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韓湛盧聽他這語氣,從熟悉的針鋒相對中回過味,笑了一聲說:“你管得還真多,要不再多說點,我聽聽你的看法。”

他起初還有些意外範子清會這麽一本正經,但被徐晉念叨成習慣後,聽他說的不溫不火,反而有種自家養大的孩子開始懂事了的欣慰感。

範子清:“嚴肅點,我沒跟你說笑。”

韓湛盧咳了一聲,壓下笑意:“行,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範子清一聽他又是這樣,心裏就是一團糟:“韓大老爺,你是覺得我幼稚又無知,跟你認真說這些就是給你當玩笑看是嗎?”

難道不是嗎?韓湛盧覺得他還挺有自知之明,還知道自己鬧孩子氣。

不過這話說出來只會火上澆油,韓湛盧相當頭疼,可他這人慣會閃避各種麻煩,很快就找到了搪塞的說法:“子清,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妖世不合适你,我想你父母放你來人間,是想讓你過人的日子,不是妖的日子。”

這話聽得讓人發笑,如果這是範子清初認識他,沒準還真被他這話哄住了,但幾個月相處來下他早就看透韓湛盧的本性,起碼這種推心置腹的話由他說出口多半不走心。

範子清也不清楚什麽叫人的日子,更不清楚什麽叫妖的日子,他只知道自己既不是人,更不是妖,只是在這夾縫當中存在的遺世獨立的奇葩。

“你想多了,那種逃亡的情況下,他們覺得我能活着就很不錯了,哪來的閑工夫考慮我将來會過上什麽日子。”範子清冷冷地說,“我不知道你跟姑蘇有怎樣的過去,但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他,他可能會聽你的話,但我只會按我自己的想法來。”

韓湛盧臉上不動聲色,可一下下按着指節,骨頭在咯咯地響,周圍但凡長了眼的活物通通離他三丈遠,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對範子清太過放縱了。

“你知道什麽,哪來什麽想法,我在聚妖地從沒什麽信任度,到底是沒修複好還是我故意封市,後果都是一樣,有必要對那幫傻逼解釋那麽多嗎?”

範子清本就對他存了幾分氣,奈何韓湛盧還是個只會扯火的,幾分氣說着說着也變成了十分氣。

範子清一咬牙,破罐子破摔地說:“妖市現在情況你比我要清楚,你連句解釋都沒有,你覺得他們之後會怎樣?剛才的偷襲還沒給你炸個明白嗎?你要不管不顧是你的事,那你也甭管我,我反正決定好了。”

韓湛盧皺眉:“你決定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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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子清:“我要留在妖市中幫你周旋,省得他們總在那污蔑你。”

“胡鬧!”韓湛盧沉聲說,“你周旋什麽,靠什麽周旋,一個傳音術嗎?”

範子清聽得出韓湛盧是動真火了,韓湛盧雖然總嘴欠,不過動真火次數着實不多,但他卻全然不怕,反而從中嘗到某種奇異的暢快感。

範子清說:“放心,我總有辦法,這麽多年我都是一個人這麽過來的,還怕什麽,我還用不着你在這瞎擔心,我跟姑蘇不一樣,你要不喜歡,那也沒辦法,以後可不要看走眼了。”

說罷,他也不留給韓湛盧發作的機會,直接挂斷了電話。

面前墨翁一臉佩服地走過來,他雖沒聽清兩人聊的是什麽,可一看範子清的臉色,自然就人精似的明白過來:“狗兄,好樣的,現在我們都是一夥的了。”

剛逞完威風的狗兄正英雄氣短地摳掉手機電池,将這些雞零狗碎一把全揣兜裏,而後又是個拽得二五八萬似的範子清:“客套話就免了,我們是兩回熟,直接帶我去看看你們那主菜吧。”

韓湛盧連撥兩回手機,一回是拒接,一回直接關了機,臉色頓時就黑了。

徐晉走過來就見他這模樣,不由得地低下聲氣說:“出什麽事了?”

韓湛盧:“一天不揍,家裏熊孩子要上房揭瓦了。”

徐晉習以為常道:“你倆能不能注意點,都什麽時候,還為點雞毛蒜皮的東西吵個沒完,他們那邊的鏡陣快要擺好了,我說你真打算跟他們進蚯蚓道?”

