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如約
如約
兩個丫頭如今摸出越襄的性子和從前不同了。
從前主子清高孤傲, 不管是進宮前還是進宮後那一段時日,都是容不得這些話入耳的,折桂與鵲枝也不敢說。
若一定要厘清的話, 失憶之後的主子仿佛更溫柔可親了些,更容易叫人接近,也更有人情味了些。
哪怕主子不曾中什麽送天青的藥,從前的越氏嫡女是絕不可能與她們說這些話的。
折桂與鵲枝不得不承認, 她們以前是主子的侍女,固然心疼主子, 可如今似乎關系更親密了些,說句大逆不道的話, 更有些相依為命的感覺, 她們自然比之前更放松了。
這些話盤桓在心中多時,總算是找着機會說出來了。
“沈掌印如今這樣,娘娘這裏總是要拿出個章程來的。”
折桂道,“鵲枝的話雖然大膽,但也不失為娘娘現下最好的法子。”
畢竟她們主子的性命還要靠着沈闫來續。送天青的解藥一日沒有試出來, 那來自南疆的毒蟲內膽就要繼續吃, 除非能尋到主子自己的人去南疆取用。
但主子與沈闫之間, 總是不能撕破臉的,即使沒有毒蟲內膽牽系,還有利益關系。
鵲枝難得被折桂認同,見越襄沒有駁斥她,便将她的想法一股腦的說出來。
鵲枝道:“娘娘也不必真的與沈掌印如何, 只需給些甜頭将人吊着。再找些事情給沈掌印做, 讓他無法糾纏娘娘。那些太監用在宮女身上的法子,奴婢就不信沈掌印敢給娘娘用。”
兩個丫頭去了解了一番, 着實是大開眼界了。
本來鵲枝是很不願意的,但折桂勸了她一番,那些話她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是很對的。
——咱們兩個身為太後娘娘身邊的掌事大宮女,長樂宮內外都是咱們一手把控的,将來肯定還要管着宮中之事,本來就年輕,生怕壓不住人。還不趁着如今多經一些事,多見一些事,難道還等到事到臨頭娘娘自己個兒面對麽?
大宮女就該臨危不亂,就該把什麽都想到了,把事情妥帖周全的處置好。
臨危不亂的前提是什麽,就是得什麽都要見一見。見的風浪多了,還怕什麽小魚小蝦呢?
越襄很高興兩個丫頭觀念的轉變與前進,這等開放的願意學習的态度當然是很好的。
但是這其實還是遠遠不夠的。
那個有名的漢墓裏出土的那個雙頭銅.祖她又不是不曾見過。兩個丫頭把她當成了清流世家裏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的貴族女子,殊不知這裏頭芯子早就換了,她們要是想,她甚至都能順手給兩個丫頭當場寫個激.情十萬字來闡述一下。
要說沈闫,沈闫那個樣子,還有什麽不敢的?
但大灰狼也确實還沒有進來。
越襄不似兩個丫頭那麽天真,沈闫只是身體和尋常男人不一樣,生長環境不一樣,他又怎麽會沒有成年男人的心态呢?
說不準他只會更扭曲。
想一想,她其實對沈闫一無所知。
折桂說完,見越襄久久不應,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一時心內忐忑不安。
恰是此時,黃昏日落,最後一點輝光掩映下去,尚未點燈的屋內就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了。
越襄坐着的地方正好隐在昏暗之中,哪怕是侍奉在跟前折桂與鵲枝也瞧不清越襄的神情,在這樣難言的沉默中,折桂和鵲枝撲通兩t聲先後跪下。
“奴婢失言,請娘娘責罰!”
