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夏
初夏
塗夏感覺氛圍怪怪的,又說不上來,不過她也不在意,賀景識是什麽級別人物啊,她這個道行猜不透,幹脆別費心思想了。
她覺得她這人有個非常好的優點。
一旦想不清楚某事,便立馬不想了,不為難自己,不胡亂揣摩他人心思,謝絕內耗。
她将車窗降下來,初夏晚風輕輕吹,額前的碎發撥弄到耳後,露出整張精致的小臉,眉間舒展開來,唇角忍不住上翹,舒服得哼起了等會路演的曲目。
賀景識悄然看去一眼,察覺到她心情不錯,又想到剛才她說的那些話,難以忽視的微妙感越發強烈,厭煩當下不受控的情緒。
三十分鐘後,車子停在學校圖書館地下停車場。
塗夏打開車門下去,彎腰笑着對賀景識說:“謝謝大哥,我先走了。”
“塗夏。”賀景識叫住她。
塗夏眨了眨眼,疑惑問:“怎麽了?”
賀景識:“順路,一起。”
“啊?我們一起?別了吧。”塗夏玩笑說,“我這人在外名聲不好,大哥你和我在校園肩并肩走,明天表白牆和論壇都會讨伐我的。天還沒黑,咱兩不能幹壞事。”
賀景識看着眼前表情豐富的少女,話說得圓滑,有意無意捧一下對方,任由誰聽了都會被哄得服服帖帖的。
他也不例外。
有這麽一點兒不悅,但享受她給予的情緒價值。
賀景識下車,車門自動上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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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夏是真的不想一塊走,論壇上傳她和賀永望的事有鼻子有眼的,不想讓賀景識被牽扯。
“大哥,我……”塗夏打算借口上廁所開溜。
“天黑了。”賀景識說。
塗夏腦子一下子沒轉過彎,後知後覺他是在回答她前面調戲他說的天沒黑不能幹壞事。
塗夏抱着胳膊在他面前踱步,盯着他看:“大哥,你什麽星座啊?”
“土象。”賀景識說,“處女。”
塗夏恍然大悟:“難怪啊——”
賀景識:“嗯?”
“有夠悶騷的。”塗夏直白說。
賀景識面無表情地轉開話題,問她:“午餐不好吃?”
塗夏卡頓幾秒:“沒,秀姨手藝很好。”
經受過廚房殺手妙臻女士的荼毒,她覺得誰做的飯菜都是人間美味,更別提賢惠溫柔的秀姨。
“你吃得很少。”賀景識拆穿她。
塗夏讪笑:“我減肥啊。”
以為餐桌上每個人都專注自己的事,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對這頓飯興致不高。
“好吧,其實心情不好。”塗夏走到賀景識身邊,雙手抄到連體工裝褲的兜裏。
今天要見家長,穿得比較乖巧,特地搭配超級可愛的多巴胺choker,前面的粉色小熊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的。
賀景識猶豫問:“因為賀永望?”
塗夏疑惑:“關他賀永望什麽事,你是說送機車那事?我懶得和他掰扯了,打算自己買。心情郁悶純屬是煩我媽,最近每次見面都催我暑期找實習,我才大二啊,還沒享受夠大學生活,早早的趕着去接觸社會幹嘛,以後可是要做幾十年社畜啊!”
賀景識不是想問禮物的事,但塗夏已經解釋了,他沒有深入問,也沒有立場去深入問。
看得出,她是真的不反感家裏人撮合她和賀永望。
“時間來不及了,我要先走一步。”塗夏向前小跑幾步,笑說:“大哥你忙吧,不打擾啦。”
賀景識眼看她要撞上路人,急忙說了句小心。
塗夏跑得太快,直接撞上人高馬大的男人,懵在原地。
“塗夏!”
頭頂傳來一道兇巴巴的男聲。
塗夏本能反應後退兩步,看到男人兇神惡煞的表情,又被莫名其妙兇了,一點兒也不掩飾心底冒出的不爽,漠然地盯着他。
紀弘一腔憤怒終于有發洩地,說道:“你這人能不能別既要又要,破壞賀永望的感情還向他索要高額禮物,做了這麽多吸引眼球的事,最後發現賀永望壓根不會多看你一眼,所以撈女的本性暴露出來了?”
