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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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祁酌告假第七天, 四五二位皇子終于迎來了休沐日,一大早便領了宮牌,出宮探望太傅去了。

八皇子本不想去, 但若不跟上兩位哥哥,倒顯得他不尊敬太傅,容易落人口舌,無法, 只得也跟着出宮了。

三兄弟共乘一輛馬車, 十分低調。

到了太傅府門前, 四皇子率先下車, 他理了理衣襟, 又回想了一下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正準備跨步進門,卻愣在了原地。

五皇子下車,見他一個勁兒揉眼睛,問道:“這天也沒起風啊, 你眼睛進沙子了?”

四皇子拍他,指着太傅府隔壁的公主府道:“你看看,這是不是元安的公主府?”

五皇子看過去,只見那藍底金漆牌匾上的幾個大字格外眼熟, 也疑惑道:“還真是,不過元安怎麽搬到太傅隔壁來了?”

他們在宮裏, 雖說聽t說了元安又找父皇讨了座宅子的事情,卻是的确不知她搬到了何處。

八皇子最後一個下車,只看了一眼便走到了兩人前面, “七姐想在何處住便在何處,四哥五哥不是來看望太傅的嗎?還站在外面做什麽?”

四五皇子對視一眼, 也是,元安向來行事沒個邊際,搬到太傅隔壁好像也不算太過分,畢竟兩人都要成親了,住得近屆時也方便。

三人來的突然,祁酌并未事先得到消息,好在他面上紅疹已經盡數消下,并不耽誤招待客人。

四皇子格外誇張,在見到祁酌的那一瞬間便快步跑過來,不知是不是內心的戲太豐富了一些,幾欲淚灑,“太傅!您日夜操勞,身子扛不住,終究還是病倒了!都怪學生無能,若是學生再上進一些,太傅便可少操一些心了!”

祁酌沉默了一下,若不是他才二十一歲,聽了四皇子的這番說辭,怕是以為自己已經纏綿病榻,大限将至了。

他安慰般拍了拍四皇子的手臂,“好了,臣并無大礙,四殿下莫要過于憂心。”

既是來看望師長,那幾人今日只論師生,不論君臣。

五皇子終于正經一點,将四皇子拉到後面來,見祁酌看起來并無病容,關切問道:“太傅,我觀您面色如常,不像是病了的模樣,莫非是什麽隐疾?要不要緊?不如我回宮後請父皇派一位太醫來給您瞧一瞧。”

四皇子又擦淚,“太傅為了我們,身子抱恙也默默忍受,學生、學生慚愧啊!”

五皇子忍無可忍,将他扯了一把,“好了!太傅還好端端的,你說這些做什麽?”

四皇子委屈,“那好吧,我不說了就是。”

花廳裏熱鬧起來,八皇子見祁酌并無大礙,問道:“那太傅您可恢複好了?不知何時再回上書閣?”

祁酌道:“已經好全了,等今日休沐結束,明日便可恢複授課。”

幾人說話間,雪沫大搖大擺從門口進來,然後跳到祁酌的腿上露出肚皮蹭來蹭去。

四五八三位皇子皆是目不轉睛看着這只小貓兒,若他們沒記錯,這好像是元安的貓吧!

五皇子記得自己上次見這貓兒的時候費盡心機讨好,雪沫都沒讓他摸一下,這怎麽就和太傅這般親近了。

祁酌見他們面有驚疑,解釋道:“這應當是公主殿下所養的貓兒,平日裏愛來我這兒覓些吃食,久而久之,就熟悉了起來。”

他不急不緩摸着雪沫的肚皮,伸手點了點貓兒的鼻子,心中暗道,這只貓兒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上次被他按住摸了一下後,這幾日倒是殷勤起來,再不抓他撓他了。

四皇子眼巴巴看着,“太傅,我也想摸一下雪沫。”

“叫雪沫?”祁酌笑笑,“倒是個好名字。”

四皇子将手伸過來,雪沫打了他一下,便跳走了。

雖說沒摸到貓,幾位皇子內心卻是更加堅定了以後要對太傅更加尊敬一些的想法,省的元安這個混世魔王來找他們麻煩。

·

到五月尾,因天實在是太熱了的緣故,子桑蘊十來天沒有出府一步,成日都在屋裏待着,十分閑逸。

朝樂每次來,都見她斜斜歪在榻上,或窄榻,或美人榻,總之不是坐着或者站着的。

“還是你日子舒坦,哪像我,成日被我母親逼着參加這個宴那個宴的,人都曬黑了許多,”朝樂嘆口氣,“我也想成日躺着,什麽事也不做。”

子桑蘊斜她一眼,“我馬上就要嫁人了,你還羨慕嗎?”

