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光年

光年

49

黑暗如潮水般吞噬着許炙, 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整個人進入夢魇,一覺昏睡過去,對外界也一無所知。

周熾野強勢從曲峄手下接過許炙, 眼神掩埋陰鹜。

期間, 一言不發,倒是摟着懷裏的人,向後退了幾步。

“曲醫生, 你這雙手”, 又刻意停頓,“最好還是留着救死扶傷。”

曲峄維持在半空的手蜷縮了下, 最終收回。

他擡眸回禮, 似在述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她只是發燒了。t”

怕對方不信,又繼續說:

“這段時間是流感多發季, 再加上休息不夠, 免疫力低下。”

陳琳急匆匆趕到樓下,就見周熾野打算把許炙打橫抱起。

不知哪來的勇氣, 硬生生攔了下來。

“許老師, 這是...”

周熾野沒心思和她多周旋, 态度冷硬:“無可奉告。”

“她發燒了。”曲峄越過周熾野走到陳琳旁邊,擋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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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 這裏離醫院要一個小時。”

善意的提醒,卻透着醫者的壓迫。

“作為一個醫生,我有把握治療好我的患者。”

“當然,周先生如果實在放不下心, 你大可以過後舉報我。”

曲峄轉了下手上中指的素戒,語氣平淡。

“不過, 康愈過後的案例,恐怕不足成立案件。”

周熾野斜睨,嗅到一絲警告,“你在威脅我?”

“我從不拿生命開玩笑。”曲峄從容不迫對上他的視線,兩手插兜。

兩人的外形本就突出,此刻對立站在此處,更加會引人注目。

陳琳眼見着僵持不下的局面,想了想。

“兩位,這裏離店門口很近,有事還是先上樓吧。”

周熾野原本還想上前的腳步,硬生生被牽制。

衣領倏地被拽住,是懷裏的人醒了。

冬日的暖陽,也不乏刺眼的光束。

許炙輕輕皺眉,睫毛微顫,像蝴蝶振翅。

此刻,唇色泛白。

即便這樣還不忘交代:“他們是我的朋友...”

随後,又往他懷裏親昵地鑽了鑽,貪婪地吸吮着雪絨香。

難得撒起嬌:“我不想去醫院~”

生病的緣故,許炙的聲音格外甜膩。

周熾野心裏某處也跟着柔軟了幾分。

他不再和曲峄對峙,選擇退了一步。

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後,公主抱着許炙往樓上走。

陳琳看着周熾野的背影若有所思。

曲峄走到她旁邊,恢複往常溫潤的樣子,“抱歉,剛剛...沒有吓到你吧。”

陳琳擺擺手,趕忙說,“沒有沒有。”

她看了看店外四周,指了指樓道,“我們也上去吧。”

周熾野讓許炙平躺在沙發上,将她褶皺的衣角撫平。

坐在臨近的位置,“現在要不要好一點?”

許炙吞咽了下,幹澀的喉嚨異物感明顯。

“我想喝點水。”

周熾野掃視一圈,在一個手動窗口前,找來一個陶瓷杯。

就着桌上的茉莉花茶倒了一杯。

“小心別潑身上。”

許炙撐着沙發,靠着牆坐起身。

接過杯子,小口喝了起來。

水汽蔓延到面部,許炙輕聲開口:

"阿野。"

周熾野動了動,“嗯?我在。”

“你能不能答應我,好好接受治療?”

許炙緊捏杯子柄手,冷熱交替的極差。

正一寸一寸剝奪她內心的麻木。

周熾野瞥見她泛白的嘴唇,妥協,“好,我答應你。”

許炙悶頭将杯子裏剩餘的水,一口氣喝掉。

門被敲響。

只有曲峄一人。

“醒了?”

曲峄沒急着找位置坐,從商務包裏拿出了藥盒。

上面貼了個——XZ兩字的藍色标簽。

周熾野眸色深了幾寸。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許炙的名字縮寫。

“你還留着呢。”

許炙打趣着曲峄,心裏卻帶着暖意。

曲峄打開藥盒的蓋子,拿出一盒退燒藥。

“嗯,以防萬一。”

許炙笑意淡了些,她當然知道曲峄口中的‘萬一’是什麽。

周熾野站起身,從他手中拿起退燒藥盒,仔細查看生産日期和成分表。

曲峄指尖摩擦,将藥盒塞回包裏,拉上拉鏈。

“放心,我的包裏從來不會放過期藥。”

随後,轉頭對許炙囑咐,“一天兩粒,吃三天。”

周熾野拆開藥盒,抽出一板。

‘啪嗒’摳出一粒退燒藥。

又倒了杯溫水,連同藥一起遞給許炙。

胃裏的茉莉花茶還沒下肚,水還在喉嚨口。

許炙斂眸,強壓住胸腔的脹意。

仰頭的功夫,一杯水見底。

“曲醫生,開始給他治療吧。”

曲峄對上許炙清明地眸子,不再多言。

拿起放在一旁,提前準備好的測試表。

“你先畫幅畫吧,随便什麽都可以。”

周熾野本能反應想拒絕,但一想到剛剛答應過許炙。

從鼻腔長出一口氣,接過筆和畫本。

十五分鐘過去了。

周熾野按動筆蓋,扣住畫板,遞到桌子上。

曲峄轉了個角度。

入眼的就是醒目的黑窗,破碎的玻璃窗碎片。

以及一眼望不盡的黑天。

從他畫出的視角,應該是個靠牆蜷縮着的小孩。

看來他的病因不單單是近幾年。

根本原因還是童年經歷。

許炙沒放過曲峄的微表情。

“怎麽樣?”

