊疊紙玩的韓小魚。
韓湛盧順着他的手指看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用你操心,我等下會讓她準時睡覺的。”
此妖為了片刻的耳根清淨,寧肯哄孩子睡覺也不給他解咒!
範子清有氣發不出,心累人也累,幾個小時短暫的清醒也終于告罄了,說不出的困意爬了上來,他有氣無力豎了個中指,灰溜溜地回了屋休息。
徐晉看着他離開,帶着幾分兔死狐悲問:“他怎麽了,清醒沒多長時間還給禁言,看着都覺得可憐。”
韓湛盧說:“這是你的前車之鑒,你說呢?”
徐小師侄仿佛從中聽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立馬噤聲了。
“對了。”等定好了人選,徐晉收拾起資料,臨走時又忽然說,“還有件事,妖市的結界你打算什麽時候解開?”
韓湛盧擡眼看着他:“不是說了,前幾天他們沖結界搞破壞,一時半會還修複不好,只能讓他們委屈一段時間了。”
徐晉皺眉說:“一段時間是多長時間,這都三天過去了,我跟你說,光是今天就有不少妖跑來跟我抱怨這事的,總得給個說法吧?”
韓湛盧渾不在意地笑了:“還敢來要說法,當初誰叫他們生事的?你直接把我的話轉述出去,這都是他們自作孽。”
這話說得也不知算他負不負責任好,說完他還悠哉地喝起了茶,完全沒有挪一下屁股去修複結界的意思。
徐晉見狀就來氣,其實他自知沒必要生氣的,以前師伯是什麽鬼樣他也不是不清楚,這麽多年下來就算沒習慣,起碼也是見怪不怪了,可近來他時不時總有師伯心願得償,即将痛改前非的錯覺。
然而錯覺就僅僅是錯覺,周圍再怎麽翻天覆地,這師伯還是死性不改,這就讓徐晉相當沮喪了。
徐晉壓低聲音,盡量和氣地跟他說道:“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些妖在傳着,說這結界不是沒修好,而是被你故意封着?”
韓湛盧扭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沒看懂他的神情,無所謂道:“嘴巴誰沒有,要說就由他們說去,怎麽,難道你也在懷疑我嗎?”
徐晉定定地看着他,那眼裏還真裝有那麽七八分的懷疑。
韓湛盧并不為他們那點塑料般的師伯侄情誼嘆息,往後一靠又笑道:“不過他們敢再鬧點什麽,我就能名正言順封市了。”
“我理解你想封市,蠻荒是心頭大患,的确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跑,可難道一天逮不着蠻荒,所有妖都陪困在這嗎?”徐晉見他不解釋,也懶得跟他争信任與否的問題,但還是覺得在這麽下去早晚會惹出事來,便問,“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你們那頭蠻荒追查得怎樣了?”
“有消息我就不在這閑着了。”韓湛盧說,“你鼻子靈,招完人就去幫忙。”
“你把狼當狗使還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徐晉焦頭爛額,已經被磨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嘆了一聲氣又問,“話說我還沒見你辦事這麽積極過,什麽時候跟蠻荒結了這麽大仇怨?龍蛇會哪裏招你惹你了?”
聚妖地這麽片小地方,二十多年下來韓湛盧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就是白骨夫人的底細也不例外,但此師伯本就是個不管事的,無論黑市如何蒸蒸日上,蠻荒如何明目張膽,這些年來他都只是在跟龍蛇會明面上相敬如賓,背地裏井水不犯河水,怎麽一夜之間見了蠻荒就這麽來勁?
韓湛盧沒回他的話,徐小師侄只能用他對自家師伯的了解,再配以充分的想象力,很快就恍然大悟了:“就因為他們動了姑蘇?”
韓湛盧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冷眼看着他裝逼。
可惜徐師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能接受到危機到來的信號,心情莫名好了些,還在那滔滔不絕地說:“哎,講真的,那觀瀾坡上那棵因緣樹果然是名不虛傳,我看無論殷主的水流心題海戰術,還是老掌門給你一對一指導都不管用,你這結落在姑蘇身上,解鈴還得該是系鈴人,這不,他才來了多久,我看你……”
話音未落,韓湛盧就招起一陣劍風,将這閑話太多的小師侄從牆頭上丢到街上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