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狠人
狠人
等到沈闫終于離開的時候,幾乎将被褥拉到鼻子上的越襄慢慢睜開了眼睛,警惕的在裏面看了一眼,确認沈闫是真的走了,她才猛地将被褥掀開,自己坐起來在那裏深呼吸。
剛才是真困了,本來是應該立刻秒睡的。
可是誰能在沈闫這樣的目光底下睡着呢?
越襄都沒有睜眼,就覺得沈闫那如有實質的目光太過令人難以忽視,炙熱到令她覺得如芒在背,那種被盯上的感覺太過強烈,哪怕是逃離了沈闫的懷抱也逃不出去似的。
她很緊張,生怕沈闫追上來,幾乎是屏住呼吸裝睡的,也不知道沈闫看出來沒有。但是他終于在盯着她看了許久之後離開了。
倒不是沈闫自己要走的,是他身為掌印大太監,還要批紅,實在是公務繁忙,有人在外頭小聲禀報說值房那邊派人來請了,沈闫是不得不走。
折桂和鵲枝正給越襄理好了帷帳,準備悄悄退出去守在外頭,結果越襄一下子起身,倒是把兩個丫頭吓了一跳。
還好穩住了。
折桂一臉擔憂:“娘娘是有哪裏不舒服麽?”
方才不是還睡下了,怎麽這會兒起身了?看這個樣子,倒像是沒有睡着。像是故意做戲等着沈掌印走。
越襄搖了搖頭,除了困倒是沒有什麽別的不妥當。
她方才驟然驚起,衣裳頭發難免有些亂糟糟的,折桂和鵲枝便又挂起帷帳,上前來為她打理。
這會兒算算時辰,當是晌午之後了,沒了之前那麽悶熱,長樂宮中靜悄悄的,裏頭的動靜此刻也傳不t到外頭去。
越襄将被褥挪開些,就倚在軟枕上問折桂:“宮裏上下可知道沈闫來了我這裏一趟?”
折桂道:“并無人知曉。”
鵲枝也道:“沈掌印這裏将宮道上清了個幹淨,沒有人知道沈掌印入宮。奴婢也按照娘娘的吩咐,将長樂宮上下的人都安置妥當了。也無人看見沈掌印來過。”
越襄還是願意相信沈闫的。但她也确實是做好了些準備。
要真是死在了這事上,想來以沈闫對小太後的在意,應該不會讓這事就這麽簡單的糊弄過去,不管怎麽樣,應都不會放過對小太後下手的越家人。
也不枉她穿越到人家身上一回了。臨走也是替人家了了這樁事情。
但顯然沈闫之用心,比越襄所想的還要深。南疆的毒都叫他給查出來了。
她又不是無知無覺的懵懂少女,不可能不知道沈闫的眼神代表的是什麽。
那樣侵.占性的目光落在眼裏,誰能相信沈闫是個太監呢?
她就說了,太監也是男人,也會有需求的。
“沈闫他喜歡什麽?”越襄冷不丁的發問,令折桂和鵲枝愣了愣。
随後兩個丫頭對視一眼,折桂才慢慢道:“奴婢進宮這些時日,并不曾聽說沈掌印又特別偏愛的什麽。”
她們在進宮多久呢?和越襄一起來的,至多大半年的時間,哪能對宮裏的事情樣樣都熟悉?
當然了,面上是都說,太後如今是宮裏的女主子,宮裏的一切皆由太後做主,可實際上,才來了大半年的年輕太後,哪比得上這些在宮裏待了十幾年的人呢?
哪怕她們已經努力将這宮裏的一切都摸透了,也總有些陳年往事是不知情的。
何況小太後年輕,年紀又小,被越蘅當做控制的傀儡入宮後,叫他和先帝哄着一心一意的只在朝務上繁忙,對後宮的事情并沒有熱衷與在意,大面上過得去也就是了。
因此許多的細枝末節的事情在小太後眼中無足輕重,折桂與鵲枝精力有限,哪裏又能面面俱到呢?
上頭的主子對太監都不甚關注在意,她們就更不會費心研究沈闫這個人了。
越襄淡淡垂眸,嘴巴裏還帶着好些苦味,生吃毒蟲內膽,真是要了命了。
沒想到穿越一回,也被迫把自己逼成了這樣的狠人。
她看着跟自己的兩個丫頭:“他從小待在宮裏伺候人,跟着師父一路上來,人人都說他沒怎麽吃過苦。可有了權勢的大太監什麽樣,你們想必這幾個月沒見過也聽過了。伺候先帝數十年,臨走賜死陪葬,這樣的人小心翼翼的服侍主子,私底下還真把沈闫當親兒子待嗎?”
“把自然也是磋磨出來的。”
“孑然一身十幾年,得勢了也不收徒弟不要幹兒子,宮外明面上只有一座宅子,天天忙着朝務,跟朝臣們打交道,還總領着廠衛的差事,手底下的爪牙勢力遍布京城,各省更不知還有多少。這樣的人,他能光風霁月嗎?”
越襄緩緩道:“女.色。錢財。”
“你們瞧着,他應該是偏愛殺人吧?”
一句話,把兩個丫頭的臉都吓白了。誰沒聽過沈閻王的诨名呢?