曲峄沉思過後,在她和周熾野兩人間掃蕩了一圈。

将畫板的板夾提起,抽出畫紙。

對着周熾野說,“我讓陳老板煮了碗姜湯,麻煩你幫忙去拿一下。”

見周熾野半天沒有動。

許炙只好出聲,“阿野,我有點冷。”

語畢,周熾野這才有所反應。

站起身,離門而去。

他走後。

許炙和曲峄一時間兩人都沒開口。

“他這是心病。”

曲峄又一針見血,“或許,又該說,應激症只是他最表面的症狀。”

許炙薄唇微張,“什麽意思?”

“他的內心深處很缺乏安全感。”

曲峄将畫指給她看,唯一一塊空白處。

“你看這,雖然沒有畫出來,但從這個視角可以看出是個孩童視角。”

“黑色的天,封閉的空間,陰暗的角落。”

“他的童年一定有過不好的經歷。”

許炙聽到最後一句話,心裏沒來由地抽痛了下。

“所以,他的應激症是從小時候就産生了?”

曲峄點頭,就着筆蓋在紙上畫了個圈。

“這麽大張紙,正常人不會把所有畫面都聚集在一處。”

“更何況,”他猶豫了幾秒,說,“以他的性格更不會這樣畫。”

許炙沒懂,“這和他的性格有什麽關系?”

曲峄手中的筆在空中晃了兩下。

他看着坐在對面的許炙。

“許炙,還沒發現嗎?周熾野的占有欲很重。”

“從他見到我,包括陳老板,敵意特別明顯。”

許炙剛想說他只是對不熟的人這樣。

曲峄卻打斷她,“先不糾結是不是只對我們這樣,不過以他這種性格,必定會畫滿整張紙。”

“但他卻沒有這樣做,很矛盾。”

光影攀附在枯萎的爬山虎旁,婆娑盤旋在窗口。

折射的光圈躍然紙上。

“不過,恰巧可以證明,他的心裏一定有某處地方是憧憬美好的。”

“現在我不确定的一點是,那處美好是否能靠人來支撐。”

許炙輕咬唇,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引導他願意去相信,就有康複的可能是嗎?”

“相信什麽?”

周熾野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不知道他站在門外聽了多久。

許炙放下杯子,下意識想起身。

周熾野快一步扶住她,将右手穩住罐頭裏的湯。

“慢點。”

“阿野,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許炙夠着腳邊的鞋,有意轉移話題,又把整個人靠在他的手臂上,以此增加親昵。

見狀,周熾野幹脆單膝跪地,握住許炙的腳。

不急不慢地替她穿鞋,語氣平淡,“想去的地方取決于你。”

許炙沒料到他的回答。

微愣了幾秒,随後眨眼說道,“既然這樣,那準備約會吧。”

“和我。”

周熾野系鞋帶的手遲疑了下,“你不是還要上課嗎?”

随後,用力扯了扯蝴蝶結。

“約會在星期天啊,笨蛋!”

許炙看向曲峄,“曲醫生,這種也算是治療手段的一種吧。”

曲峄剛想回話,就見她朝自己扮了張鬼臉,吐着舌。

無奈配合:“當然,保持心情愉悅...也不失為療愈方式。”

許炙吹了吹姜湯,入口微甜。

暖意充盈全身。

很快喝了大半,蓋上杯蓋。

“既然這樣,不耽誤你們時間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許炙順着周熾野的手臂,将手托付到他的掌心。

她的手心微涼,反襯出周熾野的手格外溫暖。

察覺冷意,大掌緊固住溫差。

曲峄被許炙的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那只狗狗你們看着取個名字吧,确定要養的話。”

他看着周熾野又說,“對治療也有幫助。”

周熾野嘴角微扯,“不好意思,家裏已經有狗了。”

“我、很、專、一!”

許炙見架勢不對,兩人又要産生口角。

趕忙制止,“好,兩只狗也有陪伴,我們會好好對待的。”

臨走前,曲峄走近許炙,毫不避諱身旁的人,特意在她耳邊留了話。

“現在确定了。”

“你恐怕是他心中唯一的那束光。”

“許炙,你要想清楚,前程t和他。”

......

離開咖啡廳已靠近下午一點。

沿途飛馳的車窗外面,一根根挪動的木樁,漸行漸遠。

白鴿略過湖面,沒有一絲停留。

車載音樂正好唱到——

我要我瘋我要我愛就是

我要我瘋我要我愛現在

盛夏的一場狂歡來到了光年之外

長大難道是人必經的潰爛

放棄規則放縱去愛

放肆自己放空未來

我不轉彎我不轉彎

……

許炙不再糾結腦海裏回蕩的話。

是,愛沒有定義,前程和愛并不沖突。

她要的一直都是自由。

他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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