塗夏不知道男人抽什麽風,突然沖出來替賀永望出頭,算不上太好的心情變得極度糟糕,還沒暴走,克制一觸即發的火氣:“你誰啊?”
紀弘哽住,他一口氣被這句‘你誰啊’弄得不上不下的,準備好的詞忘了。
“賀永望的朋友!”紀弘感到十分掉面子,自報家門後氣勢一下子削弱一大半。
塗夏不耐地微揚下巴,戾氣漸顯,輕慢笑着說:“哦,賀永望的狗啊。”
紀弘惱羞成怒,一把拽住塗夏的領子,相比于男人,她個子矮,重心不穩,踉跄幾步。
“塗夏你……”
是不是找抽!
紀弘還沒爆粗口,賀景識出聲打斷:“紀弘。”
他的聲音冷沉,紀弘仿佛被淋下一盆涼水,讪讪收回手,戾氣收斂幾分。
“景識哥……你在啊……”紀弘慫了。
他從小跟賀永望玩,對他來說賀景識就像長輩,他現在就像做壞事被長輩抓包,惴惴不安。
賀景識上前,将塗夏拉到身後,問道:“賀永望讓你來的?”
“沒……我自己的主意。”紀弘并不清楚兄弟的關系如何,他們和塗夏的關系又怎麽樣。
他迫不及待地讓塗夏坐實罪名,告狀說:“景識哥你別護着她,因為她這段時間望哥和女友一直冷戰,每天心情都不好。”
“賀永望和他新歡吵架關我屁事?”塗夏不服,壓住賀景識攔在她身前的胳膊往前走。
賀景識心裏直嘆氣,低頭對塗夏說:“你別打臉。”
他的語氣有幾分無可奈何。
“我……”塗夏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說道:“你怎麽知道我想扇他。”
上來就理直氣壯地反問她,瘋狂給t她甩來不實的罪名。
紀弘此時并不知道賀景識上前并不是幫腔他一起讨說法,而是再不上來,塗夏真的會抽他一巴掌。
這姑娘,脾氣直,一點兒虧也吃不了。
塗夏問:“你不攔我?”
賀景識:“攔不住。”
她從小就是傲嬌小霸王,幾次在小區裏和其他小朋友發生沖突,她如果理虧,一定當場報仇,絕對不留過夜。
“你會去告發我嗎?”畢竟她可是在學校裏打人,算鬥毆。
賀景識唇角微勾:“和紀檢部部長告發你?”
這一聲‘紀檢部部長’叫回塗夏的理智。
“行了,我不動手。”塗夏瞪紀弘一眼,“算你走運。”
但凡不是在學校裏,她沒這麽多要顧及的,他未來幾天都要紅着臉了。
紀弘聽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話,隐約感覺到賀景識是站在塗夏那邊的。
塗夏看向紀弘,嚣張跋扈說道:“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今天不和你計較,賀永望戀愛吵架是他的事,哄不好對象也是他的問題,他都不敢在我面前崩個屁,你一個狗腿子少跳腳,煩。”
紀弘作勢要吵回去,賀景識拉着塗夏的手腕,帶着她從另一個出口離開。
走前,他對紀弘說:“別招惹她,有事讓賀永望找我。”
塗夏回頭沖紀弘做鬼臉,得意洋洋地跟上賀景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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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樓梯道上去,塗夏見着沒人,肆無忌憚地拉着賀景識的胳膊,一甩一甩,笑說:“紀弘的表情你看到沒有,我爽到了。”
“沒想到大哥你也會吓唬人。”塗夏左右擺動身子,時不時擦過他的衣服料子,屬于男性的荷爾蒙撲襲而來,又湊近了些。
賀景識稍微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以後在學校不要像今天這樣沖動。”
“大哥,我沖上去的時候,你是擔心我被欺負,還是擔心紀弘被我揍?”塗夏跳到他面前,擋掉去路,非要他給一個答案。
賀景識眼神越發淡:“我和紀弘沒交情。”
塗夏笑了笑。
不是後者那就是前者。
“你也不可能被欺負。”賀景識把另外的答案也否了。
塗夏笑容下臉,變化明顯,裝都懶得裝:“我以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對我起碼挺有良心的。”
