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林公子,你與陛下前幾年交情甚好,為何會突然消失五年,而今現身……本宮的問題似乎有些唐突了。”趙歡顏道。

她的困惑完全在林遷南的意料之內。

看來韓歧把他曾經的痕跡藏得很好,其他人還不知道他這五年去了南國。

林遷南道:“既然皇上不告訴娘娘,那我自然不能說了,若娘娘還有什麽想問的,我只能實話告訴娘娘,我不記得五年前的事。”

靜默片刻,趙歡顏一張小臉紅了又白,變得有些蒼白,她還有很多問題想問,那些問題都是圍繞着韓歧的,林遷南即便知道也不會告訴她。

夜色漸濃,趙歡顏坐不住了,告辭之後宮殿內豔俗的脂粉味都消退了不少。

林遷南喝了一盞茶,倒在床上整夜無眠,次日一早韓歧叫他去共用早膳。

“陛下金安。”林遷南微微欠身表達敬意。

韓歧被他的拘謹弄得不愉快,蹙眉道:“沒有外人在,遷南你無需在意俗禮。”

“我進入豫國,便是代表了南國,若無俗禮,豈不逾越?”林遷南面色坦蕩,端正坐下道。

韓歧遣退外人,定定地看着他,見他舉筷用膳,方才拿起筷子。

“你昨日聽到我和霍亮說什麽了嗎?”韓歧道。

林遷南側過頭看着他,“聽到了。”

“嗯……”韓歧勾起一邊嘴角,眼神裏的玩味很濃,“聽說昨天皇後去找你了?”

“你吃醋了?”林遷南笑他,“你回宮後皇後不來見你,先來找我。”

“她可對你說了什麽?”韓歧問到此處,眼神裏閃過一抹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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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遷南吃進一筷子綠油油的青菜,咀嚼兩下,搖頭道:“她同我有什麽好說的?我認識她嗎?”

韓歧對他失憶這件事似乎很是相信,從沒見他多說從前的事。

韓歧一笑,“你與雅兒交好,應是聽說過皇後的。”

“不常聽說,雅兒不喜講皇後之事。”

韓歧同他用完膳後便去了久違的早朝,林遷南閑來無事,在宮裏四處游走,有些識趣的宮人見了他畢恭畢敬地行禮,有些大膽的會在背後議論紛紛。

季臨初冬,落葉紛紛攘攘,宮人們掃去一波黃葉,風一吹又飛落滿地燦爛。

林遷南在禦花園見到了久違的故人。

韋陶從皇後宮裏出來,迎面遇上了林遷南,他腳步一晃,只差沒在林遷南面前跪下。

“啊——”

韋陶老了,五年蹉跎,兩鬓斑白,他見到林遷南,一句哀嚎堵在喉嚨,痛苦地哽咽着。

林遷南沒有忘記這個伯伯,他上前攙扶,道:“伯伯,許久未見。”

“遷南……”韋陶老淚縱橫道,“你還活着……我知道你還活着……”

林遷南愣住,道:“您知道什麽?”

韋陶沒有留意自己的無心之言,繼續道:“宮內人多耳雜,你且随我來。”

太醫院裏,韋陶确認周遭無人,在林遷南面前全然不顧地痛哭一番。

“伯伯,對不起。”林遷南道。

韋陶抹了抹眼淚,道:“是伯伯對不起你,害你置身危險,五年我日日活在忏悔裏,我真怕哪天撒手人寰,無法向你爹交待啊!”

“是我自願的,不能怨伯伯。”林遷南看着眼前的親人,努力擠出久別重逢地笑,殊不知自己的笑臉假的能讓人一眼看穿。

韋陶慌慌張張地抓起他的手腕為他診脈。

“是不是很不像人的脈象?”林遷南自嘲道,“絕毒仍存在我的體內,韓歧以為我失憶了,其實不然,我失去的不是可有可無的記憶,而是身為正常人的全部。”

“遷南,你現在是不是五感消退?”韋陶道。

林遷南點頭,收回手,“與親人重聚,該是什麽心情?現在的我我不明白……未來還有什麽變故我無從得知,我并不感謝自己還活着,五年前我已完成我人生所有的事。我此次回到豫國,一來是為了護送雅兒,二來是想尋得我活下去的意義。”

“活着需要意義嗎?”韋陶活了一輩子,從來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需要的,”林遷南淡然道,“活着有時候并非好事,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何活着了。”

“你現在無牽無挂,沒有從前的血海深仇,你該是快活的啊!”韋陶痛心疾首道。

“難過、快樂、悲傷,我通通沒有,”林遷南笑道,“我能快活嗎?五年來我一直把守護南國當做我的意義,可就在這幾天,我遇見了一個人……我覺得一切都變了……伯伯你能理解嗎?”

“你遇見的是那位?”韋陶顫聲道。

林遷南颔首,“伯伯放心,我不會像五年前那般決絕,我知曉他不是我的良人,獨木橋和陽關道注定要背道而馳。”

“你或許不該回來啊!”韋陶沉澱了喜悅,恢複理智道,“你與當今聖上,注定是孽緣!”