越襄拍了拍兩個丫頭的手背以示安撫:“別怕。他也不會殺了你們的。”
“以後跟着我,也不必怕他,照舊記着你們是太後近身侍女,他也忌憚着。該攔着的時候,大膽出來攔着不要怕。說這些,就是想叫你們清楚,以後他來長樂宮的時候,怕是多着呢。”
越襄心裏琢磨,要真是對女人感興趣,肯定不能随便指個人過去。別人不拿太監當人,她以後和沈闫互惠互利的合作,少不得面上要應酬的。
要是能有個沈闫喜歡的人在跟前,也确實不錯。
多少得叫沈闫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她是真沒想着把自己搭進去的。
不過,若找不着這樣的人,自然用別的打動沈闫的心,也都是好的。可這事也不能輕易露出來,沈闫心思深脾氣扭曲,要是刺激狠了,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因此越襄也不過想一想,不曾對兩個丫頭說起。
這話一出,倒是叫兩個丫頭想起方才聽見的那些話來,一時眼睛都紅了,鵲枝低着頭就開始抹眼淚,折桂也替自己主子委屈。
“娘娘,那以後府裏——”這可是親生的女兒啊,怎麽狠心下得去手的。折桂眼睛都紅透了。
越襄握着兩個人的手:“以後府裏的事,還如同從前一般,我如何行事,你們态度便是如何,萬事有我,自然也萬事聽我的。真要是和府裏鬧起來,我也會想法子将你們家裏的人都從府裏接出去的,另有安置。如今,還就繼續替我在府裏做事吧。老爺和夫人,這不是還沒有發現麽?”
折桂與鵲枝始至今日才終于明白,主子的不一樣到底在哪裏了。
從前雖然也有自己的定見,但從小規訓如此,事事都會聽老爺夫人的安排,從無違拗。
如今主子自己做主,終是肯掙脫府裏的枷鎖桎梏,肯為了自己活一回了。這性命撿回來了,哪怕是落在沈闫的手裏,似乎也是好事。
至少主子自己這裏有了轉圜布置的餘地。
兩個丫頭的差事就是伺候如今大周的太後,她們不是主子,她們只需要本本分分的辦差,主子如今神思清明,辦事自有定見章法,胸有丘壑的人領着走,她們不需要想太多。
瞧着兩個丫頭定了心,越襄自己的心神也慢慢緩和下來,這一回是真的要睡覺了。
她踏踏實實的睡了一場,醒來的時候殿內幽暗燭火輕晃,緩了一回起身,大大的神了個懶腰,頓覺神思清爽。
就是有些餓了。
喚人來梳洗傳膳。
越襄這會兒還不能放開了吃,自己要了些黃粥小菜,又依着口味要了些鹹香的脆蘿蔔來,還有一份大燴清面鴨肉,撕的碎碎的,倒是很下飯。
大半個月才得以這麽舒坦的吃一回飯,越襄難得露出笑臉來,折桂見主子吃得高興,她也跟着高興。
鵲枝捧着個漆黑的盒子送到越襄跟前來,但并不靠近,好像那盒子裏的東西會沖着越襄的膳食似的。
“什麽東西?”越襄随口問道。
鵲枝輕聲說:“沈掌印令人送來的。說娘娘一定用得上。”
越襄目光微凝,揚了揚眉,她吃飽了,膳食就撤下去了。
這才示意鵲枝近前來,叫她把盒子打開來瞧一瞧:“送的什麽?搞得這麽神秘。”
盒子剛打開,一股子甜膩的香氣就沖鼻而來。
鵲枝往後退了好幾步,越襄拿着帕子捂住口鼻,叫鵲枝到她跟前來,借着殿內明亮的宮燈看那盒子裏的東西。
一盒子整整齊齊擺放了二十個蠟丸。本來沒有這麽重的味道,但因為都放在一起,味道就顯出來了些。
也是越襄對這個味道敏感,換了旁人,也不過是覺得這個味道甜些罷了,并不會多想什麽。
到了這會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沈闫把清臺郡主給越襄的那個蠟丸給複制出來了。一做就是二十個,全送來了越襄的跟前。
也不問她要做什麽,也不管她要怎麽做,這東西不是種毒,是用來成瘾的毒,配方就在越襄給沈闫的玉蘭花裏,要想做出來是能做的。但別人沒這個東西肯定做不出來。
有人拿這東西來害越襄,沈闫就一股腦給越襄,叫她去報仇。
看看這手筆,有權勢膽子大的掌印大太監就是不一樣。是個妙人啊。
越襄隔着帕子拿着蠟丸看了好一會兒,還真是跟以前的一模一樣的,她将東西放回盒子裏,這東西能唬人,确實是有些用處的,也能用得上。
她叫鵲枝好生收起來,等殿裏的氣味都散了,才把那帕子叫折桂拿出去處理掉。
沒吃藥沒上瘾的人不怕這個氣味,越襄還是要注意些的。
等兩個丫頭又回來伺候了,越襄才笑道:“我就說了,沈大人的愛好是殺人。”
要換做是沈闫,怕是要一股腦的把這二十個蠟丸喂給越蘅和清臺郡主。他一口氣送來二十個,不也是這個意思?
這劑量吃下去了,那還能活麽。
鵲枝瞧了瞧眸中似有溢彩流光閃過的太後娘娘,主子如今也是愛說些玩笑話了,真的很少瞧見主子真心笑成如此模樣。
主子肯笑,那還是在宮外的時候了。
她沒來由的想,她倒不覺得沈掌印的愛好是殺人。鵲枝偷偷瞧了自家主子一眼,沈掌印的愛好,明明就是讨主子的歡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