“我沒良心?”賀景識反問。
“有!”塗夏重新笑起來,“所以我才跟你好啊。”
賀景識心裏接話,小姑娘又拿出哄人開心的那套,捧着他,迷惑他。
別看塗夏對萬事都熱情的樣子,她其實很不喜歡深思太多事,所以就算賀永望逃避責任,對她做過不好的事,生完氣就算過了,如果家裏非要撮合他們,她也無所謂。
本質來說,他們很像,都将自己圈在一個世界裏,細心照顧自己的情緒,不受外界幹擾,沉迷自己想走的路。
她不會愛人。
一樣的,他也不會。
“時間不早了,真走了,拜!”塗夏小跑離開。
出到門口,她不知道接了誰的電話,不停地說好話安撫對方,保證十分鐘之內一定到。
賀景識最近忙論文,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斂起雜亂的想法,他朝醫學院的實驗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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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暴樂隊是塗夏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加入的,因為樂隊的組織者定了奇怪的規定——隊員只要研究生。
那會正缺一個貝斯手,她一個本科生為了能進樂隊主動放棄擅長的電子琴,學起了貝斯。
加上嘴甜會來事,學長學姐便破格錄取了她。
塗夏和梁煙洳彙合之後,一同趕去路演現場。
她一出現,等待的觀衆和她揮手打招呼。
塗夏招手回應:“今晚玩得開心哦,我們星暴排第三個節目。”
期末複習周組織路演是江都大學多年的傳統。
這一周不上課,全部時間由學生自行安排,大家也沒心情出門玩耍,不是泡圖書館就是泡自習室,到了後期逐漸變得煩躁,沒了複習的心情,學校便組織了娛樂活動讓大家解壓。
參加的不僅有他們音協的四支樂隊,還有舞協和幾個社團。
很快便到塗夏他們上場,她站在中央的位置。
今晚的主唱是她。
下面男生女生都在喊塗夏的名字,她莞爾笑着回應,任由半個她大的貝斯斜挂在身上,解開脖子上的choker,取下撥片,不緊不慢進行最後的調試。
某些動作塗夏做起來利落漂亮,臺下的尖叫聲不斷,論壇說她是小萬人迷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今天想聽什麽?”塗夏一邊調試設備,一邊和大家閑聊,不讓場子變冷。
大家積極地和她互動。
塗夏側耳認真聽,笑得特別好看。
人群之外,華俊捷發現賀景識沒跟上腳步,倒退幾步,注意到臺上的人是塗夏。
因為電子琴連接不上音響,工作人員緊急搶修,塗夏給大家來了段貝斯獨奏,嘴上說是最近剛學的,卻彈得十分娴熟。
穿得酷酷的,戴着一頂鴨舌帽,脖子上疊戴的choker随着她身子搖擺,在燈光下閃着光芒,同她笑容一般亮眼。
“終于理解為什麽男生女生都喜歡塗夏,就算争議很多,但誰不喜歡會發光的女孩子。”華俊捷眼裏滿是欣賞。
賀景識收回目光,朝着安靜的橋頭走去。
擦肩而過的感覺就像——
路過塗夏所處在的五光十色、多姿多彩的世界,默默回到他那個向下無聲紮根的枯燥世界。
走到一半,他停下腳步。
華俊捷跟着停步:“識哥,怎麽了?走啦,師弟師妹還等着我們買的口糧填飽肚子。”
賀景識莫名的開始執着于這段時間來心裏閃過的微妙想法,将購物袋交給華俊捷,只留下一句先走了,折返了回去。
他回到時星暴的路演已經結束,塗夏正開心地和前排的觀衆擊掌。
下臺後,塗夏用黑色的專用包裝好貝斯,和學長學姐有說有笑地走出來,讨論等會去哪家路邊攤大幹一場。
不可不免地和賀景識迎面撞上,塗夏短短頓住一秒,轉開頭繼續和大家說笑話,從他身邊走過,裝不熟裝得非常好。
熱鬧和冷清,兩個世界擦身而過,漸行漸遠。
而賀景識打破了壁壘,叫住她。
“塗夏。”
他不想再遙遠望着了。
想走進些,離她的世界再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