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第01章 01
晚風徐徐，夏夜星空下的慈善晚會觥籌交錯。
服務生端着托盤，在商界各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間自如穿行。
當他停下來時，旁邊伸來一只修長纖細的手，輕輕托起一杯香槟。
女人一面收回手，一面鎮定自若地同旁邊的人交談。
夜風吹動她月光般柔軟潔白的襯衣領口，吻過平靜的臉龐，自烏亮的長發間流走。
她眼眸低垂，鴉羽般的睫毛藏在金絲眼鏡後，淡然掩去眸中無波無瀾的沉靜，像一尊天塌下來都不會挪一下腳的佛。
下一秒，晚會又有新的人物到場。
有人笑着迎了上去。
她身邊的人也跟着看向那個位置。
“哦，是沈總和董事長夫人。”
她聽見有人說了這麽一句話。
沈總，沈文心，知名珠寶品牌的CEO，也是她的死對頭。
出于一些原因，她倆從上學讀書那會就開始不對付了，一直不對付到現在，業內都知道她倆不喜歡對方。
雙方業務上倒沒有沖突，有矛盾也不會鬧到面上，有時候不得不出現在同一片區域時，最多也是默不作聲地盯對方兩眼。
董事長夫人則是沈文心的後媽，靳含霜。
Advertisement
周邊的人的視線落在路雲舒身上，見她正喝着香槟看着沈文心的方向，便都默契地閉上嘴，面面相觑，不說話了。
這不，又盯上了。
路雲舒在看沈文心。
準确來說，是在看沈文心的身邊——靳含霜。
大開大合的卷發風情萬種，簡單的一字肩紅色禮裙包裹着高挑白皙的身體，就像一朵在火中怒放的玫瑰，豔光四射。
旁人總會不自覺被靳含霜吸引，不自覺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才會發現她身上原來還戴了那麽多華貴美麗的首飾。
她站在女兒沈文心的身邊，言笑晏晏。
沈文心也長得一副好模樣，短發利落，容貌精致，倆人瞧起來就跟姐妹似的。
這也沒錯。
畢竟靳含霜今年才三十四歲，也就比沈文心大七歲。
也比路雲舒大七歲。
才大七歲，做什麽母女？
做姐妹還差不多。
路雲舒放下手，默不作聲。
去年靳含霜的丈夫走了。
因病去世，生死無常。
所以靳含霜現在……單身。
可能是單身，也可能不是。
靳含霜可能有未公開的情人——與她性別相同的情人。
這就是靳含霜的秘密。
路雲舒知曉這個秘密。
因為她曾經親眼目睹靳含霜親吻情人。
她那會正在讀高中。
當她發現靳含霜的秘密時，靳含霜也發現了她。
靳含霜第一反應是意外，而後十分從容地讓情人離開，走到她面前，輕聲細語地與她說：“好孩子，你不會告訴別人的對嗎？”
她的确照做了，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
再後來，她長大了，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
比如，靳含霜有過不少情人。
這聽來很風流。
偏偏靳含霜有這風流的資本——生得那樣好看迷人，只要不殺人放火，怎麽都行。
以及，她的丈夫不在乎。
各過各的，不在乎，也不捅破，依舊維系着明面上的和諧。
路雲舒曾經對這樣的婚姻關系感到費解，費解歸費解，她倒也沒開口問過。
因為她和靳含霜……不是特別熟。
她們見面會打招呼，可是彼此之間的來往還沒她和沈文心的多——她上學那會運氣不好，一直和沈文心同班，低頭不見擡頭見。
這是路雲舒最遺憾的事情。
她比任何人都更想認識和靳含霜熟絡。
因為，她也有一個秘密。
路雲舒的目光再度悄無聲息地望向靳含霜。
那裏的光很明亮，可依舊掩蓋不了靳含霜的耀眼。
尤其是當靳含霜笑起來時，整個世界都會淪為陪襯。
……她還是那麽好看。
指腹輕輕摩挲着細長的高腳杯，路雲舒沉默不語。
很快，她看見和靳含霜母女聊天的人離開，二人身側空了出來。
一瞬之間，路雲舒心裏頭倏然湧出一股勇氣。
她拿起兩杯服務生端來的果汁，沖身邊的人禮貌颔首：“失陪一下。”
她徑直朝靳含霜走了過去。
沈文心剛和別人聊完，轉頭就看見死對頭拿着兩杯果汁朝自己走過來。
然後當着她的面遞給她後媽。
“晚上好。”
輕柔的話語，還挺有禮貌。
