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後來湛盧劍就成了那年輕人的佩劍,年輕人追随青龍殷岐,聯合一衆妖族推翻了白虎宋簫,其間韓家劍門、萬妖閣漸漸成形壯大,只有那年輕人功成身退了。
故事裏的年輕人便是姑蘇,姑蘇這名字,一說因為潛江之地為姑蘇城,所以他自稱姑蘇,也有說為了紀念姑蘇,當地改稱姑蘇城,到底誰真誰假已是不得而知。
總之殷岐繼位妖王後,對各大妖族論功行賞,姑蘇自然也在其列,他只向殷岐求了兩件事,其一就是點化湛盧劍,姑蘇為此獻出了全部修為,借殷岐之手,将湛盧劍點化成妖。
這聽起來很不劃算,但姑蘇似乎從來就是這麽個不講常理的人。
在那之後不久,姑蘇因病離世,湛盧劍就成了把無主的劍。
湛盧劍縱是化了妖,也終究只是把劍,只知聽令斬殺敵人,不知什麽叫作活在當下,殷岐絞盡腦汁也無法改變他分毫,于是讓他去見了觀瀾坡上的因緣樹。
因緣樹是殷岐多年前點化的樹,修為深厚,境界高深,勘得破世事因果,它認為姑蘇是點化湛盧劍的因,也應當承擔起這段孽債的果,所以因緣樹用一段紅線綁住了姑蘇轉世,讓湛盧劍追着紅線去尋他那解鈴人。
可湛盧劍的運氣實在不怎樣,又或者姑蘇轉世總逃不過夭折的命,湛盧劍尋了千年,才在百年前找到一點線索。
百年前姑蘇轉世落在了韓家,劍門韓章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韓文征幾乎完美地繼承了韓掌門的衣缽,小兒子卻從不碰劍,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沒有舞劍天賦,只是都說他偏愛弄琴,舍了劍,拾起琴,早早就離家游歷了。
韓掌門一生有兩大心願,傳道授業跟浪跡天涯,苦于無奈世道,他只能坐守在劍門之中,所以聽說小兒子想出門走走看看,很是心大地放手任他去了。
韓家小兒子到底叫什麽沒多少人知道,更沒多少人見過他,若不是百年前發生的事,恐怕沒人會記得韓掌門還有這麽個小兒子。
這位韓樂師帶着琴浮蹤浪跡,行蹤飄忽,像是絲毫不知有人追着他四處地跑,一直到了百年前。
姑蘇城外有座寺廟,那寺名叫天石寺,寺裏只供奉着一塊大石頭,這石頭有許多神神道道的來歷,到如今已經道不分明了。
天石寺中香火常年冷清,由白蛇柳家鎮守其中,百年前正好是柳家百年一度的占蔔盛事,韓樂師受邀去了給人奏樂。
紅線引着湛盧劍去往姑蘇城,在天石寺山腳下,他坐了三天三夜等人,後來也不知是不是天意作怪,據說天石寺的占蔔激怒了赤霄劍,湛盧劍等不到人,反而等來一場大火,大火燒掉了寺,燒掉了山,白蛇柳家跟韓樂師全都命喪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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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盧劍只從那場大火焚掉的寺廟裏帶回了一張琴。
他帶着這琴去了韓家劍門,交給了韓章,之後韓章便收他為徒,給了他韓姓。
唐雲秋說是講故事,就真的只是在講故事,故事從姑蘇城外開始,又在姑蘇城外結束,但範子清聽到最後,覺得很多事情都說不清楚,轉念一想,唐雲秋也不是故事裏的當事人,能知道這麽多千年間的八卦也是不容易了。
“你說的這些感覺就像個挑空了的殼,裏面什麽也沒有。”範子清說,“聽了那麽多,我還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我說了,這是關于琴的故事。”唐雲秋笑道,“有些事不該由我來說,畢竟過去是無法擺脫的,我不知對他而言,那些過去是否已經邁過去了,所以不說,對他是種體諒。而且你想知道一個人,難道不該是親眼去看嗎?”
範子清苦笑了一聲,韓湛盧就是個暴脾氣的鋸嘴葫蘆,怎麽撬都不開,想必唐大夫是不知道自己都經歷了什麽。
“故事講完了,你考慮得怎樣?”唐雲秋問他說。
範子清認命道:“你都說不練不行了,還能怎樣,就當強身健體吧。唐師父,以後請多指教了。”
唐雲秋笑了笑:“這名頭倒是新鮮。”
要論起來,人和妖都是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妖世中的學院有各種系統專業的修行方法,都是為教給未入門的妖怪最全面最基礎的知識,但唐雲秋這位大妖揚名立萬的年代連學院都沒有,自然也不清楚該從什麽開始,要教些什麽東西。
他想了想,便覺得因材施教最上道:“先來說說你是什麽妖?”
