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07獨家
清明雨後,梨花漸白如霧,柳色愈青似煙,無論白天傍晚,半空都蒙着一層月光似的輕紗。
朝樂來時,子桑蘊正靠在美人榻上看話本,見她來,瞥了一眼,“今日怎麽有空過來了?”
朝樂笑笑,“想你了,就過來看看,難道還不行嗎?”
朝樂姓徐,是子桑蘊舅舅的嫡女,現信國公府上唯一一位小姐,兩人表姐表妹的,關系親厚,朝樂兒時還被接進宮教養過一段時間,關系說是親姐妹也差不多。
子桑蘊一副不大想搭理她的模樣,将手裏的話本子又翻了一頁,支着下巴繼續看。
屋內熏的梨香清甜,伴着雨聲,再是靜谧不過,玫瑰椅上随手隔着一盞琉璃小燈,不過巴掌大,上畫了許多花鳥圖案,雖是白天,裏頭的燭芯子也是一跳一跳的。
朝樂顯然是已經聽說了公主表妹和太傅的婚事,貼在她的耳旁問,“你覺得太傅怎麽樣?”
子桑蘊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将話本子合上,皺眉道:“你不都知道嗎?太傅儀表非凡美如冠玉還文質彬彬滿腹才華,随便在大街上一問就能知道的事情,還來問我。”
朝樂搖搖她的肩,“我問你,你怎麽看,大街上的人是大街上的人的看法,你的看法是你的看法,我要聽聽你怎麽說。”
子桑蘊和祁酌的婚都定下有半個月之久了,朝樂才想起來問一句,這段時日肯定又不知道跑哪兒玩去了,她盯了這位表姐一瞬,悶悶道:“就那樣。”
就那樣就是不喜歡,但公主殿下要面子,要等別人說出來,才就驢下坡說說自己的真實想法。
朝樂顯然很懂她,“你不喜歡他,既然不喜歡,為何不讓皇上收回聖旨呢?”
朝樂雖生在信國公府,但自小就是個膽大包天的,快二十了還沒嫁出去不說,在外面還和這個有情那個有愛的,別人不知道,子桑蘊這個表妹可是門兒清。
“父皇是天子,一口唾沫一個釘,怎麽能說了的話又收回,”子桑蘊嘀咕,“所以我得自己想辦法才行。”
朝樂聽見了,追問道:“怎麽自己想辦法?”
子桑蘊怕她酒後胡言把自己的計劃說出去,推了推她,“你少管我的事情,你那琴師的事情解決沒有?成日裏到處鬼混,真不怕舅母打你。”
話雖如此,其實她的心裏有一點點的小羨慕,她也好想到處鬼混,但是不行啊,父皇和兄長看着事事縱容她,要是她當真也同朝樂一般去‘尋花問柳’,肯定要被關起來狠狠思過幾個月的。
“我娘又不知道,”眼見套不出話來,朝樂索性放棄,“依我看,太傅也還不錯,你閉上眼睛從了算了,只要舒服,怎麽樣都行。”
子桑蘊問,“我又不喜歡他,怎麽舒服?”
朝樂神神秘秘放低聲音,“床上舒服啊。”
幾乎是‘騰’的一下,子桑蘊的臉就紅透了,随手拿起團扇扇風,有些結巴道:“什麽東西,聽、聽不懂,太奇怪了,繼續說說。”
她眼神有些游移,自己都十幾歲的大姑娘了,聽聽而已,也不礙事吧。
她臉紅的樣子格外好看,朝樂将她花一樣的臉蛋左右看了看,嘆道:“我怎麽就不是男人呢?要我是男人我一定娶你啊,表兄表妹,咱倆天生一對啊!”
子桑蘊瞪她,“要你是男人,想娶我還花天酒地的,我一定把你三條腿都打斷!”
朝樂縮了一下,笑笑,“哎呀那還是當女人好、當女人好。”
話題又繞回怎麽舒服這件事,朝樂可是很有話說,她盤起腿,伸出兩根手指道:“你看,這就是沒有成親時候的男人和女人。”
兩根手指變成一根,“這是成親之後的男人和女人。”
子桑蘊皺眉,“什麽意思,讓我成親後想辦法殺了他?”
朝樂拍拍她的肩,有些恨鐵不成鋼,“真不知道你的話本子都怎麽看的,下次我給你找些好的,最好是還帶圖的那種,讓你好好學學。”
子桑蘊看了眼自己正在看的《風流師母小書呆》,伸手将書封翻過來壓住,“什麽怎麽看的,不就這麽看?”
朝樂擺擺手,算了算了,公主表妹還是個孩子,她繼續道:“我和你講哦,太傅生的這麽好,等你們成親了,你就知道舒服在哪裏了,到時候你都不用閉眼,就算看着他那心裏也是美滋滋的,更何況魚水之歡呢。”
這下子子桑蘊聽懂了,她莫名想起來祁酌那雙古井無波的眼,又想起自己上次拉他袖子都把他吓的連連後退的事情,将這些與朝樂說了,“我覺得怕是不大能行。”
朝樂卻是直笑,“你難道不覺得把太傅拉上床,哦不,是拉下神壇很有趣嗎?在床上他衣衫褪盡,對你欲罷不能,欲、仙、欲、死,欲……”
“別說了別說了,”子桑蘊頂着通紅的小臉道:“我可不要和他成親,你要喜歡你自己去。”
不識貨啊不識貨,朝樂嘆氣,“全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小姐要嫁給祁太傅,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說什麽子桑蘊現在都聽不進去,剛才的一番‘舒服’論後,她現在睜眼閉眼腦袋裏全是太傅衣衫半解的模樣,不過像太傅這種人,把衣裳脫了會是什麽模樣呢……
子桑蘊的臉越來越紅,朝樂狐疑,“你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子桑蘊拿扇子扇風,“天太熱t了不行嗎?你總是疑神疑鬼的。”
好吧,她不認,朝樂也沒轍。
兩人正說話,白雨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殿下,緒小将軍在門口求見您。”
朝樂揶揄地看着公主表妹,子桑蘊卻全然未覺,回了一句“不見”,便重新躺好。
有些人或許天生就在情愛方面缺少一根筋,朝樂有些好奇,公主表妹的芳心日後究竟會被誰俘獲呢?是成熟穩重的太傅?還是少年意氣的緒風?