越襄吓了一跳,忙道:“起來起來。你們倆跪什麽啊。”
“屋裏太暗了,去點燈吧。”
也是一時說話忘了時辰。
折桂起身去點亮屋中宮燈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結果一轉頭,卻瞧見越襄滿面柔和笑意,眸中絲毫沒有半點不悅,還是如尋常一般笑吟吟的模樣。
鵲枝也站起來了。
越襄還念叨她們:“以後別動不動就跪。也別跪的那麽大聲音,年紀輕輕的還是要小心膝蓋。別給弄傷了。”
“我如今也不至于聽這樣幾句話就生氣。你們兩個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想說的話都是為了我好,我還能怪罪你們麽?以後想說什麽便說,我不會生氣的。”
折桂和鵲枝兩個眼睛都有點紅。
越襄就笑着逗她們:“去了解了一番宮女和太監對食的事兒,心裏有沒有害怕啊?這裏頭也不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吧?總有些人是想要逼迫旁人的。”
兩個丫頭都搖頭,鵲枝道:“奴婢們不怕的。”說是不怕,但還是忍不住抿唇,眼神有些飄忽。
越襄垂眸一笑,不曾深究,也不曾追問。
這會兒沒人會來,屋裏點着的宮燈明亮溫柔,禪房裏的一切布置都是用來靜心的,越襄覺得這麽安安靜靜的與人說話十分的安全舒适。
她幹脆脫了鞋襪,自己倚在榻上,眉目間習慣性的深思,卻閑閑問兩個丫頭:“貴太妃德太妃賢太妃還有太嫔們的宮中,有沒有這樣的事?”
沒有問再往下的先帝嫔妃,是因為再往下等級的嫔妃們是好多人住在一起的,就跟個大通鋪似的,日日朝夕相處四目相對,有那麽一點動靜人人都知道,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何況大周後宮管理甚嚴,也出不來這等事情。能做出這等事情的,總是要時間空間都允許了才成。
要不然怎麽說深宮寂寞呢?
鵲枝輕輕點了點頭:“有的。”
越襄眉目一流轉,含笑問道:“貴太妃德太妃還有賢太妃,身邊可有養着俊秀的太監呢?”
她問的含蓄,折桂和鵲枝兩個一望見越襄眸中的光,就知道這是個什麽意思了。
鵲枝說:“不曾有。太妃們身邊有品級的掌事太監都是當初她們入宮時就跟着的,年紀都已經很大了。就像先帝身邊的那位洪公公一樣。”
那位洪公公,就是先帝臨終前下旨要一同陪葬賜死的前任掌印大太監。
折桂輕聲道:“幾位太妃都是從先帝還是親王的時候就陪侍在身邊了。賢太妃甚至比先太後還要早侍候先帝。這些年與先帝都有了很深的感情,先帝去後,幾位太妃都因為傷心過度病倒了。”
越襄帶着人入宮的時候,正是幾位太妃生病的時候,折桂幾個都是跟着瞧過的,那可不像是裝病,是真的病了。
到底是跟前一起從潛邸而來的,相伴數年,怎麽可能對先帝沒有感情呢?又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心神憔悴之下,生病也是尋常事。
幾位太妃和等級低些的嫔妃主子們不會有這樣的事,可那些年輕的才進宮不過幾年的年輕嫔妃們,那些又夠資格住單獨配殿的嫔妃們有沒有這樣的事情,就不好說了。
畢竟都已經是先帝的人了,宮中如今的聚焦也不在她們身上,只要安安靜靜的不作妖,私底下鬧出這樣的事也不會有人捅出去。
折桂的意思是,越襄若是想知道,可以去查清楚。
越襄輕輕搖了搖頭:“不必查。”
她想知道的也不是這個。只要這座宮城還在,這樣的事就永遠會隐藏在昏暗之中。
總不能要求燈亮着而沒有影子吧?水至清則無魚。
這禪房布置的十分素淨清雅,只是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挂在外頭屋間牆上的是一幅山水畫。
覺空寺的住持特意獻出來的,想要給太後娘娘觀賞的,早年越蘅的畫。
越蘅還沒有做上閣老的時候,還是個年輕的意氣風發的清直良臣。先帝登基後就得了先帝的重用,一路扶搖直上,更是因為一手的好畫好字得了先帝的贊賞,稱朝中沒有人能比得上越蘅。
越蘅年輕時候的墨寶可不多見了。
這主持這裏有真跡,還托人帶話,想求太後娘娘的墨寶,想要與這畫挂在一起。
越襄聽了并無回應。出家人不理塵世之外的事情,可這覺空寺是皇家寺廟,是真的不知道太後如今與生父與越閣老的關系微妙麽?
