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章

第 88 章

宋家就算淪落到聚妖地守燈,那畢竟也是宋簫一手帶大的,宋簫浸淫陣法多年,把天冥玄鏡拿來當守門的用,大概對他們來講真不是什麽稀奇事。

範子清有理沒處說:“……你師侄這次真的是無辜的。”

“天冥玄鏡只能照得出你親眼見過的東西。”韓湛盧想把他的狡辯堵回去,堵到一半,想起那韓家的樂師,姑蘇百年前喪身火海的轉世,又把話吞了回去,“我再不來,你接下來看到的東西,大概能讓你橫死在這。”

“那之後發生了什麽?”範子清被他說得一驚,“是那樂師的事?”

韓湛盧看了他一眼:“人死後便是輪回,那玩意,活人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也就是鬼門關對吧。”範子清松了口氣,他反正是沒聽明白天冥玄鏡是個什麽玩意,但韓湛盧把下場說得簡明扼要,不妨他激起了一陣後怕,“這千浮山也太兇殘了吧,就不給人一個走錯門退回去的機會嗎?”

韓湛盧:“宋家千年前就被罰守千浮山,我看這些年來也沒怎麽關注過山外,帶到這邊來的也是千年前的惡習,現在沒拿你是問已經是大恩了。”

“宋家的恩我反正沒看出來。”範子清正經話說不了三句,語調又往莫名其妙的方向走了調,“不過有你在就夠讓人安心了,來得這麽快,你是有什麽心靈感應嗎?”

韓湛盧摸出手機揚了揚,原來剛才範子清随手将手機丢回包裏的時候,忘了鎖屏,磕磕碰碰間就撥通了韓湛盧的電話,後者一聽裏邊傳來的古怪動靜,想也不想就先下山了,沒料到下山半途就撞上了這貨。

他一看範子清這不知悔改的樣,總覺得自己來得太早了些,沒叫他吃夠教訓:“你最好還是別安心了,得慶幸今天我在這辦事,要不然沒人發現得了你的氣息。”

血契不在了之後,韓湛盧沒辦法第一時間捕捉到他的行蹤,因而慢慢開始留意起範子清的妖氣,沒想到竟能因此捕捉到某人的作死現場。

“辦事?”可惜範某人從來不知悔改,聽了這話重點全都跑偏,“萬妖閣終于有新動靜了嗎?”

韓湛盧長眉一挑:“你還有心思擔心別人?你又是為什麽跑到這兒來的,借口想好了嗎?”

範子清開始為他的工資默哀,這時便見韓湛盧搖了搖頭,無奈地接着道:“沒想好的話想好了再說,最好看在我通情達理的份上,你就別來跟我針鋒相對了。”

預料中的罵沒有出現,範子清眨了眨眼,有些受寵若驚,懷疑眼前的韓湛盧不是吃錯了藥,就是迷陣裏冒出來的假貨。

範子清左思右想,越發覺得眼前人相當可疑,于是趕了兩步上前,一把拉過了韓湛盧的手:“你慢點兒行不行,拉我一下,我剛扭到了腳,這地方的路難走,走太快沒準就要腫起來了。”

韓湛盧說:“光看個小電影都能傷着了?”

範子清理直氣壯地回說:“這可不是普通的小電影,是那天什麽什麽鏡子,要命的玩意,我不受點兒傷,對得起人兇陣的鼎鼎大名嗎?”

他這滿嘴歪理聽起來居然還挺有道理。

不過嫌棄也就只是口頭幾句,韓湛盧到底慢下了腳步,緊捉住他的手,範子清留意到他這點兒體貼,心裏犯起了嘀咕,照理說,迷陣能勾起乃至放大七情六欲,為把人留住,心裏頭想要什麽,迷陣就能以假亂真造一個。

範子清拿捏不準地想:“總不可能親一口辨真假吧?”

不料這一想非但沒有任何糾結,反而教他躍躍欲試。

範子清幾乎忘了初衷,覺得這荒郊野嶺一時都變得順眼了。

韓湛盧:“你在傻樂個什麽勁,磕壞腦子了嗎,我怎麽有點瘆得慌。”

範子清:“……”

嘴這麽毒,看來這位真就是本尊。

範子清無力地對他翻了白眼,不過既然是本尊,韓湛盧這種包容過頭甚至成了縱容的态度就更令他感到愧疚,最後他還是選擇了老實交代:“之前在歌樓,你跟我說千浮山有個長明燈,無所不知,所以我想來問問它我自己的事。”

韓湛盧:“比如說?”

