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毒雞湯
毒雞湯
明铖最後還是去了醫院。
他本來真的以為自己只是沒有休息好，但是回到家躺在床上，平時舒服柔軟的床變得像硬石頭，輾轉反側幾個小時，明明有一種睜不開眼睛的感覺，卻怎麽都睡不着。
最後起來量體溫，不出意外地發現自己發燒了。
果然還是逃不掉！
明铖心裏暗暗嘆氣，然後将自己送進了醫院。
挂號問診吊點滴，明教授對這一套流程可謂十分熟悉，很快就安頓好了自己，半點沒有手忙腳亂的意思。
坐在病房裏挂點滴的時候，他還有心情想，自己跟別人最大的區別是別人生病的時候多少會有一個陪床，而他自始至終都是自己一個人。
其實區別也不是特別大對吧？
他不需要誰陪着。
淩修宇的電話打進來時明铖的點滴才去了半瓶，那時候正昏昏欲睡，根本就沒看清楚來電聯系人的名字，下意識跟對面打了個客套的招呼。
手機那頭沉默了幾秒：“你生病了？”
明铖這才意識到是誰在給他打電話，他呼了口氣，凝聚起精神：“有事？”沒事的話就挂了吧，別打擾他休息。
“在家嗎？有沒有去看醫生？還是……”
“沒事就挂了。”明铖沒心情再聽他念下去，特別是這個人前一天還用懷疑的目光審視過自己。
“等一下，先別挂。”淩修宇趕緊出聲攔住他“我有事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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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沉默的人變成了明铖，過去許久他才開口：“我們之間應該沒什麽可以聊。”
淩修宇語速加快：“是關于陳老師的事，你要不要聽？”他有信心明铖不會拒絕。
“……”
沉默了十幾秒鐘之後，明铖挂了電話，随即發了一個定位過去。
手機的另一邊，淩修宇看見他發過來的地址是醫院，微微松了口氣。
淩修宇趕到醫院的時候，護士正好過來給他拔針。
明铖似乎剛睡醒，有些迷茫地睜着眼睛，看見淩修宇從病房門口拐進來時還愣了幾秒，然後反應過來是自己把地址發給了他。
“好點了嗎？”淩修宇問。
“嗯。”
護士幹脆利索将醫療用品收拾好，并囑咐他等一下離開的時候記得去護士站拿藥。
明铖點頭跟她道謝。
等護士離開，明铖把目光放到淩修宇身上，好臉色瞬間消失：“要說什麽趕緊說。”別浪費他的時間。
淩修宇突然牛頭不對馬嘴地來了一句：“還在氣着？”
“……”
氣？
誰氣？
開什麽玩笑？
他只是不想在生病的時候還給自己找罪受，這人可真會給自己加戲。
淩修宇也不在意他沒搭理自己這事，自顧自地說下去：“你開車來的嗎？還是打車？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明铖并不樂意接受他的好意“別廢話，有什麽事趕緊說完趕緊走。”
天色已經很晚了，他還想早點回去休息，沒心情在這裏跟這人繼續耗着。
“不着急，我送你回去。”
“……”
這人好像對送他回家這件事分外執着，明铖不能理解他到底想幹嘛，明明前一天還冷着臉準備翻臉，轉眼好像就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是在外面，特別是在醫院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明铖做不到跟他争執什麽，沒必要平白無故惹人笑話。
明铖從病床上坐起來，起身準備離開。
淩修宇下意識扶他一把，才碰到他的手便被條件反射般躲開了。
至此，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淩警官笑容從臉上消失。
不過明铖已經轉身背過他，沒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後面再去拿藥，上淩修宇的車，一直到回到明铖家裏，兩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明铖算是見識過淩修宇纏人的功夫，也沒再執着，直接将人放進自己屋裏。
這一次淩修宇不再像之前那樣評論他家的裝修，而是輕車熟路找出了明铖家裏的藥箱。
“手給我。”
“？”
“快點，左手。”
明铖沉默着沒有動作。
淩修宇幹脆直接上手，将他的胳膊牽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将黑色的衣袖拉上去，胳膊上纏繞着看不清厚度的紗布。
淩修宇沉默着給他将紗布解開，在紗布下隐藏着的是數不清的、鮮血淋漓的傷口，新傷加舊傷交疊在一塊，看起來格外可怖。
然而淩修宇什麽反應都沒有，他沉默着給那些傷口消毒上藥，然後又給他将紗布纏好。
等紗布一打上結，明铖立刻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拉下衣袖蓋住手上的紗布。
兩人相對沉默了許久。
“是因為我懷疑你嗎？”
“跟你沒有關系。”明铖垂下目光。
這是他自己的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淩修宇長久地看着他，似乎是在分辨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明铖的表情沒變過，他什麽都沒能看出來。
“我之前就問過你，你之前本來應該進警局工作，為什麽最後成了大學教授，現在能給我真正的答案了嗎？”淩修宇試着跟他搭話“不要再用之前那種答案敷衍我。”