楊氏的事情一出,清臺郡主可有大半個月不曾入宮了。外頭的人都是看着的。
越襄盯着那幅畫瞧,卻還是無意深究這住持的意思究竟是不是越蘅的意思。
這回越襄半晌不說話,折桂和鵲枝也不曾相擾,安安靜靜的陪着,只是見越襄一直盯着那幅畫,折桂便輕聲道:“奴婢将這畫換下來吧?”
免得主子瞧了不順心。
“不用。”
越襄瞧那畫畫的還挺好的,能從中窺見幾分越蘅早年的心性,她沉吟片刻後道,“沈闫早年在宮裏的大小事跡,宮中可有記錄?”
折桂被問的一愣,有些跟不上越襄的思路。
倒是鵲枝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但不知娘娘所說的記錄,究竟是哪方面的?若是沈掌印沒有動什麽手腳的話,宮裏記檔應該能查到沈掌印是何時入宮的,何時升遷之類的。”
這些又有什麽用?
越襄追問道:“諸如他說的一些話,辦的一些差事,早些年可能沒有,近些年的也沒有嗎?”
想知道沈闫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內裏。
小太後記憶全無,便是記憶都有,大概也是對沈闫這個人一無所知的。
他的喜愛太過輕易,他的痛恨又稍縱即逝。
明明和小太後毫無交集,那恨意竟能維持數年之久。他沈闫就是這麽小心眼的一個人嗎?
那為何明明想查土地丈量的事情,為何口是心非,又為何不能查?最關鍵的是,他都瞧的如此通透了,又是為何非要查?
總是該有個源頭的。
難道這人黏黏糊糊霸道強勢的纏上來,就真的只是為了小太後這一張臉嗎?
他內裏風韻天成,在先帝和他師父的身邊還能養成如此氣韻學識眼界胸襟,會只是這麽膚淺的一個人嗎?
沈闫的一切都是秘密,也是謎題。越襄甚至在想,是不是先帝和那位洪公公刻意将他養成這個樣子的?
越襄也不得不在意,先帝臨終前将沈闫單獨叫去說的那些話是什麽?又或者說,是不是有關于她?
折桂道:“沈掌印再是厲害,那也是伺候先帝的奴才。如今先帝去了,沈掌印便是皇家的奴才。”
一個伺候人的奴才,這宮裏誰會将他的言行事跡記錄下來呢?
越襄道:“你們講他是南邊人,具體是哪裏的人?又是如何因災情流落到京城來的?”
大周的京都地理位置還是要偏南一點的。
長樂宮中藏有大周的疆域地圖,越襄早就看的了然于心了。
京城的位置就好比古時的金陵,比金陵還要偏西邊一些。
若這樣還講沈闫是南邊的人,那就真的是很南了。
折桂鵲枝俱都搖頭,稱奴婢不知。
那會兒沈闫還名不見經傳,誰會在意一個小太監的來處?是後來跟着洪公公做徒弟,還是洪公公問起,宮裏的人才知道這個漂亮的小太監是南邊來的。
但随着沈闫在洪公公跟前的得臉,欺負他的人漸漸減少,就沒有人能随意盤問沈闫了。自然沒有更多的故事流傳在宮女太監之中。
要說進宮的時候,折桂與鵲枝還不甚注意這個,如今随着越襄與沈闫之間接觸這樣多,她兩個丫頭早就私底下去探聽的明明白白的了。
可這位沈掌印,實在太過神秘,也沒有什麽事跡叫她們探聽到的。
越襄倚着軟枕,随手用卸下來的金釵撥弄了案幾上的燭臺光亮:“那便只有派人去一趟南邊,親自查一查了。”
可她手裏,無人可派。
兩個丫頭同她一起發愁了一會兒,鵲枝忽然眼眸一亮,輕輕扯了扯折桂的衣袖:“姐姐,你的那個四哥不正好閑着麽。可以叫他為娘娘走一趟啊。”
越襄耳朵尖,聽見了:“什麽四哥?”
