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23 獨家
女子聲音清脆, 而屋內祁酌卻是慢條斯理穿着衣裳,眼睫微動,并沒有回話。
果然, 過了半晌,子桑蘊有些疑惑的嘟囔聲響起,“咦,竟然猜錯了。”
這位公主的确有些小孩子脾氣, 祁酌搖搖頭, 決心吓一吓她, 省的她日後常來, 如此實在是太不合規矩。
又檢查了一下書本夾的地方十分完美, 子桑蘊便領着兩個侍衛準備回了。
走着走着,不知哪裏來了一陣陰風,她的後脖子好像被人給吹了一口氣,子桑蘊有些汗毛倒豎,轉頭看去, 身後依舊是祁酌那亮着燈的院子,并沒有旁人。
她握了握拳,掌心有些冷汗,步子也不自覺加快了一些。
身後侍衛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唉喲,誰打我!”
另一個侍衛也驚呼出聲, “有人打我!”
三人對視了一眼,子桑蘊強裝鎮定,“你們兩個大男人怕什麽?”
侍衛含淚, “打的疼啊殿下。”
祁酌一個文臣,怎麽可能會武功?子桑蘊心裏越想越不對勁, 兩步作三步飛快走着,等到翻過牆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她才憤憤道:“什麽破地方,牆這麽高,本公主再也不去了!”
才不是因為她膽子小,只是因為牆不大好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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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夏,子桑蘊就愛上了吃各種瓜,西瓜、香瓜和甜瓜,這幾日穆文帝特意又派遣宮裏的內侍送了一種通體金黃的瓜來,說此瓜水分足、滋味甜,比西瓜還要解暑。
子桑蘊咬了口西瓜,盯着這漂亮的金瓜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這瓜多不多?”
來送瓜的吳內侍答道:“多呢,只要殿下您想吃,要多少有多少。”
這不是吳內侍吹噓,這瓜是去年吐魯番進貢的時候送來的,穆文帝讓尚食局留了種子,今年種出來的瓜雖然比不得在吐魯番長出來的那些甜,但也很不錯,差不了多少。
子桑蘊本想給祁酌送瓜,卻又怕他曲解自己的意思,于是想了想,令人将緒風給傳了過來。
那日龍舟賽後,緒風被緒鳴打的在床上躺了好幾天,門也不能出,找娘哭了兩次,反而又被打了兩頓,表面上看着老實了,其實內心裏一直在找機會出門。
公主府的小太監來時,他的牙花子都要笑掉,對緒江說,“二哥你也看到了,這可不是我鬧着要出門,是公主殿下請我去,我不得不去。”
緒江吐掉嘴裏的西瓜籽,看了他的傻樣一眼,“去吧,只要不再和太傅作對就行,別的随你。”
緒風追問,“你擔心我?”
緒江斜他一眼,“怕你打輸了再丢人。”
緒風重重哼了一聲,因為心情着實是好的緣故,也不計較,牽了馬,往公主府去了。
日頭越發毒了,街道上都少有行人,大都等着傍晚時太陽落下了,才出來逛一逛。
緒風騎馬,進來時渾身上下都汗涔涔的,子桑蘊頗為嫌棄地揮了揮手,“一身汗味兒。”
緒風拿袖子揩了揩,嘟囔道:“這叫男人味。”
話雖如此,他還是拿白雨遞過來的巾子沾水認認真真洗臉洗手,一邊觑着子桑蘊的臉色,見她沒有那麽嫌棄了,才湊過去,嬉皮笑臉道:“這是什麽瓜,快給我也嘗一個。”
子桑蘊颔首,“吃吧。”
緒風可不覺得這人讓自己來就是為了吃瓜,他問道:“你找我是有什麽事?”
說起這個子桑蘊就煩,她現在可不敢再翻牆過去了,可又實在找不到什麽讓祁酌煩的法子,只能讓緒風來幫她想想辦法。
聽她說完,緒風眼睛轉了轉,“你說這個,我倒是知曉,我那年在上書閣讀書,太傅就特別愛吃糕點,不如你讓廚房做一份栗子糕送給他,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白玉軟酥,雅致極了。”
子桑蘊皺眉,“我送他愛吃的糕點,那不就是讨好他了嗎?”