想起什麽,朝樂問:“後日禦史家孫子百日禮,你去不去?”
子桑蘊搖頭,“不去。”
朝樂壓低聲音,“不去算了,我聽說太傅和禦史家第三子關系極為要好,但是你不去的話……”
話未落,子桑蘊便從榻上爬起來,吩咐人拿庫房的鑰匙來挑禮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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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府上百日禮這日來了幾位令周禦史一家怎麽也想不到的人,為首的就是元安公主,再其次還有緒家的緒小将軍,和梁家的梁三公子。
周家是文官,在京城只有這兩代的根基,來做客的也都是在朝為官的一些官員及其家眷,周禦史的二兒子在門口想了半個時辰都沒想明白自家什麽時候和這幾位人家還有了交情。
尤其是元安的出現,讓這個百日禮都辦的有些小心翼翼起來,周禦史家的夫人撇了那些女眷親自過來招待,“公主殿下,您突然過來也沒令人提前告知一聲,臣婦府上簡陋,怕會招待不周,還請殿下您見諒。”
在外人面前,子桑蘊還是比較端莊的,她今日穿着一身紫羅色的衣裙,發上簪着幾根水晶釵子,面上略施粉黛,說話時慢慢打着扇,對周夫人的客套話敷衍了幾句,緊接着問道:“太傅呢?太傅何時過來?”
周夫人結巴了一下,一下子就想通了,笑道:“祁太傅應該馬上就要來了,殿下您不如先去花廳坐一坐?等祁太傅來了,臣婦立即着人通知您一聲?”
子桑蘊點點頭,不忘囑咐道:“一定要告訴他我過來了。”
周夫人忙不疊點頭,待将人畢恭畢敬請去花廳後,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口,吓死她了,她還以為家裏誰惹了這位祖宗不高興,原來是為了祁太傅來的。
周夫人也年輕過,自然明白這人一旦陷入情愛就什麽也不記得什麽也不管了,她笑笑,令人在門口守着,才過去和那些官員家的女眷賠罪。
祁酌是在半個時辰之後才來的,他今日換下了官服,穿着一身藍色繡織金祥雲紋的袍子,腳踩黑色皂靴,發以玉冠束起,很是清朗。
周禦史府上三子周嘉一見到他就快步走過來,拉着人往裏面走,一旁守着的婆子看見,一邊給不遠處周夫人身旁的何嬷嬷使眼色,一邊往花廳報信去了。
何嬷嬷笑着過來,對周嘉與祁酌行了個禮,才道:“祁太傅,公主殿下也來了。”
周嘉立刻松開拉着祁酌的手,本朝只有兩位公主,一位已經出降了,來的就自然是另一位。
今日天晴,陽光如緞子一般輕柔柔撒下,祁酌還沒來得及說話,周嘉便道:“公主殿下特意為你來的,你快去見一見。”
他的話裏不乏揶揄,祁酌的确沒料到在這兒也能見到子桑蘊,無法,他只能挪步跟着何嬷嬷往花廳去。
一路上何嬷嬷都領着他往人跡罕見的小路走,祁酌面上雖說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內心裏已經開始思襯起來,而陪着他的周嘉早早就開始牙關打顫,懷疑自己是不是要找個借口先離開比較好。
行過抄手游廊,梁三的身影就出現了,他在這兒像做賊一般,見到來人顯然吓了一大跳,目光游移道:“學生見過太傅。”
祁酌問:“你在這兒做什麽?”
不是他想問,而是這兒顯然是主人家不招待尋常客人的院子,今日來的賓客都在另一邊,故而梁三在此就很可疑。
梁三顯然知道裏頭的人是誰,反問道:“那太傅您來這兒做什麽?”
祁酌噎了一噎,不好将公主有請的事情說出來,師生倆默默對視着,都等對方先開口。
周嘉出來打圓場,将梁三一攬,“修文小兄弟,我曾經聽說過許多你祖父老定遠侯爺的赫赫往事,曾經也有機會遠遠見過老人家的尊榮,今日見着修文小兄弟,只覺得你頗有老定遠侯爺的幾分氣韻,不如咱們換個地方仔細聊聊?”
梁三不願,還想拉着太傅,但祁酌卻已經跨步離去,只剩下一點點看不見的衣擺留下。
行過抄手游廊,來到一拱月亮門,又有一道人影從裏面蹿了出來,緒風不知從哪兒弄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靠着牆壁,很沒大沒小的樣子,“許久不見太傅了,不知太傅近來可好?”
對于這個曾經的學生,祁酌還是記得的,畢竟除他之外,沒人把太子伴讀這樁活幹的那麽潇灑輕松。
“我都好。”祁酌點點頭,就要繞過去,卻被攔住,以詢問的目光看向他。
緒風吐掉狗尾巴草一笑,對他道:“學生只知道太傅您文采過人,卻不知您在投壺方面如何,不知您有沒有興趣與學生一較高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