明铖扯了扯嘴角：“我就是缺錢，當警察讓我窮，所以我不當怎麽了？”
淩修宇：“……”
淩修宇突然問：“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選擇當警察嗎？”
“……”
不知道。
也不是很想知道！
關他什麽事？
淩修宇瞧着他的表情暗暗嘆了口氣，斟酌着開口：“我是一個孤兒。”
明铖擡眼瞧着他。
“但是我原本也有一個挺幸福的家來着。”淩修宇朝他苦笑了一下“後來發生了點變故，我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只能在福利院靠資助長大。”
明铖眨了眨眼睛，糾結幾秒後還是追問了下去：“什麽變故？”
“具體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淩修宇雙手攏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那時候我年紀還小，然後很突然，有人闖進了我們家，是兩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我一直牢牢記住他們的臉，他們折磨我的父母并且殺了他們。”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淩修宇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激動，人長大了，情緒也能被控制下來，只是有些事情沒表現出來不代表不會難過。
每次提起這件事，就是将自己心底的傷疤再撕裂一次，他沒跟別人提起過自己的家人。
淩修宇道：“那時間我年紀還很小，但是我記住了他們的樣子，并且發誓在我長大之後要找他們報仇。”
“所以你當了警察？”
“嗯。”淩修宇笑了笑“一方面我真的很想給自己父母報仇，另一方面，當了警察我就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了不是嗎？不會在遭遇不好的事情時不知所措。”
“那你報仇了嗎？”明铖一句話成功抹去了淩修宇臉上的笑容。
明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跟他道歉。
淩修宇搖了搖頭：“我找了很多年，一直沒有找到當年那兩個兇手，他們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放棄過要把他們找出來的念頭，但是生活總得繼續，我也不能一直沉淪在過去的痛苦裏。”
況且，他的父母肯定也希望能看到他過得好，他又怎麽能夠讓他們傷心。
明铖有些小心地問出口：“萬一你一輩子都找不到怎麽辦？”
他知道自己說這話有點欠揍，但他還是想知道這人的答案是什麽。
“不能怎麽辦，随緣就是了。”淩修宇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要是一直沒能抓到他們，那就是我的命吧，況且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被誰黑吃黑不知道埋到哪個角落裏，下場也可能很慘。”
還真樂觀。
明铖感覺自己都有點佩服他的心态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聽淩修宇講完自己的事，兩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裏面。
淩修宇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燒傻了？”
“……”明铖一把拍開他的手。
淩修宇：“……”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大，這點估計是永遠都變不了。
“所以你想表達什麽？”明铖後退了些坐到沙發上，目光有些虛“你跟我說這麽多自己的事情，是想跟我交換秘密？”
他可沒有答應這種不平等條約，這人說了他就聽着而已。
“我沒有要跟你交換秘密的意思。”淩修宇見他誤會了，趕緊開口解釋“我只是想跟你說，人生有很多種可能，不要沉淪在悲痛裏面，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現在都已經過去了，你應該對自己好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折騰自己。”
“哦～”明铖恍然“原來你是想給我灌毒雞湯。”
“……”什麽叫毒雞湯？頂多就是個心靈雞湯好吧？這人怎麽說話呢？
明铖看着自己的手，那頭整齊的紗布不知道代表着什麽，他說：“我們不一樣。”
“？？？”淩修宇疑惑地看着他，沒明白他的意思。
明铖将茶幾上蓋着的照片翻起來，照片裏的他和明旭笑容燦爛真實，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懷笑過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明旭的死是怎麽回事嗎？”
“他出了車禍。”
“對。”明铖點了點頭，一只手在照片上輕輕摩挲“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我害死了他。”
淩修宇倏地一下站了起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