對她媽挺有禮貌。
對她則是簡單又短暫地遞來一個“你随便”的眼神。
沈文心：戚。
靳含霜接下路雲舒的果汁，笑眼彎彎，腔調柔軟動聽：“哎呀，謝謝～”
沈文心開門見山：“路總有何貴幹？”
“沒事。”
路雲舒看向靳含霜，神情乖巧。
“見到靳姐姐來打聲招呼。”
她以往也沒少打過招呼——對靳含霜。
總是很禮貌的，很克制的，像個乖小孩。
她還不愛叫靳含霜別的稱呼，就喊她姐姐。
靳含霜已經習慣了，此時也笑盈盈的：“乖～”
絲毫不受她和自己女兒關系的影響。
靳含霜轉頭問沈文心：“想喝什麽？酒還是？”
她晃了晃手裏的果汁。
沈文心往別處望了眼：“酒吧。”
她挪動腳步：“我自己拿就行。”
剩下路雲舒和靳含霜留在原地。
路雲舒主動挑起話頭：“最近過得好嗎？”
靳含霜聽見這個問題，很輕松地笑了一下：“當然好呀，我能有什麽不好的。”
她知道沈文心和路雲舒互看不順眼，但這不影響她和路雲舒交談。
在她眼裏，沈文心和路雲舒都是小朋友。
小朋友們的矛盾有點幼稚，但不會波及旁人。
而且她和路雲舒也算認識，聊兩句天也沒什麽。
最重要的是，路雲舒在她面前很乖。
路雲舒不會和別人一樣叫她“沈太太”，而是喊她“姐姐”。
她更喜歡“姐姐”這個稱呼。
路雲舒很喜歡聽她說話。
靳含霜的聲音成熟溫柔，說話時軟軟的，自帶親和感，還有點像撒嬌，總會讓人情不自禁地覺得眼前人很可愛……也很迷人。
靳含霜飲了一口果汁，緊接着便聽見這位小自己七歲的路總忽然問了一句：“最近有女朋友了嗎？”
她不禁看向路雲舒。
路雲舒知道她的性取向。
當年被路雲舒發現後，她就沒有否認，很坦蕩。
現在也很坦蕩。
她笑了一下，聲音還是軟綿的：“沒有哦。”
她唇角上揚，眉目漂亮風情，挑逗的話語張嘴就來：“怎麽了，你要追姐姐嗎？”
玩笑話飄蕩入耳。
路雲舒分辨出裹在其中的笑意，表情依舊一本正經。
她一本正經地“嗯”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可以嗎？”
打蛇随棍上。
結果換來的是靳含霜更加明朗的笑。
她的手臂被靳含霜輕輕拍了一下，是長輩特有的那種慈愛輕撫。
“你這孩子也學會開玩笑了呢。”
“……？”
靳含霜看見有不認識的人朝她們走來，猜測是找路雲舒的，便說：“行了，不逗你了，有人來找你了，你忙你的吧。”
靳含霜說完便離開，轉身去找女兒沈文心，顯然沒将路雲舒的一本正經放在心上。
路雲舒目送她離開，藏在鏡片後的一雙眼睛晦暗不明，似含千言萬語。
她的秘密……是她。
……
她們開始頻繁地遇見。
在不同的地方。
在靳含霜喜歡去的地方。
靳含霜和朋友坐在常去的咖啡廳裏聊天，吃下午茶。
不經意間，她又看見路雲舒了。
路雲舒在前臺要了兩杯美式。
轉頭時，兩人目光相撞。
路雲舒沖靳含霜笑了一下，轉頭繼續跟櫃員說話。
再過一會，靳含霜就看見服務員端着兩份甜品過來了——是她最喜歡的那種口味。
甜品一份給她，一份給她的朋友。
靳含霜下意識看向櫃臺，路雲舒已經走了。
這時，她手邊的手機響了一下，彈出兩條微信信息提示。
是路雲舒：
[下午好]
[用餐愉快]
還是她想象中那般有禮貌。
她回了一句謝謝就放下手機，朋友調笑的聲音也随之落在她耳畔：“你們沈家的死對頭怎麽一直在請你吃東西啊？”
靳含霜拿起叉子，笑意懶懶的：“這話說的，人家不也請你吃了？”
朋友笑道：“我和她可不熟，而且你不是一直都說她有禮貌嗎，那請你不請我多不好看，多沒禮貌？所以請我只是人家的‘順便’咯。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吃她送的東西沒問題嗎？”
“有什麽問題？她給我下毒了？”
“我是說，文心知道了不會生氣？”
“生氣？就這個呀？我家文心才不是這麽小氣的人。”
“噢——那你想過路雲舒有什麽問題嗎？”
靳含霜擡眸望向她，輕托下巴：“有話直說，別打啞謎。”
朋友笑道：“我只是好奇她為什麽總是請你吃東西，最重要的是，她請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她是有求于你，還是對你……”
