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章

第 91 章

出自妖世的妖侍顯然對付不來聚妖地這種無賴作風,再三推辭也還是磨不過韓湛盧的厚臉皮,迫于無奈之下,還是擺出占蔔的架勢來。

占蔔對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樣很苛刻,山間開陣只能潦草行事。

柳捷用樹枝畫了個小小的陣法:“尋人是小事,而且相距不遠的話,這樣就足夠了,沒那麽多的講究。”

雲離好奇地蹲着旁觀,甩了甩身後大白尾巴:“我聽說你們柳家每百年在天石寺擺陣占蔔,擺的是最隆重的大陣,那是占什麽的?差不多又百年了吧,你下回開陣的時候叫上我呗,我也想瞧瞧,開個眼界。”

柳捷手中一頓:“蔔不了了。”

雲離眨眨眼:“葉老很好說話的,不至于連你占個蔔都不準吧?”

柳捷淡淡地說:“石頭也燒掉了,天石寺鎮守的是盤古辟地時濺出來的碎屑,沒了它就占不了,也再沒有什麽柳家了。”

雲離慢慢搖了搖尾巴,心裏默默算了算價錢,随後虎軀一震,很是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肩膀說:“難怪你跟赤霄總看不過眼,換了我早跟他拼命了。”

衆所周知,韓湛盧是赤霄去了一趟聚妖地後,用水流心拐回來的人,當這把劍的面說着跟赤霄拼命,這位青丘當家人可以說很心大了。

不過韓湛盧似乎并不在意這些,得了空就在旁邊沉迷手機。

柳捷看了眼這只義憤填膺的小狐貍,不知該作何反應,于是一低頭,繼續在那簡陋的小陣上寫寫畫畫,時而念叨着什麽,臉上浮現出蛇鱗似的妖紋,嘴裏吐出了蛇信子,人話慢慢就念叨成了不知所雲的蛇話。

過不了多久,這個粗制濫造的陣就活了過來,凝聚出一道青光。

那道青光晃晃悠悠地飄起,原地愣了一陣,像個呆頭呆腦的球,雲離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滿臉克制地慢慢湊近,忽然間,就見那道青光動了,飛箭似的往山林裏奔去,旁邊的雲離被吓得摔了個大跟頭。

韓湛盧神色變了,手機立馬塞回了兜裏,跟着那道青光沖了上去,吩咐道:“追,通知萬妖閣,小心宋家。”

千浮山最高的峰上比起其它山峰要冷清,只有供奉着燈靈的長明殿燃着不息不滅的燭火,數不清的千紙鶴從門外湧了進來,像是驚飛的蝶群。

侍在門前的女人站起身來,微微仰起頭,像是個傾聽的姿勢,千紙鶴環繞在她周遭,不斷盤旋,紙張沙沙的響聲就跟下雨一樣,過了一會兒,那些千紙鶴又紛紛揚揚地散開,讓出了一條路來。

“殺了。”宋湘一轉身,長裙劃過了清寂夜色與洶湧暗潮,她幾近漠然地邁步走向燈前,吩咐說,“客人就該守好作客的規矩。”

與此同時,孫文涵那邊的隊伍已經輕松跨過幾道小陣,一路往千浮山深處行進,幾聲虎嘯驀地響起,整個隊伍為之一驚。

宋湘是當年宋家僅剩的一個,千浮山除了陣法無險可守,唯有這麽些白虎盤踞山上,如今撇開巡邏的幌子,幹脆利落地露出爪牙,對于宋湘來講已經是相當強硬的反抗行為。

虎嘯聲還在遠處,已經有人坐不住說:“我看這麽下去也是拖延時間,再去問問葉老意見,換個法子來,這宋家這做派完全不像個無辜的。”

孫文涵擡起頭,望着千浮山最高的那處山峰。

夜間雲霧缥缈,只有黯淡燈火穿透黑暗與林間枝葉,窮盡目力也并不能看得分明。

韓湛盧說他踩着宋家明哲保身,他是這麽做了,可那又怎樣?當年跟宋家反目成仇的人又何止他一個?

孫文涵握住手上的鈴铛,神色凝重:“我們上那邊去,找宋湘。”

旁邊的妖聽他要擅自行動,急道:“赤霄還沒說要動手!”

“他随時可以動手。”孫文涵退開了幾步,面前不是韓湛盧那貨,他又好涵養地挂上了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宋湘若真跟蠻荒勾結,早晚會落網,也定會在你們面前交代來龍去脈,我見她一面,不礙你們的進度,沒準還能套點話。”

這時,山間徘徊的白虎聞聲從四面圍了過來,發出低低的吼聲,不等詢問來意,那些白虎後腳一蹬,兇悍地撲向孫文涵一行。

但白虎終究只是些未能修成人形的小妖,孫文涵猛一揮手,鈴铛狂響,石柱子從地面拔節而起,從不同方向将沖到面前來的白虎捅了個對穿。

那白虎痛苦地掙紮了幾下,再沒有還手之力,随即溶作了一地黑泥。

“慢!情況不對,我們可能誤闖了宋家的陣!”