“去,為什麽不去?”韓湛盧看了他一眼,收起手機說,“反正裏外是要把龍蛇會揪出來,你也跟我進去。”

等不了多長時間,玲珑鏡陣就已經準備妥當,繁複玄奧得能晃花人眼的陣法鋪滿整個茶莊空地。

孫文涵留了一半的人看守,另一半人跟着他去逮人,韓湛盧只帶上一個徐晉,所有人都跟着進入陣法當中。

只見玲珑鏡陣白光一閃,便見有面巨大的鏡子陡然出現在玲珑鏡陣上方,那鏡子晶瑩剔透,像是一泓凝固的泉水,二十多個巨大的液滴從中緩緩垂下,落地便幻化出人形,那人形像模像樣,足以以假亂真。

不多時,陣中人的分身都制造完畢了。

所有人二話不多說就跳進混水珠所造的傳送陣中,傳送陣悄然運轉,不聲不響地将這批分身都送到了潛龍道裏。

潛龍道是禁術構架出來的巨大空間,而此處顯然只片昏暗的沼澤地,參天巨樹直插天際,上面發光的草木精靈叢生,照亮了小片地方,非但沒有給人增添安全感,反而更讓人毛骨悚然。

路幾乎都是沼澤地,只能順着老樹根前行,每走一段就能看見新鮮的妖怪屍骸伏在沼澤上,面目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徐晉在聚妖地做事,常年跟黑市接觸,自然也知道不少,因此給不聞市井疾苦的大妖們當起了導游,他臭着張臉說:“蚯蚓道有蚯蚓道的規矩,不是誰都能拿到正确的地圖,路線通常只掌握在少數妖怪手中,有些偷渡的抱着僥幸,自以為精通陣法就可以在這種幻陣中找到出路,底下這些往往就是他們的下場。”

“照這樣,如果我們用本體進來,還少不了會遇上些麻煩。”孫文涵笑了笑,然後看向在面前引路的韓湛盧,此劍只消觀察片刻,就能斷定出一個方向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裏的土著民,堪稱熟門熟路了。

孫文涵狀似無意地說:“韓大人看來是對這陣法頗有研究,我們這回是找對人了。”

徐晉聽過則是抹了把冷汗,忙給自家師伯找補道:“我師伯哪有這種本事,反正左右都是找,走哪邊不都是一個樣哈哈。”

他話剛放出來,下一刻就被打臉了。

沼澤中忽然飛出幾道漆黑符文,那符文眨眼間來到近前,化作兇戾殘暴的妖怪模樣,那些符文化身的妖仿佛是道剪影,面容都是一片黑,更看不出任何妖紋來,張牙舞爪地撲向他們。

萬妖閣反應極快,用不着韓湛盧特地出手,已經訓練有素地沖在最前,擋住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出半分鐘就幹淨利落地掃清路障。

那幾個黑色妖物被五馬分屍,漆黑的血就像墨汁似的撒開了大一片,留下一地詭異的黑水。

這沼澤低看似空蕩蕩的,實則也不知藏了多少這種妖物,一波剛清理幹淨,下一波又緊接着從暗處鑽出來,比剛才更多、更兇狠,密密麻麻地壓了過來。

“魑魅魍魉?”孫文涵站在一邊沒動手,只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說,“我聽說黑市走潛龍道時,為防黑吃黑,會在走過的路上設置一些符咒陣法作陷阱,沒想到下來這麽快就碰上,能把魑魅魍魉召喚過來的,也就只有蠻荒那些瘋子辦得到了。”

随後他轉向徐晉道:“看來我們今天運氣還不錯,走對路了,你說是吧,徐大人?”

徐晉冷汗直流,心裏飛快琢磨着,不知誤打誤撞找對了龍蛇會逃亡路線與韓湛盧跟黑市龍蛇會關系不淺,哪個看起來更可信些。

他幾乎咆哮着趁亂朝韓湛盧丢過去一個傳音術:“師伯!你到底怎麽回事?那孫子都要懷疑到你頭上來了,你個陣法文盲能不能文盲到底!”