好吧,朝樂不再多說什麽,雖說她現在的确每日雜事多了些,但好歹不會被突然指婚嫁給誰,這點還是比公主表妹稍微強一些的。

朝樂拿出一個盒子來遞給她,“我哥寄來的,他現在在蜀山地區,信裏說是今年會回來。”

有時候想起來,子桑蘊都會替舅舅徐沂水無奈,膝下攏共只有一兒一女,兒子徐朝定卻在十六歲那年跟着一個方士外出游歷去了,至今三年未歸,只每個月一封信寄回來,女兒徐朝樂更不用說,身體裏藏着反骨,也不大聽話。

子桑蘊的腦海裏冒出來表哥徐朝定模模糊糊的面容,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只機關蜻蜓,眼睛上嵌着紅寶石。

她将翅膀旁邊的小木棍往外抽出來,蜻蜓的翅膀便上下撲棱扇動,頗有兩分逼真。

子桑蘊彎了彎眸子,“表哥怎麽成日裏寄一些稀奇東西來。”

白雨端上來兩杯甜果湯,朝樂喝了一口,答話道:“是啊,他外出游歷,倒是帶着我們兩個人一道兒漲了見識。”

說完,她左右看了兩眼,“雪沫呢?快讓人把那貓兒抱過來我瞧瞧,許久不見,我想得慌。”

子桑蘊稍微坐直了一些,“估摸在太傅府上吧。”

“太傅府上?”朝樂大膽猜測,“你們……”

子桑蘊搖頭,“雪沫做的事情,和我有什麽關系?”

“那好吧,”朝樂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與太傅的關系好些了,你可不知道,自從知曉你和太傅婚事以後,我爹隔兩日就要誇一次太傅,還念叨要幫我找個同太傅一般的男子回來做夫婿,吓得我那幾日房門都不敢出。”

話說到此處,子桑蘊未免好奇,“那你究竟中意何種男子?”

朝樂想了想,卻是搖頭,“我也不知,但最起碼是要我喜歡的,其次此人品性要好,但說到底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喜歡哪樣的男子,或許緣分還未到,再等等也無妨。”

只要是能遇到真心愛護她,并且她也喜歡的男子,朝樂覺得再等等也無妨,思及此,她的目光落到公主表妹身上,心底無聲嘆氣,當公主雖然好,但其實也有許多不自在,她還是就适合做個普通貴女,吃喝不愁,也沒什麽家國大事壓在身上,寬心松泛能過一輩子。

子桑蘊不知她在想什麽,她用銀叉叉了一塊梨肉,忽然間問道:“那你可知男子都喜歡哪樣的女子?”

朝樂驚訝,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遍,又伸手來探她的頭,“你病了?額頭好像的确有些涼。”

子桑蘊将她的手揮開,“我在與你說正事。”

在這方面,朝樂的确能夠說個四五六七八出來,但是偏偏問這話的人是她的公主表妹,這就讓她不禁要慎重一些,“你問這個做什麽?”

子桑蘊‘唔’了一下,選擇騙她,“我就問問,畢竟我以後要與太傅成親,還是得好好與他相處,不然豈不是家宅不寧,日後沒得安生日子過了。”

“你是公主,你要家宅寧安寧做什麽?”朝樂又要來摸她的額頭,“這真不像你會說的話,你是不是中邪了?”

子桑蘊避開她的手,睜眼說瞎話道:“好了,我喜歡太傅,這行不行?你總喜歡刨根問底做什麽?”

朝樂還是狐疑,不過一瞬,她便明白了,“哦,難怪你還要特意搬到太傅隔壁來,原來是動心了呀,不過這也好,日後兩個人互相無情,過起來也沒滋沒味的。”

“但是……太傅不喜歡你嗎?”

子桑蘊撒謊,“是啊,他那對誰都是一副疏離的樣子,難道還能喜歡我不成?”