“回來了又如何?既然絕毒還讓我活着,那一般的事物定傷害不了我。”林遷南道。

“遷南,伯伯會想辦法讓你恢複,你如今與聖上重逢,他會好好待你的。”韋陶眼神躲閃,似是知道些什麽。

林遷南道:“我從不奢望他能好好待我,我只希望在我找到答案前不會有變故,自從回到京城後,我總覺會有事發生,希望是我多想了。”

林遷南假意離去,實則躲在暗處看韋陶會去哪裏,果然,他前腳剛走,韋陶便往皇宮隐蔽處而去。

林遷南跟了半路,想了想,還是不再跟上去,他相信韋陶不會害他。

這大約是出自血脈的信任。

兩日後,趙歡顏的車隊浩浩蕩蕩的抵達京城,皇後盛裝出城門相迎,迎接隊伍裏包括得了‘重病’的丞相趙章瑞。

林遷南在暗處看着趙歡雅走出馬車,然後在團團簇擁下歸去丞相府。趙章瑞慈父的樣子在林遷南眼裏陰寒無比。

韓歧則是親自去了丞相府慰問,林遷南不方便露面,只能另找時機同趙歡雅見面。

“遷南。”

韓歧回到宮裏便來尋林遷南。

林遷南放下書卷,道:“雅兒可好?”

“好,皇後想接她到宮裏,舟車勞頓,就讓她在丞相府暫住吧。”韓歧在他身旁坐下道。

“皇後思念雅兒,就讓她進宮吧。”林遷南道。

韓歧看着他手裏的雜書,笑道:“也好,遷南你這幾日在做什麽?”

林遷南與他對視,淡淡道:“我都在做什麽陛下應該很清楚。”

自從回宮後林遷南對待韓歧的态度像是兩國界限般泾渭分明,韓歧很不愉快,又無從發洩。

韓歧聲音冷了兩分,“你想出宮,想去哪裏皆是你的自由,我沒有囚你。”

“陛下是沒有在囚我,可是陛下知道我在做什麽,而我不知道陛下在做什麽,這樣并不公平。”林遷南說這話時帶着些小孩脾氣。

韓歧頓了頓,揚起嘴角道:“原來你想知道朕在做什麽?好說!”

林遷南之後兩天很後悔說了這句話,因為韓歧在他的禦書房內多置了一張書桌,用來讓林遷南替他抄閱大臣們的奏疏。

韓歧看着眼前一本本字跡工整的奏疏,瞬間覺得煩悶的公文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林遷南行雲流水地抄寫奏疏,道:“陛下你不怕我盜取公文?”

“都是些瑣事,你願意給申屠玹彙報的話朕可以幫你八百裏加急送過去。”韓歧冷哼一聲,對林遷南的話很是不屑。

“小屁孩。”林遷南小聲腹诽。

韓歧擡頭看他。

林遷南大聲道:“陛下英明神斷,我的手抄麻了,可不可以休息片刻?”

韓歧點頭。

林遷南如釋重負地放下筆,由于寫了整日,拿茶盞的手抖了抖,倒了半杯茶水在奏疏上。

“燙着了?”韓歧以為他被燙傷了,走過來道。

林遷南的手腕被他握住,他用衣袖為他擦着手上的茶水,全然不管看不清字跡的奏疏。

“有人來了……”

林遷南故意貼在他耳邊道。

兩人姿勢暧昧,韓歧為他擦幹淨了手,才揚首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趙歡顏。

韓歧臉色變換的很快,端出一國之君的架勢,威儀道:“為何不禀報?”

趙歡顏的貼身侍女手裏提着食盒,趙歡顏接過食盒,大方走過來道:“臣妾聽聞陛下為了國事辛勞整日,特意攜了參湯前來,是不是打擾陛下了?”

林遷南接收了趙歡顏試探的目光,卻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趙歡顏道:“臣妾有些體己話想單獨對陛下說。”

林遷南擡眸看着郎情妾意的帝後,還是沒有想走的意思。

韓歧低頭一笑,對趙歡顏道:“有什麽事在這說便好。”

趙歡顏面子挂不住,低下頭攪弄着手中絲巾,看上去委屈得很,她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提醒韓歧自己才是他的妻子。

韓歧回到主位,道:“皇後累了,玉兒帶皇後回去休息。”玉兒就是皇後的貼身宮女。

“陛下!”

“朕會來陪你用晚膳。”

“那臣妾先告退了……”

林遷南對他們之間的感情并無好奇之意,帝王之家從來都是爾虞我詐的,帝後的情感好不好也只有他們二人才清楚。

林遷南無意看了眼趙歡顏的肚子。

韓歧的孩子?

将來會喚韓歧爹爹的孩子?

林遷南收回視線,手上的毛筆尖凝了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紙上,他照着那滴墨戳上去,墨汁随着一點暈染開來。

“在想什麽?”韓歧不知何時又黏在他身邊,還厚着臉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與他同握一支筆。

作者有話要說:

感冒一個月,暈fufu,本來想寫個短篇……結果越寫越長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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