範子清笑容可掬:“私事,你想要打聽,還缺了個身份。”

韓湛盧冷笑:“管你一個月賺多賺少這身份還不夠?”

“能管這個的人多了去了,”範子清說,“私人問題,怎麽說也得特殊點的吧?”

“私事跑來問長明燈,那你怎麽不去求簽問卦呢。”韓湛盧一下子戳破了他的謊言,用涼水潑掉了他的膩歪,“你有什麽事不能問直接我麽?”

範子清依舊是面帶微笑,告訴他說:“韓大老爺,你的信譽值在我這破産了,重新攢吧。”

然後下一刻,他那半帶得瑟的笑就忽的僵住了,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韓湛盧帶他跨過了迷陣,千浮山的真容終于分毫畢現。

這遠不是一處數百米高的小山丘那麽簡單,揭開迷陣這面具,千浮山便露出正如其名般的真面目,七座大小不一的浮空山淩駕在半空。

那七座高峰如刃般直刺九霄,浮雲皚皚萦繞在側,随風流散,間或能看見蒼翠林海點綴其中,山間行至盡頭的溪流灑落成飛泉,在月輝映襯下,宛如從天而降的銀色飛龍,吞雲吐霧地藏身在裏面。

這千浮山像是處藏匿在雲海中的海外仙島。

範子清嘆為觀止地仰頭看着,直到脖子酸痛也舍不得挪開眼睛,嘴裏情不自禁地吐出各樣稀奇古怪的感嘆詞:“這什麽神仙地方,我的天,這真是門票只值十塊錢,當地人還能免票的小土丘嗎?我不會還在迷陣中吧?”

韓湛盧大概是覺得這貨真好玩,嘴角禁不住揚起了一點笑意:“還記得跟你說,千浮山宋家可能跟蠻荒有勾結的事嗎?”

範子清理所當然道:“你的話我每個字都記得一清二楚。”

韓湛盧一滞,他看旁邊那虛心受教的小流氓,總覺得這張笑臉底下心懷不軌。

而那貨好像全無自知似的,歪着頭看過來,眨了眨眼問:“怎麽啦?”

韓湛盧別扭地移開視線,輕咳了一聲才接着道:“千浮山這地方太合适造反了,這片地方算來是恒水之外,勾連妖世跟人間的一個點,算是人間也算是妖的地盤,所以只能借幻陣隐藏起來,而且每千年這座橋能連通對岸一次,平時不會有人踏足,這也是為什麽千燈會是千年一度的原因之一。”

他領着範子清走到山路盡頭,那裏有塊刻着符文的巨石上,他們來到巨石上,那大石頭緩緩飛起,将他們帶到了浮空山上。

山上給萬妖閣安排了住處,庭院屋舍分作一個個小村落,散落在林間,韓湛盧謹慎得避開了人群密集的地方,東拐西繞地把人偷偷帶進了山。

千浮山開了山門,不必經過恒水就架起了通道,短暫地将此地跟妖世連通起來,千燈會還沒正式開始,這會兒已經有不少看客跟商販上了山,擺了漫山市集攤鋪。

宋家不多管這些事,但長明燈畢竟是大妖族,底下自然有不少供奉長明燈的小妖族。

這些供奉小妖自妖世各地遠道而來,上山給各方來客做好安排,又整理好千浮山空置的樓院,不多時就開起了流水的自助宴席,荒寂山林就這麽熱鬧起來了。

“我來千浮山這麽多回,”範子清看夠了高山淩雲的美景,又悄悄看了眼鬧市,轉頭看向走在前的韓湛盧,頓時起了玩心,一點點踩着他的腳步走,邊說,“還是頭一次知道這地方居然深藏不露,就連妖市也一樣,那裏離寧鎮也不算特別遠,偏偏我從沒去過,聚妖地有靈脈的地方不大,但我還沒走完呢,你還知道多少好玩的地方,遲些帶我去逛逛呗。”

他可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聚妖地這麽點小地方算的了什麽,諾大妖世萬千山水比起聚妖地好玩好看的多了去了。

韓湛盧無奈地想:“我跟着你走了千年,怎麽現在還倒了過來?”