其他人也遇到了一樣的情況,孫文涵看着面前那攤黑泥,心中掠過一種不祥的預感,黑泥沿着石柱緩緩流淌,不斷蔓延,就像活物一樣。

孫文涵漸漸瞪大了雙眼,那點讓人如墜冰窟的預感終于有了個模糊的輪廓時,下一刻,黑泥驀地化作一只黑手,挾裹這凜冽殺氣捉向他的脖子。

數道石牆當空升起,孫文涵往後疾退,而那只黑手洞穿了全部石牆,險險擦過孫文涵的頭皮,這才停了下來。

石頭分崩離析地落下,在他面前,原本的黑泥再不見蹤影,取而代之是一個被黑袍裹得嚴嚴實實的妖,他的面容大半被大兜帽遮住了,月色只照得見他灰白的下半張臉,沒有半點血色的嘴唇一彎,發出了桀桀笑聲。

轉眼面前的白虎全都融作了黑泥,又在黑泥中凝出了一樣的妖。

“不是陣!”孫文涵臉色一白,咬牙切齒地說,“是不死民!”

剛才跟孫文涵争辯的妖倒吸了一口涼氣,随即業務素質極佳地捉住萬妖閣的魑魅魍魉:“赤霄大人,千浮山上藏有不死民,我們有宋家跟蠻荒勾結的證……”

話音未落,在他手中的魑魅魍魉連帶着手臂,被一道黑泥削作了兩半。

魑魅魍魉的信息傳遞能力飛快,話到一半,已經同步傳給了分頭行動的韓湛盧他們。

“好像不太妙。”雲離嘶地抽了一口冷氣,終于收起了玩心,有點不安地捉耳撓腮說,“我們都低估宋湘了,以為她是個好拿捏的,現在連不死民都來了,這事怕是沒那麽簡單。”

韓湛盧帶頭追着青光,神情難得凝重:“偏偏是不死民……”

不死民曾是鎮守帝藥八齋的八大家之一,後來叛變成了蠻荒。

在他們一族手中的帝藥八齋,也因此落入了蠻荒手中。

雲離疑惑道:“不死民怎麽了?別跟我講你下不了手,他們那一族的妖奸險又狡詐,當年還混在萬妖閣的時候,我老早就想揍他們了。”

這時,後邊有人大喊:“韓大人!有白虎追過來了!”

牛角人林悟不夠靈巧,慢吞吞地跑在最後面,發現後面傳來異樣動靜,嚷了一聲後,驟然反身,掄起手臂兜住了一只撲上來的白虎,光靠蠻力将讓那身形龐大的白虎吐出一口血來。

雲離很捧場地給他吹了個口哨:“很棒很帥,再接再厲,我們先溜。”

林悟将那白虎丢到一邊,活動了一下手腕:“韓大人,你把那小狐貍丢過來,這邊就放心交給我們解決,你們繼續找線索。”

雲離腳下溜得飛快,當即跟韓湛盧隔開了一段距離,并且在百忙之中給他豎了個中指:“你良心呢,我們青丘又不是打架的料。”

林悟:“架都不會打,那你們青丘過來是幹什麽吃的?”

雲離臭不要臉地回道:“我們負責開心呀!”

宋家白虎傾巢而出,三兩句話的功夫已經繞到他們面前來,只見昏暗的山間小道上驀地蹿出一頭白虎,疾馳的青光被一爪子捉散。

韓湛盧說:“你這玩意還能不能靠譜了?”

聽見這番蠻不講理的論調,柳捷絲毫不惱:“陣法粗陋,見笑了。”

黑劍如煞,柳捷的禮貌得體還沒完,韓湛盧已經箭似的沖了上前,一劍将那白虎的頭斬落,面目猙獰的獸頭在地上滾了一段——并沒像預想的那樣化成一團黑泥。

周圍的白虎憤怒又忌憚,朝他發出蝕骨磨牙的怒喝。

韓湛盧輕輕掃了一劍,甩掉了劍上殘血,漫不經心地嘆了口氣:“我這人還是辦這事最順手,不服的話一起上。”

他腳下一點,千絲毒蛇似的鑽進了樹林中,在那些白虎小妖來不及反應前,自黑刃蕩開的劍氣就已經鋪天蓋地,一下子将所有白虎都籠罩其中,牛角人還沒逞完一個英雄,韓湛盧已經不費吹灰之力地攬下了全場仇恨。

