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初雪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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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火了、着火了——”

“媽媽, 我要媽媽，你在哪裏——”

......

模糊的呼救聲，透過昏暗的閣門傳入兩人的耳朵。

周熾野分辨了一下聲音的方位, 不顧此時症狀的反噬。

站起身, 拉住許炙，“我出去看看，你先待在這。”

許炙沒來由地心口微悶, 她反手扯住周熾野的衣袖。

“你現在的身體狀态, 還想當英雄嗎？”

周熾野為她停留了幾秒，被扯住的袖子稍稍用力。

這次, 大衣上卻絲毫沒有留下痕跡。

只聽見他很輕地說。

“沒想過當英雄, 但總要有人去冒險不是嗎？”

兩人背對而立，周熾野洇出汗的手，慢慢握緊。

“許炙, 你不明白, 對我而言，這麽多年找到存在的意義是多麽重要。”

“我這個人, 毛病很多, 多到好像我除了會點音樂, 其他一無是處。”

他自嘲地輕笑了一聲，眼神受傷卻憋着股勁。

聽着他挫敗的語氣, 許炙心裏也不好受，“周熾野，不是的...”

周熾野知道她要說什麽，第一次打斷了她的話。

“所以, 我一直努力地向自己證明——”

“既然來到這個世界，我就該作為一個鮮活的人, 去存留下屬于我的痕跡。”

說完這話，他不再顧及許炙的反應。

只身一人，走向黑暗處。

許炙感受到背後的那陣風，早已觸碰不到。

只是有些後悔，不該對他使用激将法。

更不該輕易妥協。

周熾野憑着記憶穿梭在密室裏，強忍眼前出現的重影。

剛剛的呼救聲不像是開玩笑，但密室逃脫只有闖關完成才能出去。

而許炙在的那裏是最後一關。

可時間等不及了。

要是大人還要好一點，小孩和家人走散才是最為嚴峻的形式。

他來到開頭第一間房，摸索着門。

周熾野并不打算呼叫工作人員，一方面火災發生外面的場景一定很混亂。

而另一方面，他不想許炙輸。

既然外面的人能進來，那就證明裏面也一定有辦法出去。

靠近一個布簾時，微弱的風從外面灌了進來。

周熾野直接撩開簾子，摸上去的手感是塊木牆。

唯一和牆不同之處就是上面的紋路。

最終，在牆的最中間發現了那處凹凸不平的開關。

輕觸按下，原來是扇玄關門。

木門旋轉打開。

外面在前臺看守的工作人員有些驚訝。

“外面是不是着火了？”

周熾野言簡意赅地詢問着，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是...是的。”工作人員被他的直白問話，吓得結巴了起來。

“在哪一片？”

工作人員指了指對面的鬼屋，“應該是裏面不小心碰倒了蠟燭，消防員已經進去了。”

“那小孩呢？沒看見小孩嗎？”

“小孩？裏面好像沒有小孩，未成年是不給進鬼屋的。”

周熾野緊鎖眉頭，陡然說了句，“萬一，他是進去找他家人的呢。”

工作人員啊了一聲，腦子沒拐過彎。

周熾野看向鬼屋裏冒出的黑煙，眉頭更緊了幾分。

剛擡腳往前走去，心裏多了某絲牽挂。

原路返回，工作人員正低頭看向本子登記冊。

‘叩叩——’周熾野敲了敲她工作的木桌。

對方沒料到他又回來了，表情有些呆愣，“你好，是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周熾野側頭看向他剛剛出來的門。

“裏面有一個和我一塊來的女生，你讓她繼續玩下去。”

特意交代了句，“別吓她。”

工作人員點頭，又想起登記表。

“冒昧問一下，您和她是什麽關系？我這邊需要登記下。”

周熾野摸了下大衣口袋的盒子，聲音沉悶了幾分。

“女朋友。”又補充了句，“會結婚的那種。”

工作人員瞬間了然，對他這種有責任心的男生多了幾分好印象。

“您放心，不會讓人吓您未婚妻的。”

這句話對周熾野貌似很受用。

男人緊鎖的眉頭舒展了幾分。

随後，向對面走去。

周熾野走近警戒線，正好從鬼屋出來兩個醫護人員。

中間護送着兩名毫發無損的游客。

他叫着其中一個中年男士，“您好，請問裏面還有人嗎？”

對方臉上蹭了點煙灰，但精神還是清明的。

“裏面好像還有個小孩，但怎麽都不肯出來，說是他媽媽在裏面。”

果然。

周熾野眸色暗了幾分。

“謝謝，您快去休息吧。”

男人剛走，迎面出來了一個消防員和醫生。

看兩人表情皆是一籌莫展。

周熾野理了把被風吹開的翻領，往前走了兩步。

“讓我試試吧。”

對方對他突然的出現抱有遲疑态度。

直到周熾野說，自己有過類似的經歷。

兩人來回打量了他，對視一眼後，背過身似在商讨可行性。

“那你試試吧，那孩子反應比較應激。”

帶着口罩的醫生出于職業習慣，說，“不要受傷。”

一旁的消防人員遞給了他兩身隔絕服。

周熾野只拿了一份，“我不需要。”

在場的人倒吸了口氣。

只有領頭的消防員理解，他朝一旁的隊員擺手示意。

“你可以不穿，但是該做的防護措施得做。”