“你把杏仁和栗子混在一起,太傅讨厭杏仁,你就弄一個栗子杏仁糕,不要叫他看出來就成了。”
“你的心思竟然如此巧妙,”子桑蘊驚訝,“我之前竟然從未發現。”
緒風道:“你上次也這般說過。”
子桑蘊皺眉,“有嗎?看來我記性不大好了。”
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杏仁糕,緒風忍不住偷笑,交代她千萬不能讓太傅看出破綻來,又多賴了一會兒,便走了,只是臉上笑意格外開朗。
公主府的廚子莫說是做杏仁栗子糕了,就算公主殿下要吃烏龜王八糕,他們都有法子做的令人看不出一丁點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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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祁酌今日右眼皮總是跳的厲害。
他望了眼日頭,明晃晃的,不像是要出事的樣子。
坐在他身前的穆文帝道:“你就如常上課便是,朕在窗外看看這些小子們有沒有刻苦學習。”
原本穆文帝是要來上書閣考核幾個兒子的,但是他思來想去,決心偷偷的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樣也能更好地知曉他們上課的真實水平。
祁酌自然不會置喙穆文帝的決定,眼見到了要上課的時辰,他便收拾好書籍,往講堂去了。
夏日的蟬鳴最容易催人起困,尤其是窗子開了,有幾縷不驕不躁的陽光、柔柔的風進來,拉着人的眼皮子都要撐不住。
四皇子無精打采趴在桌子上,嘴裏喃喃念着,“春日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魚蟲冬有雪,收拾書本好過年①,怎麽還不過年啊……”
五皇子也趴在桌子上,嘴裏叼着一根牛乳條,和伴讀說話,“今日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②”
八皇子雖說也是困,但比兩個哥哥好多了,好歹眼睛還是睜開的。
等到祁酌進來,一群人才強撐着精神坐直了身子。
穆文帝在窗戶外面看得直搖頭,決定明日把老四老五丢到演兵場練幾日,成日蔫蔫的像什麽樣子?
如往常般,祁酌看了眼犯困最厲害的四皇子,提問道:“不知四皇子可否談談對《治安策》的見解?”
四皇子清醒了一些,有些自認倒黴,怎麽好巧不巧的,第一個就點到了自己,他有些結巴道:“這、這……臣唯竊世事……”
磕磕碰碰念了兩句,又東一句西一句說了見解,祁酌擺擺手,讓他坐下了,又點了昌平世子來談談。
一刻鐘的時間內,祁酌一共點了五個人,其中四皇子最差,為了讓穆文帝更好了解到一群人讀書的情況,祁酌換了一個問題,又分別點了五皇子和八皇子,以及一衆伴讀。
不出所料,四皇子還是最差,就算祁酌這幾日每天都為他單獨授課,也改變不了什麽。
窗外的穆文帝看着四兒子一副不思進取的樣子,氣得臉都黑了,又見他分明不會,上課還左顧右盼,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等到下課的時候,讓李內侍将四皇子喊出來,痛痛快快罵了一頓。
四皇子欲哭無淚,讀書真的好難,他都是皇子了,為什麽還要讀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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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公主府的廚子手藝的确是好,子桑蘊看着廚房送來的,四四方方上邊雕刻着如意紋的糕點,拈起一塊咬了一口,霎時間唇齒內溢滿軟糯奶香,與栗子的香味,嘗不出有杏仁的味道。
子桑蘊滿意了,守着祁酌出宮的時辰,在府門口等他。
羅管家戰戰兢兢站在一旁,小心開口道:“公主殿下,要不您進去坐一坐?我們大人近來回府晚,您在外頭站久了,仔細累着。”
子桑蘊就等這句話了,聞言點了點頭,大發慈悲般,“那我便去府內等他吧。”
祁酌今日回來的的确是晚,一直等到天擦黑了,那道颀長的身影才出現在側廳門口。
子桑蘊往外象征性地走了兩步,“太傅,為何如此晚才歸府?”