範子清見他不吱聲,趕了幾步湊到他邊上:“喂,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我等你放假,好不好?”

韓湛盧伸手将他摁了回去:“就知道放假。”

範子清不依不饒地賣起了可憐:“放假怎麽了,我現在畢業證剛到手了,這些天就被你們合夥禁了足,還不準不出門喘口氣了嗎?”

韓湛盧拿他實在沒轍:“等蠻荒這事過去再說吧。”

範子清眼睛一亮,可随即又覺得前提條件不太對勁:“你們上次跟蠻荒打,打了多長時間?”

韓湛盧不易覺察地笑了笑:“不久,也就千年左右吧。”

接着,範子清終于安靜了片刻,可很快又幽幽地說道:“你要帶我的骨灰走遍世界,聽起來是很深情,不過會不會對你來講太虐了些?”

“虐你個頭。”韓湛盧覺得跟這臭流氓簡直沒法聊下去了。

好在目的地不算遠,候在住處的徐晉聽見聲響,已經飛快趕出門來。

他一見範子清額角就開始抽搐,今日更是抽搐出了焦頭爛額的煩躁,可見事情在小師侄看來有點大條。

徐晉忍不住念叨:“怎麽哪都有你,上回伏靈禁術遭那麽大的罪還不學乖嗎?千浮山跟你在妖市那邊鬧着玩可不一樣,你頂着範家的通緝令,在大半個萬妖閣跟前招搖過市的,誰給你的熊膽?”

“通緝令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範子清頗為心大地安撫他說,“就算跑掉一兩個曾老頭那樣的,但範家不是都埋在雷澤了嗎?捉我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管什麽用呢?通緝令也就是挂着,還不至于當真全天候無死角地搜捕,安啦。”

他這種人心寬到了一定境界,還心安得有理有據,徐小師侄不得已,只能拿幽怨的眼神盯着自家師伯,像是在質問他說:“這孩子怎麽才來沒幾個月就給你帶壞了呢?”

韓湛盧相當地冤。

範子清問:“不是查白骨夫人麽,我路上看見好多萬妖閣的白衣人,他們過來是幹什麽的?”

“最近有長明燈降靈的祭祀,千年一度,又叫千燈會,萬妖閣再怎麽厭惡聚妖地,也必定會來捧場的。”韓湛盧瞥了他一眼,知他不信,又爽快改了口,難得毫無保留地滿足了他的好奇心,“捧個場,順便找找白骨夫人跟宋家狼狽為奸的證據。”

範子清一進門就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涼茶,灌了一大口解解渴,完事舒暢餍足地嘆了一聲,可見沒半點上心:“蠻荒搞事情的時候,你們這麽多人跑來過節,要我說的話,宋家肯定看得出你們心懷不軌。”

韓湛盧自然也清楚:“看得出又能怎樣,宋家如今只有宋湘一人,她要麽清白無辜,自然就沒動手的道理,要是敢當面挑破,頭一個倒黴的就是她。”

“那你們這出戲贏定了。”範子清說着就丢下亂七八糟的行李,輕裝上陣地往外走去,“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地方這麽好玩,正好我可以到處走走看。”

此狗身後仿佛垂着根大尾巴,假裝漫不經心,一門心思光想着偷溜。

韓湛盧一挑眉,忙拽住了他的手:“想去?”

範子清無辜地轉過頭看他:“千年一次,不去太可惜了!”

“是挺可惜,”韓湛盧笑道,“可惜萬年一次也跟你沒關系。”

韓湛盧說着就将範子清往身前一帶,後者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驚得腦袋一空,耳根都紅了。

結果韓湛盧趁他不備,扣住他的手往身後一別,範子清還沒想好用什麽姿勢撲到他身上時,就被強行轉了個彎,手被扭到了身後,韓湛盧輕飄飄地在他腰上推一把,範子清整個人又回到了門檻裏去。

等他反應過來,再想追出去時,門上已經被韓湛盧下了結界,以範子清那半桶水的修為,甭想從裏面踏出去半步,更別提換着花樣作死了。

徐晉看着範子清被困的全過程,嘆了一句:“作孽啊。”

韓湛盧頭也不回地撂下了話:“你也留下,看好他。”

徐晉瞪大了雙眼,回頭跟範子清面面相觑,還是逃不過殃及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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