朝樂奇怪,祁太傅看着挺溫和的,好像沒有對誰特別冷漠,但是她沒有多想,開始回答子桑蘊的問題,“能夠讓男人喜歡的女人,無非就一點,漂亮,你已經夠漂亮了,這不就行了嗎?”

子桑蘊竟然無言以對,半晌,“這是你的标準吧,找男人要找俊俏的,對不對?”

朝樂摸鼻子,終于正經了一些,“好吧,我與你認真講,這世間大多男子呢,娶妻無非看重三點,大度,善良,體貼。”

“大度呢,就是作為當家主母,要心胸寬廣,不為瑣事斤斤計較,能将內宅的事情處理妥當,善良,便是要求妻子良善,在內宅最主要就體現在主母對待庶子庶女身上,這點無需多說,體貼呢,便是兩人之間,丈夫希望妻子能體諒自己的辛苦,能夠貼心,比如在他看書之時奉上一盞熱茶,疲累之時端上一碗熱湯。”

聽朝樂說完,子桑蘊下意識反駁,“府裏有楊公公管事,日後內宅的事物何須由我親自操勞?既然娶了我,還想有妻妾,倒不如送他去當太監更妥當!而且論起辛苦,這天底下辛苦之人多了去了,讓本公主親自端湯,想都不要想!”

朝樂默默喝了口茶,好像早就猜到她什麽反應,“我只說大部分男人與大部分女人,又不是特指太傅,你先別急着生氣,天太熱了,多喝點t涼茶,小心上火。”

子桑蘊輕咳了咳,心底已經有了一個計劃,她只要與朝樂說的這三點反着來,便是這世間大多男子都厭惡的女子,這下子,太傅一定更煩她了!

首先,大度,與大度相反的便是心胸狹隘,子桑蘊冥思苦想,終于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子。

她讓侍衛黃浮扮成乞丐,然後等在祁酌回府的必經之路上,屆時祁酌便可以看見她得理不饒人、十分小氣量的一面了!

打定主意,在一日傍晚,黃浮便換上衣裳躲進了乞丐堆裏,聞着因為天氣熱了,而越發難聞的酸臭,黃浮心裏流下了兩行淚,但只要是為了公主的辛福,他就什麽都不怕!

駱信近來被調任入了上書閣,他與祁酌是老友,又住在同一條街上,散值後便同道而行。

現在這個季節,坐馬車回府難免悶熱,在外面走一走,反而清涼許多。

兩人慢慢走,一邊讨論着關于上書閣內的一些事情,待走到一個拐角時,祁酌的步子頓住。

“恂真?”駱信也停下步子。

祁酌抿了抿唇,“走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有幾道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不遠處的黃浮聚精會神盯着那兩個越來越大的小黑點,然後朝着藏在一旁的白雨打了個手勢,白雨便去喊子桑蘊。

子桑蘊理了理頭發,然後撐起粉色綢面小傘,若無其事往前走。

就在黃浮打算沖上去的時候,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小乞兒比他速度更快,‘啪’的一下便跪在了子桑蘊面前,“貴人行行好,賞我點飯吃吧,貴人行行好!”

原計劃裏,子桑蘊是要将沖撞她的黃浮痛罵一頓,但是換成這個素不相識的小乞兒,她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的,趁着祁酌兩人還沒走近,她讓白雨給了幾兩碎銀子這個小乞兒,低聲道:“拿了銀子去買些吃的,日後長大後憑自己的本事賺錢,自力更生,知不知道?”

小乞兒喜笑顏開接過銀子,“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等到小乞兒離開,黃浮又準備沖上來,卻被剩下十來個乞丐一窩蜂推倒,摔了個臉着地。

子桑蘊下意識後退一步,一個四五歲年紀的小姑娘卻被推到前面來,朝着她怯生生道:“仙女姐姐,你好美啊。”

子桑蘊指尖蜷縮了一下,目光掃過自己面前的一群人,年紀都不大,最大的一個孩子也才十二三歲的模樣。

這些孩子的父母是誰?京中設有育幼堂,為何這些孩子都沒有被送過去,而是在街頭巷尾靠乞讨為生?

來不及多想,她的裙擺被兩只髒兮兮的小手抓住,子桑蘊示意晼晚先離開,将此事報給知府,才低下頭來。

那小姑娘眼裏噙了淚,“仙女姐姐,我好餓,能不能賞我一口飯吃?”