許是因為今日太累了的緣故,祁酌竟然恍惚有種錯覺,好像兩人已經成了親,公主在等他t回家。
只不過瞬間,祁酌便将這個荒唐的念頭甩出了腦外,行禮後答話道:“今日陛下檢查幾位皇子課業,故而臣在宮內留的久了一些。”
子桑蘊有些感興趣,“誰的課業最差?是不是四哥?”
她好似已經篤定,眉眼彎彎的,眼波裏也漾着水光。
公主殿下今日穿着一身湖藍色的衣裙,看起來很是秀美,祁酌發現,無論何時見到她,她都打扮的漂亮,絕不會允許自己出現狼狽的一面,當然,哭除外。
祁酌笑笑,算是默認。
子桑蘊在掌心打了一下扇子,回首與白雨道:“我就說四哥那樣子,心思就不是放在讀書上的,他比我讀書還差勁。”
白雨看了太傅一眼,朝殿下比比眼色,示意她別忘了正事兒。
子桑蘊明白,正襟轉過頭,恰與祁酌含笑的目光對上,她一怔,差點淪陷在那清風般的溫和淺淡笑顏之中。
不得不說,夏日炎炎,多看看太傅,的确能夠解暑。
被白雨在身後推了一下,子桑蘊緩過神來,将茶案上的食盒往前推了推,柔聲道:“我聽聞太傅喜食糕點,便親自做了栗子糕來,還請太傅嘗嘗。”
‘親自’這兩個字她咬的尤其重,雖不是她做的,但落在旁人耳朵裏,還真有那麽一回事。
祁酌有些訝異,“殿下千金之軀,怎能為臣屈尊做此等雜事?”
子桑蘊口頭與他客氣,“只要是給你的,便都不是雜事。”
話落,她掩飾性地掩了掩嘴角,将食盒蓋子打開,“太傅你快嘗嘗合不合口味?”
雖然公主做過很多不着邊際的事情,但是在這一刻,祁酌的确心中頗為動容,他看了一眼那精致的糕點,心底雖說懷疑,但還是道謝,慎重地拿起一塊送入嘴中。
這事公主的心意,無論口味如何,祁酌都心懷感激,就算是如上回的粽子一般,裏頭藏着針,他想,他都不會有任何不滿。
出乎意料的,這糕點味道格外的好,也沒有出現金針、戒指和頭發,祁酌真心誇贊道:“殿下手藝精妙,此糕點十分美味。”
确認他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子桑蘊放心了,試探性問道:“當真?若是你不喜歡,便告訴我。”
祁酌道:“千真萬确,臣多謝殿下。”
一日的勞累好似在這一刻被掃淨,祁酌發現,殿下有時對他真的很不錯。
被他這麽盯着,子桑蘊有些不自在,還有一種做了虧心事後的心虛,于是站起身來,“那、那既然你喜歡、喜歡就好,我就先回了。”
走了兩步,祁酌的聲音又響起,“殿下。”
子桑蘊看過去,祁酌沐浴在暖色的燈光之下,眼底竟然帶着兩分寵溺,“路上小心。”
子桑蘊幹笑兩聲,就隔了一道牆的距離,路上小心什麽?
送走子桑蘊後,祁酌又吃了兩塊糕點,一直到府裏擺飯才停手。
糕點一盤有約莫八塊,為了不浪費公主殿下的心意,在飯後祁酌練了半個時辰的功,一直将剩下的五塊全都用完,才去沐浴。
遠山往浴桶裏倒水,半晌,忽然間問道:“大人,水燙不燙?”
祁酌搖頭,“不燙。”
遠山揉了揉眼睛,确認自己沒看錯,驚呼道:“大人,您身上怎麽全紅了!”
祁酌吃杏仁過敏,若是食用杏仁,便會全身泛紅,面上起疹子,但這件事除了貼身伺候的遠山和府裏的廚子以外,基本上無人知曉。
大夫來時,祁酌的面上已經生起了疹子,他沉着臉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遠山替他擦着發,嘴裏還絮絮叨叨,“哎呀大人,您都一把年紀了,怎麽還貪嘴吃杏仁?那東西您不能吃的,一吃就要發作,您怎麽就給忘了呢?”