這問題簡直太不長眼,一出問口就朝範子清的心窩裏戳。
“不清楚……”範子清無比糾結地說,“我還想問韓湛盧來着……唐師父,半妖是不是絕沒可能化形?”
唐雲秋點點頭:“人族無妖力,半妖摻了人族血統,就像摻了水的油打不着火,把妖力沖散了,是無論如何也化不了形的,我想聚妖地裏應該有不少這樣的半吊子,你看他們便知道了。”
範子清心中諸多疑慮終于坐實了一個,他故作輕松地說:“那我猜我應該不是半妖,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唐雲秋眼上裹着布條,臉部就已經被遮去了大半,只剩下一張嘴能暴露他的神情,此時那張嘴不動了,範子清猜想新師父想必也沒料到這茬,詞窮了片刻。
“師父,”範子清問,“你知道白犬是什麽妖嗎?就是有點像體型很大的那種狗,比高樓還大的那種。”
唐雲秋回他說:“犬族支系發達,像你描述的這種很常見,光靠這點還不好說,不如我先教你點簡單容易上手的。”
韓湛盧收到萬妖閣的消息時,一掀日歷,自霍信這吃裏扒外的貨離開人間告他的狀,還沒一個禮拜,那頭的人已經渡過了恒水,正馬不停蹄地往妖市趕來,依照萬妖閣歷來的辦公效率來講,堪稱是雷厲風行了。
“來者不善啊。”韓湛盧正帶着一幹新收的小弟,在街口牌坊下接風,那種嫌麻煩的懶散神情看起來很想帶頭罷工。
說來慚愧,韓湛盧給萬妖閣幹了千年的活,攢下的錢也只夠置辦兩套房,手裏頭閑錢并不多,聚妖地都懷疑韓湛盧手裏頭不幹淨,才對他們黑市摸得一清二楚,實則韓湛盧根本懶得管那些雞毛蒜皮的事。
在他看來,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于是每個月大半工資基本都上砸在了恒水蕭家的情報上,而也沒人能想到在潔身自好這方面上,韓湛盧确實是根表裏如一的棒槌。
這回在韓湛盧看來還算不上什麽要緊事,看着恒水蕭家開出的高價直接就幹死了這筆生意後,樂曉婉轉地表示這價錢可以再談談,然而韓湛盧十分有骨氣地不接受剝削,乃至于他們到現在連來人是誰都不知道。
景山一行作為井底之蛙,連大妖也只見過韓湛盧一個,對恒水對岸那些鈎心鬥角只有個一知半解,聞言都愣頭愣腦地看向自家老大:“湛盧劍鋒銳無雙,就是萬妖閣那幫自命清高的孫子來了,誰不長眼之人比得過大人,還敢在大人面前造次?”
徐晉作為一個過來人,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這個問題太廣泛了,你們應該問妖世裏到底還有幾個不想揍他的。”
說話間已經能看見一團白霧從天而降,飛快地落在他們面前,沒打招呼就先來了個下馬威,強風卷起數丈高的塵土,就要撲他們個灰頭土臉。
韓湛盧八風不動地站在那,在他身邊毫無預兆地卷起了劍風,一下子沖散了面前的飛塵,從裏面露出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來。
萬妖閣的妖猶如白色鬼魅般,在風塵雲霧散去之後,赫然降臨在妖市街口,帶隊的孫文涵看見韓湛盧一行人立馬就挂起道職業微笑,眼角也微微彎曲,這個看起來溫厚的年輕人像是跟故人久別重逢似的,有些激動地上前說:“韓大人,真是多年沒見了,沒想到您會親自過來接風,來前葉老還讓我別給您添麻煩了。”
韓湛盧也竟然說起了人話:“不麻煩,你來得正好,我之前回妖世也沒來得及見老人家一面,你回去的時候記得替我問個好。”
“一定一定。”
兩位各懷鬼胎的老大不約而同地把剛才那茬小較量忘得一幹二淨了。
旁邊新來的臨時工們看得是一臉目瞪口呆,龍蛇會集齊黑市人馬撲向妖市結界都沒見韓湛盧說過句服軟的話呢!
電光火石間,他們便一致認定對方來頭不小。
徐晉湊上前問:“只有孫大人過來了嗎?”