另一個看着要更瘦小些的小姑娘也湊上前來,“貴人您心地善良,賞我們一口飯吃吧。”

他們都很瘦,皮包骨般的身子像是用枯樹枝撐起來的,一折就散。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子桑蘊有些暈乎乎的,心裏覺得他們可憐,只記得自己揮了揮手,錢袋子就開始迅速癟了下去。

祁酌定住步子,看着被一群乞兒環繞的,如散財童子一般的子桑蘊,似乎有些詫異,末了,唇邊浮現一絲笑意。

駱信趁機趁熱打鐵道:“我先前就與恂真你說過,公主殿下只是有些小驕縱,本性還是十分善良的,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祁酌可以看見,子桑蘊那華貴的裙擺上沾了不少髒污,如此金尊玉貴的一個人,面對這些低賤的乞兒時,面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她垂着首,目光好似憐憫。

祁酌見過不少達官顯貴,他們面對平民百姓時都沒有什麽好臉色,跟何況這些乞兒,大多還來不及近身,便被驅趕,但是……

他的目光定在子桑蘊的側臉上,認同了駱信所說的善良,身份如此尊貴,卻能體察蝼蟻疾苦之人,世間少矣。

不僅如此,公主府的侍衛也是訓練極好的,竟然還将一位被踩踏過的乞丐攙扶了起來,并帶到藥鋪上藥。

“是的,”祁酌回答駱信,“殿下的确善良,心懷天下子民。”

這群小乞兒呼啦啦來,又呼啦啦散,子桑蘊還沒從那左一句仙女右一句仙娥中緩過來,一側首,便與祁酌的目光對上。

四目相望中,子桑蘊率先別過了眼,心道不妙,看來今日的計劃又失敗了。

見她似乎氣沖沖地走了,駱信開始對祁酌解釋,“元安公主年紀小,面皮薄,不好意思見你也屬正常,更何況這裏這麽多人,小姑娘家家的,你能體諒對吧。”

祁酌稍微思考了一下,公主年紀小是真的,但是面皮薄就……

他看着子桑蘊的背影,搖頭笑笑不語。

回到公主府時,晼晚剛好回來。

子桑蘊問道:“知府怎麽說?”

“回禀殿下,那些孩子并非無父無母,并不符合入育幼堂的标準,”晼晚似乎有些不忍心,“他們的父母都是常年居住在此地的一些乞丐,他們生了孩子之後養到兩三歲,便讓這些孩子出去要飯,因為年紀小的孩子要的更多,他們就一個接着一個的生,官府曾經嘗試過把這些孩子接走教養,他們的父母卻不願意,除非官府一人交十兩銀子來買。”

這世上的确不是所有人都配為人父母的,官府每年支出的錢也是有份額的,花十兩銀子買一個乞兒不是不行,但是這種事情一旦開了先例,便會泛濫,那些懶惰的、只想靠着孩子掙錢的人,會選擇一個接着一個的生,一直生到他們覺得能夠賣出足夠的錢為止。

子桑蘊躺在榻上,閉着眼睛想了想,半晌,睜開眼,問晼晚道:“京中是不是有一位夫人支助開設了慈心堂?和朝廷的育幼堂一般都是用來撫養那些孤兒長大的地方?”

“是有這麽一個地方,莫非殿下您是想……”

子桑蘊坐起身來,“令府裏侍衛将那些沒有父母教管、年齡在五歲以下的孩子全都劫到慈心堂去教養,與知府打個招呼,晚上偷偷的去,不要叫人發覺。”

既然官府明的不行,那她就暗着來,那些孩子在慈心堂長大,好歹能學個養活自己的本事,總比他們在街頭乞讨,日後如他們的父母一般混混度日要來得好。

“還有,”子桑蘊叮囑,“與出面接頭的人交代好,不要透露是我做的,只說是一位北上的富商,日後每年會定額給慈心堂捐贈三千兩銀子,讓他們好好教養這些孩子們。”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子桑蘊揉了揉腦袋,有些頭痛,覺得這種費腦筋的事情果然不适合自己來做,她還是只适合在府上吃吃睡睡來得好。

想起來今日做一個心胸狹隘的女人的計劃失敗了,她嘆了口氣,決心等過兩日了再進行第二個計劃,勢必做一個惡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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