朋友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揚了一下眉頭。
不是一次兩次，是每一次。
每一次她們遇見路雲舒，路雲舒總會請她們吃點什麽，店員端上來的東西永遠符合靳含霜的口味。
這可太耐人尋味了，杜夢瑩忍不住多想。
靳含霜挖下一小塊甜品，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人家客氣客氣罷了。
“她不了解我喜歡吃什麽，這家店的人可了解。”
哪有那麽多亂七八的理由，路雲舒付個錢，讓店員給她們上她們最喜歡吃的東西就行了。
她對路雲舒來說又不是多麽重要的人，亂自戀什麽？
“不準瞎猜了，”靳含霜掐斷杜夢瑩的胡思亂想，“人孩子是個正經人。”
一個斯斯文文的正經人。
一個對她沒有圖謀的正經人。
杜夢瑩聳了聳肩。
“好好好。”
……
靳含霜和路雲舒又見面了。
在同一家咖啡店的門口相遇。
這次靳含霜身邊沒有別人。
路雲舒也沒有再通過微信和她打招呼。
“下午好。”
還是那麽有禮貌。
靳含霜見她要往店裏走，當即轉身跟上她，唇角含笑道：“路總請了那麽多次客，也該輪到我請路總了。”
路雲舒沒有推脫，溫聲應好。
打包了咖啡，兩人走出咖啡店。
她們的車停在同一個地方，所以方向一致。
路過的一扇扇玻璃窗門映照出她們并肩同行的模樣。
靳含霜側首，在玻璃上看到走在自己身邊的人。
烏黑的長發，斯文的金絲眼鏡，整潔柔軟的淺藍色襯衣和黑色西裝長褲，幹淨利落，成熟大方。
“我們路總長得果然很标致。”
斯斯文文的，就是不說話時看着很生人勿近，頗有點清冷疏離，遙不可及的味道，但這反而讓她更漂亮了。
有時候越清冷就越撩人。
要是再有點反差……不得了。
靳含霜收住發散的思維。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路雲舒看向靳含霜，正好看見她轉頭沖着自己笑。
笑意蕩漾在靳含霜的眼尾，懶懶的。
“我們漂亮的路總談戀愛了嗎，交男朋友了嗎？”
“沒有。”
路雲舒的回答很果斷。
“不喜歡男的，喜歡女的。”
直白得讓靳含霜都愣住了。
這櫃門猝不及防就在她眼前踹開了。
好坦蕩，坦蕩得要命。
比她認識的一些人坦蕩。
靳含霜忽然想起朋友的話，不禁重新審視眼前的人，啓聲問：“話說回來，路總最近怎麽總是請我吃下午茶？是不是……”
放慢的語調扣緊路雲舒的心弦。
她發現了嗎？
會是什麽反應？
會拒絕嗎？
随着靳含霜唇瓣一開一合，在緊張期待的心跳裏，路雲舒終于聽到答案——
“是不是有什麽事需要姐姐幫忙呀？”
路雲舒：“？”
靳含霜單手捧着臉，苦惱道：“可姐姐也不知道能幫你什麽忙，你工作上的事情我又不懂，也不方便知道。
“難不成……是感情問題？”
她交過很多女朋友，或者說是情人，感情方向經驗确實更多一點。
但對方是路雲舒……這樣的人真的會為愛苦惱嗎？
靳含霜忍不住多看了路雲舒兩眼，對方陷入了沉默，兩條眉毛輕輕皺在一起，也不知是被她說中了還是覺得她的猜想是無稽之談，莫名其妙。
見狀，她笑着擺擺手：“我亂猜的，不要放在心上。”
她轉身就要走。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手忽然被人抓住。
她回身看向身後人，只見對方萬分認真地看着她，啓唇道：“你猜對了。”
靳含霜輕輕眨了兩下眼睛。
一個小計劃在路雲舒腦海中誕生。
她看着眼前人，手上微微緊了緊力度：“我喜歡一個女人，很喜歡很喜歡，可她似乎并不在乎我。所以我想追求她，想表達我的喜歡，想讨她的歡心，希望她能看見我，希望她也能喜歡我。
“可我沒有戀愛經驗，不知道該怎麽追求她，讨她歡心。”
忽然有一陣風吹向她們，吹起她們的黑發，吹散周遭的聲音。
路雲舒好像被風推了一下，朝靳含霜靠近了一步。
靳含霜看見路雲舒認真的目光從鏡片後傳來，模樣嚴肅又分外純情。
她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既真摯又苦惱，顯得有點可憐——
“姐姐，幫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