萬妖閣這種外派任務通常都由兩人帶隊,修為都是有要求的,孫文涵跟韓湛盧算是同輩,千年的大妖帶隊,再多加一妖,萬妖閣這回難道要動真格了?
孫文涵還沒開口,就見隊伍後頭蹦蹦跳跳地趕出來一個粉得瞎眼的身影:“還有我還有我!湛盧大人,我來給你助陣!”
年夜飯好不容易打發走的桃花樸樸居然來人間辦起公事來了。
樸樸跑過來,氣都沒喘勻就風風火火地說:“殷主讓我給湛盧大人帶句話!”
韓湛盧不易察覺地退後了一點,皺着眉問:“什麽話?”
然後就見那桃花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模仿殷岐壓低聲音對韓湛盧說:“上千歲的妖,做事怎麽沒點譜。”
臨時工們不明所以,不過自家老大被念叨的場面實屬難見,于是都很捧場地噗嗤一下笑了。
韓湛盧面無表情地說:“行了,收到了,給我滾回妖世告訴他,隐居隐得專心點,別老豎起耳朵聽八卦。”
“我不回去了。”樸樸這個單向傳聲筒理直氣壯說,“我是跟孫大人過來幫你忙的!”
樸樸這株桃花才成妖二十年,按樹妖一族年齡,這也就是個未成年,萬妖閣怎麽說也不可能胡鬧到這種地步。
孫文涵仿佛沒看出韓湛盧他們意見很大,還微笑着對他們解釋說:“萬妖閣認為這次的事情不太嚴重,有我一個,加上韓大人在這便夠了,殷主便讓桃花樸樸跟來學習,之後留在人間随韓大人做事,殷主叮囑說大人跟桃花是舊識,以後可就要多靠您來提點了。”
一個徐晉也就罷了,韓湛盧還得帶着魚兒跟範子清,這下又塞了個桃花過來。
韓湛盧不悅道:“合着都把我這當幼兒園了?”
徐晉忙搶上前,大聲蓋過了師伯說的話:“他意思是您辛苦了,孫大人獨自擔起兩人份的活兒可不容易,有什麽我們幫得上的盡管開口。”
孫文涵對徐晉笑了笑:“客氣了,我來時聽蕭家的說,你們在龍蛇會的地盤裏搜到了傳送陣,陣法修複得怎樣了?方便帶我去看一看嗎?”
這恒水蕭家不愧是擺渡的,見風使舵的速度堪稱一流。
韓湛盧相當糟心,冷着臉念着外交臺詞:“孫大人千裏跋涉過來人間,腳不沾地就要開始忙活,這種敬業精神,我自然鼎力相協,走吧。”
說罷,他便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轉身往妖市的方向走去了。
鑒于這把劍在妖世的聲名向來是一片狼藉,也從沒給萬妖閣什麽好臉色,難得禮數周全了一回,孫文涵硬是從中聽出了‘你高興就好’的意思。
龍蛇會除了歌樓之外還有另外幾個交易點,韓湛盧讓人排查,最後在其中一家佯裝作茶莊的鋪子後發現了端倪。
那茶莊地處偏僻,白天生意也冷清,到了夜裏反而異乎尋常的熱鬧,早被韓湛盧确認是龍蛇會的交易點之一,還沒來得及被端,這會兒已經人走茶涼了。
臨時工掃蕩了空無一人的茶莊,茶莊有個後院,小院中間有口井,搜查态度相當不嚴肅的臨時工辦公途中打鬧起來,不小心掉進井裏去,意外發現了一點線索。
這個臨時工被井水纏住,死活出不去,韓湛盧過來一看,注意到這是個陣法,井水清澈見底,實則只是個表象,井中水的流動才是其中暗藏的玄機。
龍蛇會不按常理出牌,傳送陣法沒有明着畫下來,而是借泉客一族的寶物混水珠藏在了水之中,混水珠能控制最為細微的水流,在這方寸之地裏水流錯綜複雜,無色無形就結成了一個隐蔽的傳送陣。
“這傳送陣設的太奢侈了。”孫文涵啧啧稱道,“據說當年泉客一族全盛時期,整個妖族攏共也沒幾顆混水珠,白骨夫人三十年前掏空泉客秘地的傳聞看來假不了,韓大人,當年你闖秘地只就搶出一幅畫,那可真是錯過了一堆的好東西,拱手都讓給白骨夫人啊。”
經他這麽一提點,錯過了一個億且身負巨債的韓湛盧,終于開始為自己的財運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