韓湛盧回頭看了他一眼,也傳音道:“他們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順便找點由頭栽贓嫁禍一下,我懶得奉陪,你替我看着點他們,我去去就回。”

說罷,這把劍也不顧瓜田李下,居然趁着所有人無暇他顧,偷偷地溜了。

徐晉早看出韓師伯有點不對勁,都奉陪大半天了,突然要來個速戰速決,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此時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師伯頭也不回跑掉的身影,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用處——只是留下穩住孫文涵的。

果然跟着師伯沒好事。

很快孫文涵也在一片混亂中覺察到異樣:“韓大人呢?”

徐晉回了回神,支吾道:“……可能是身體抱恙,回去休息了?”

範子清跟着墨翁東繞西轉,原本就不太認得妖市的路,現在夜色正濃,他已經連北是哪都找不着了,直到墨翁帶他來到一家隐蔽破舊的老酒館,那酒館外只挂着個紅燈籠,隐約照見招牌上的‘鬼泣’二字。

鬼泣酒館,這名字起的相當有風格。

酒館燈籠上寫着‘打烊’,墨翁徑直無視了它,推門進去,範子清感覺他好像推開一道不可見的結界,熱鬧聲從門縫漏出,裏面分明還坐滿了客人。

“來得真慢,”一個鮮紅衣裙的花妖迎上前來,不冷不熱地說,“再晚來一兩個時辰,我蘭苑都要開門迎客了,磨叽這麽長時間有什麽可考慮的。”

“怎麽又是你?”範子清看見來人就是一臉蛋疼,一只腳直接卡在門檻上要進不進的,“該不是騙我來替韓湛盧還債的吧?還是說這背後又有龍蛇會什麽事?”

蕊姐為妖相當闊達,心滿意足地看完韓湛盧跟龍蛇會狗咬狗骨全過程,她的心願就已經達成了,當即不屑道:“你怎麽比我這受害者還要小心眼,上次的仇報完了,既然相抵消,又何必要冤冤相報,只要他不來給我找茬,我也懶得找你麻煩,折磨你還沒我一分鐘時間賺得多。”

範虧本貨讪讪地笑了,跟着蕊姐進了鬼泣酒館的門。

裏面比起酒館更像個大堂,這時坐滿了大小妖怪,中間有個高臺還坐着幾人,顯然是這些妖怪當中權勢較大的大佬,其中一個赫然是被綁在了茶莊的驚天候。

範子清皺了皺眉,警惕地環視四周,發現這些妖怪都相當眼熟。

鬼泣酒館的妖怪大半是上回跟着白骨夫人造反的,剩下小妖也是妖市裏勢力稍大的商戶,還有些碰過幾面的妖怪,基本都是什麽打架鬥毆場合刷過臉的家夥,甚至連鹦鹉四人組都混跡其中——這幾位因為色彩鮮豔得瞎眼,被韓湛盧嫌棄,當不成臨時工轉身就跑去跟黑市蛇鼠一窩,相當不拘小節。

範子清看了眼在座的英雄好漢們,發現自己可能行差踏錯,進了賊窩。

賊窩的匪頭們紛紛将視線投到範子清身上,四處都鬧騰起來了,那股狂熱勁仿佛不是迎接新人,而是一盤肉擺到桌上等着被餓狼們分食。

驚天候更是一見來人便從高臺上蹿了下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興高采烈道:“可算把你給盼來了,範小兄第,來了這就用不着客氣,我們妖市又沒外頭那麽多條條框框,你随意就好。”

範子清最怕這種熱絡跟自來熟,當場被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很不自在抽了抽身,沒掙脫,只能跟着強顏歡笑。

驚天候絲毫沒有察覺他的窘迫,興高采烈地揮手喚道:“快,酒來!”

酒館的偏門應聲而開,十來只濃妝豔抹的小妖帶着酒水徘徊過來,往在場每個人手中遞杯送酒。

範子清不知是不是自己獨往獨來慣了,徹底落了伍,他還從沒聽說過這種一進門就先灌倒的豪放派迎客方式。

湊上來的小妖給他塞了個不知是真是假的青銅酒杯,旁邊另一只妖給他熟練地斟滿了酒,擡眼見這狗兄實在俊俏,還在滿場催酒聲中給他免費贈送了一個媚眼。

雞皮疙瘩一波未退,一波又起,範子清忙眼觀鼻鼻觀心地低下頭,那小妖女見他害羞,又笑了一聲,這才心滿意足地退去,範子清卻再沒功夫理會了,他一眼就看見杯中那殷紅的酒水,濃郁得彷若鮮血般,不由皺起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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