“你是去救人，而不是送人，想想你最在乎的人。”

周熾野這才有所動容，接過東西。

沒做停留，徑直走進裏面。

屋內煙霧缭繞，火幾乎全被滅了。

翻倒的蠟燭臺，被燒焦的麻衣。

混亂的灰地，殘留着腳印。

不難看出，這個鬼屋的主題是圖書館。

滿滿當當的書，構造幾乎一樣。

正當他找人犯難時，聽到了細小的嗚咽聲。

周熾野循聲找去，放輕腳步聲。

最終，在最後一排書架旁，找到了小男孩。

周熾野沒立刻靠近，而是在他臨近的書架旁也靠牆坐在了地上。

很小聲地說t，“找到你了。”

小男孩抱膝埋頭的哭泣聲，停了下來。

周熾野扭頭看去，恰好和他對視上。

“你是誰？”小孩子的好奇心最重。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絲毫沒有強迫他的樣子，漸漸放松了警惕。

“我是來陪你等媽媽的。”

周熾野看着小男孩奶呼呼的臉，心裏軟了幾分。

怕他排斥自己，又說，“不過，哥哥想先給你講個故事。”

小男孩撲閃的葡萄眼，挂着淚珠。

“好，你要講什麽故事？”

周熾野佯裝思考，收回視線，正視前方。

“就給你講講我的媽媽吧。”

或許是他天然的親和力加持，小男孩竟然主動貼近他。

周熾野見狀，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

“哥哥的媽媽很漂亮，小時候我覺得她是天上的仙女，每次放學她就像是會魔法，總是能變着花樣做好吃的給我...”

小孩子總有些攀比心，“我媽媽也會，那她也是仙女嗎？”

周熾野沒否認，“當然。”

“當我受傷的時候，她比任何人都着急，甚至遠超于我自己。”

“有一次，我不小心踢球摔了一跤，膝蓋摔出了血，她竟然還打了急救電話。”

周熾野想到這，嘴角無意識上揚了幾分。

“哇，那你媽媽對你很好啊，我媽媽只會讓我自己爬起來，不許哭。”

“她說，男孩子不能輕易掉眼淚。”

想到這，小男孩右手抱住周熾野的肩膀，有些受傷，“哥哥，我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周熾野攬過一旁的小身軀，眼前浮現出池蘊的笑臉。

“不會的，媽媽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那她為什麽還不來找我？”

小男孩心情又低落了起來，“哥哥，什麽是愛？”

周熾野被他突然的提問，反應慢了半拍。

想到一牆之隔外，正站着他愛的人，脫口而出道：

“愛是毫無保留，也會常常感到虧欠。”

意識到這麽回答，以孩子的思想聽不懂，他又換了種說法。

“愛是不需要理由的，特別是你的媽媽。”

“每個媽媽自帶母愛天性，所以，你完全不用懷疑你媽媽對你的愛。”

......

小男孩之前哭累了，加上給他增加了安全感。

沒多久，小頭一歪便沉沉地靠着周熾野睡着了。

怕吵醒他，周熾野維持着這個動作半小時。

直到小男孩陷入深度睡眠。

他聽着對方規律的呼吸聲，輕手輕腳地扶住他的頭。

打橫把他抱了起來，邁腿朝外走去。

路過一個閣樓擺設的休息臺，他深深地看了一眼。

緊接，悶聲笑了下。

守在外面的所有人，在看到周熾野抱着小男孩出來的那一刻，紛紛松了口氣。

人群中，不知是誰帶頭鼓掌，随之掌聲如潮。

一個哭紅了眼睛，略顯狼狽的女人穿過人群。

上前認領，從周熾野手中接過孩子，“謝謝你，好心人。”

周熾野脫下隔絕服，壓低嗓音。

“希望您平時多誇誇他，鼓勵式教育或許會讓你發現孩子的另一面。”

孩子的母親有些詫異，她看向懷裏熟睡的身影。

雖然不知道在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但她對于周熾野的說辭，總有種莫名的信服感。

于是，一邊道謝一邊連連答應。

人群漸漸散開，周熾野敏銳地捕捉到對面某處投來的視線。

一輛觀光車從兩人面前駛過。

周熾野露出的脖頸，忽地一涼。

他低頭望向脖間的項鏈。

一片雪花落在了蝴蝶上。

遠處，剛下摩天輪的情侶，紛紛驚嘆了起來。

——下雪了、下雪了。

——天氣預報還挺準。

游樂園的廣播，實時播報起來：

“各位游客，歡迎一起迎來2023年最後一場雪，本樂園将提供免費姜茶，摩天輪情侶半價。”

話筒剛拉閘，音響就響了起來——

那些模糊破舊回憶，故事已歸零

已經沒有人會在意，視線停留在你倒影

愛不再清晰，不再有意義

我循着你的眼神痕跡，怎麽不斷提醒

所有那些曾經複雜的旋律，陷在這漩渦之間

沒辦法逃離...

天際處緋紫的海岸線，耀染凫月。

世界喧鬧，人聲鼎沸，唯獨那抹絕色靜悄悄。

觀光車閃爍的燈光使人眩暈，随之漸行漸遠後。

下一刻，周熾野對上了許炙的視線。

衣領上飄落了雪，連同她的烏發。

一起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