雲離未免被刀劍波及,躲他遠遠的,默默贊嘆:“有些人在招人恨方面,可能也是一項天賦技能。”

另一頭,打架也耽誤不了柳捷辦正事,他毫無顧慮地把白虎丢給韓湛盧,繼續往前探了一段,很快頓住腳步,目光落在了空無一物的地面。

柳捷用傳音術說:“找到了,在這。”

韓湛盧抽空瞥了一眼,只見那邊空無一物,什麽痕跡都沒能剩不來。

青光是追着白骨妖的妖氣去的,不過現狀有點出乎意料。

他們沒能找到白骨夫人,而是找到了她的埋骨處,妖怪死亡後,妖氣還會徘徊在原地七天。

千浮山即便消去了痕跡,也依舊掩藏不了真相。

月色如水浸泡着整個人間,千浮山的住處安靜得沒有絲毫肅殺氣,好像頂上幾座浮空山發生的厮殺都隔在萬重山水外。

徐晉守在屋頂上,憂心忡忡地望着半空中的浮空山。

他手裏捧着個手機,一直亮在跟師伯對話的消息頁面,一連串消息都刷了屏了,可師伯至今還沒回話,也不知道目前是個什麽情況。

殊不知他家師伯只是十分雙标。

範子清試圖騷擾過徐晉幾次,發現這小狼崽子被韓湛盧臨走前千叮萬囑過,唯恐說漏了嘴,現在幹脆不搭理他,自個兒跑到了房頂,不揭瓦,圖清靜。

于是範子清又調頭去騷擾韓湛盧,韓湛盧不嫌他煩人,還會拍些照片過來,仿佛是報複他出不了門,不過這貨也有段時間沒回信息了。

夜已深了,範子清還沒找到出逃辦法,只好百無聊賴地把房間的東西都翻了個遍,最後實在找不出什麽能消磨時間的。

他好不容易撈到個長明燈的線索,被韓湛盧橫插一杠,又徹底回到了一無所知的苦逼狀态,以前是沒什麽所謂,如今改了心态就特別憋悶。

範子清一躺下,不怎麽睡得下,光睜着眼,望着窗外的月。

忽然間,一只千紙鶴輕輕地扇動着翅膀,翻過牆頭,停在了窗臺上。

範子清眼前一亮,立馬翻身而起,辛苦醞釀出來的睡意都眼前這新奇玩意打散了。

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你是什麽東西?會說話嗎?”

千紙鶴沒半點回應。

“咕叽叫呢?”

千紙鶴微微仰頭看了看他,随後又開始扇動翅膀,飄然而起,在範子清面前拐了個彎,徑自飛往夜色深處。

“哎,”範子清沒料到這物種如此不經聊,“別跑啊,我錯了,我們重來一次可以嗎?”

他伸手一捉,只捉了個空,然而那只手卻意外地探出了窗外。

範子清随即意識到是這千紙鶴給他開了結界,心中一喜,連忙套上衣服鞋子,翻窗跟着跑了出去:“謝謝啊,如果之後我家老韓要找你麻煩,盡管來找我,我罩你妥妥的。”

偷溜前,念及之前倒的黴,他還怪謹慎給韓湛盧留了條,并且将他的號碼設成了緊急聯系人,然後自認準備萬全,再無顧慮地跟了出去。

徐晉沒盯着屋後的方向,而且對韓湛盧的結界很放心,這反而給某人可趁之機。

用不了多久,屋裏空空如也,就剩茶杯底下壓着一張條,上面故弄玄虛地寫着:“我随鶴西去,勿念。”

範子清輕手輕腳地跟着千紙鶴走在山路上。

周圍漆黑一片,月色在石階上灑下一把銀光,他往外望去,只見城市在缭繞的雲霧外,夜間的萬家燈火猶如撞翻了的星河,流淌開來一大片。

他沉悶的心情一下又歡呼雀躍起來:“你飛慢點,我跟不上,而且我頭回來,太新鮮,可以的話讓我多看兩眼。”

然後他不需要有人接話,又自顧自地聊了起來:“我跟你說,我家老韓那人有時候就是太不講理,你說我好不容易來一趟,結果就把我困在屋裏,他又是來辦正事的,晚上回來我又不好鬧他。好在你來了,你放心,既然你放了我,無論怎樣我都會跟你走一趟的,我這人還是比較講道理。”

當着人後,這小流氓散起了德性,硬是把清清白白的關系說出了某種深意來。

但凡這只千紙鶴有點兒脾氣,大概會把這山寨狗糧扔回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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