話落,收到自家大人涼涼的目光,遠山默默閉了嘴。
祁酌忽然明白了為何今日子桑蘊的行為那麽古怪,原來早就是不安好心,看來自己還是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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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子桑蘊咬了口金瓜,問白雨道:“你說太傅吃了杏仁不會出事吧。”
白雨疑惑,“太傅只是不愛吃杏仁而已,會出什麽事呢?”
正在繡花的晼晚擡頭,“那……太傅吃不出杏仁的味道,殿下您送糕點過去豈不是做無用功?”
子桑蘊吃瓜的動作一頓,忽然間就沒了胃口,她還是疏忽了,下次一定要讓加大杏仁的用量,最好是叫他初入口時不知不覺,等入腹之後才發現自己吃的是杏仁。
白雨道:“殿下,您就算給太傅送杏仁糕去,太傅當着您的面也不敢不吃啊,您又何必大費周章?”
子桑蘊拉了拉身上的薄被,“你不懂,我是一個好公主,絕不做強迫他人的事情。”
白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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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酌第二日就告了假,此事在上書閣內掀起軒然大波,五皇子嫌棄地看着四皇子,“莫非因為你讀書太差,太傅羞于再來上書閣,所以才告假的?”
四皇子怒,“你去年的考核不也是最差嗎?那時候怎麽不見太傅告假?”
隆王世子勸架,“好啦不要吵啦,你們讀書其實都很一般啦,太傅絕對不是因為這個才不來的,有可能是病了。”
四五皇子對視一眼,“那不如明日我們出宮去看望太傅?”
八皇子小聲道:“讓太傅安心養病不好嗎?”
四五皇子一拍即合,決定明日就去看望太傅!
是夜,祁酌看着滿地狼藉,額上青筋直跳。
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門口的遠山道:“怎麽屋裏這麽大動靜都不知道進來看看?”
遠山撓撓頭,“小的進來看了,抓不到貓。”
雪沫趴在博古架的格子上,尾巴一甩,就将祁酌收藏的定窯瓷瓶又摔碎了一個。
祁酌閉了閉眼,溫聲道:“好貓兒,快下來。”
雪沫“喵”了一聲,尾音拖的極長,好似在挑釁,鑽到了另一個格子裏,對祁酌的話不置可否。
祁酌微微偏頭,對遠山道:“把門合上吧。”
遠山看了眼那壞貓兒,小聲道:“知道了,小的絕不讓旁人知曉屋內有貓兒的事。”
待門合上,雪沫便從博古架上跳了下來,又要往茶案上去。
祁酌眼疾手快将它按住,然後抱在懷裏摸着雪沫的毛,有些頭疼道:“摔我的瓷器做什麽?是不是太無聊了?明日給你找個玩伴可好?”
雪沫一雙藍眼睛看着他,眉頭好像蹙着,一副不認識他的模樣,兩只前爪不停推着他。
祁酌将它放到榻上,“不認識我了?”
他雖說起了些紅疹,但面容并未發生其他變化,這貓兒當真記性不好,竟然都已經不記得他了。
雪沫在他的衣服上聞了聞,有些猶豫地用爪子踩了踩他的手,“喵?”
祁酌想摸它的額頭,又被躲開,猜它餓了,讓遠山拿了一盤撕好的肉進來,放在雪沫面前,“吃吧,吃飽了就不要搗亂了。”
安置好貓兒,祁酌來到自己的書案前,看見被咬爛了的書籍,嘆口氣,開始收拾起來。
雪沫吃飽後便蜷在榻上睡了,遠山等人進來收拾的動靜也沒将它吵醒。
祁酌看着這只貓兒,走到榻旁想看看它,誰料雪沫睜開了眼,伸了個懶腰後順爪在祁酌手背上抓了兩條血痕出來。
這下饒是菩薩脾氣,都該有些生氣。
祁酌将這只不聽話的貓兒兩只爪子握住,被氣笑了,“怎麽吃飽了便不認人了?這是誰教你的?在別人府上還一點兒都不客氣。”
見雪沫還鉚足了勁兒踹自己,祁酌将它的四只爪子都握在了一起,不顧它的反抗在它頭上狠狠摸了一把。
低聲輕斥道:“小混賬,和你主子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