這一問,折桂的臉就紅了。越襄仔細看了,是羞紅的。
鵲枝嘴快,便道:“娘娘不知道,這事兒折桂姐姐怕擾了娘娘的清淨,一直不曾提起的。是奴婢覺得,這個四哥啊,是最合适替娘娘辦差的人。”
卻原來這人是早年折桂爹娘還t是莊子上做管事的時候,遇見的一個小男孩。
那會兒這孩子父母生病死了,成了孤兒。是折桂的爹娘收留了人家。莊子裏用不着這麽多的人,這孩子幾年後被大管事趕走了。
自己在外頭的營生倒是叫他慢慢做起來了。是個走南闖北的行腳商。
這孩子大名叫元生,四哥是他行四,家裏只剩下他一個了,他又比折桂大些,才這樣叫他的。
“這兩年四哥回來報恩,折桂姐姐爹娘就瞧中他了。”
鵲枝小聲道,“奴婢們家裏都是跟着娘娘辦差的,如今心思都轉過來了,本來還想着替奴婢們預備着将來和府裏的管事們婚配的。但奴婢們不願意離開娘娘身邊,這事兒也還要娘娘點頭的,又有好幾年,這話就不曾再提了。”
“四哥給折桂姐姐提親了,說是願意等折桂姐姐,不管多少年都願意等。家裏的爹娘們自然覺得婚配外頭的不如知根知底的。奴婢嘛年紀還小,折桂姐姐的事,爹娘們就替她想着呢。”
“四哥如今就住在京城裏,他是在外租住的,府裏一概不知道,原來的大管事早就去了外省管田莊了。除了奴婢們家裏,外頭的人都一概不知的。”
鵲枝掰着指頭道,“奴婢聽折桂姐姐說了,四哥人聰明機靈的,又是行腳商,身上沒有牽挂,人人都願意親近這些走南闖北的貨郎們。為娘娘打聽消息再合适不過了。他一心都在折桂姐姐身上,絕不會背叛娘娘的。”
越襄聽了,含笑看向折桂:“你覺得他合适嗎?”
折桂抿唇道:“情形和鵲枝與娘娘說的是一樣的。奴婢聽娘娘做主,但他這個人奴婢這幾年也是不常見的,不敢說性情如何。奴婢爹娘本來不敢信他,是他在佛前發下重誓,說對奴婢是鐘情而非只是報恩。”
“娘娘若要用他,也不必叫他知道始末,更不必知道是為娘娘辦差,只推在奴婢身上,奴婢的爹娘會安頓好一切的。”
越襄道:“那就試一試吧。你們家已都是予的人,他若果真要娶你,也要過了我這一關才成。若不是個好的,将來怎麽放心把你交給他?”
“只一條,沈闫掌京城廠衛。先帝将洪公公的人都殺了。從前近身伺候過的也都陪葬了。現如今沈闫重用的都是他自己的人。旁人不會替他賣命,但替他賣命的,絕是六親不認的人。你要讓元生萬分小心,不要讓廠衛暗探察覺。”
這些人無孔不入,南疆毒蟲內膽都能輕易取回來,不可小觑。
商議妥當,便已是夜都黑盡了。
越襄瞧着沈闫還沒來,又不知他今夜是不是真的要來,思索一會兒,幹脆從內閣送來的奏章中找出五六本要急辦的事情來,着即送去批紅。
還叫說不必讓人知道是她送去的,只要送去沈掌印跟前就成。
她是想用這些絆住沈闫,叫他今夜無法前來。
奏章才送走,折桂又捧着東西進來了。
越襄還以為是心思叫人發現了,沈闫把東西給退回來了,結果折桂說不是,講說這些東西都是越府秘密送來的。
“是閣老指名進送給娘娘的。”
東西不曾密封,擺在案幾上幾乎是一目了然。
一個方方正正巴掌大的紅盒子。一個細長的花瓶裏頭清水浸着一截枯枝。
枯枝上頭還用線緞挂着一個小小的荷包。
越襄擡眸看了一眼那山水畫,春意盎然,山清水秀,屋宇綿延,層巒疊嶂。
而這枯枝呢,已經是死過去了。
清水灰敗。
折桂将那荷包從枯枝上解下來,從裏頭掏出雪白的透着點點墨跡的紙張,還有一顆蠟丸。
折桂眉眼凝着,将東西整整齊齊擺在桌案上:“娘娘,閣老說先看信。閣老還說,這是送天青的解藥。”
把話傳完了。折桂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這是越蘅身邊的心腹送來的,話也是直接傳到折桂的耳中,并沒有經過旁人。可越是這樣,越是讓人覺得不同尋常。
越襄揚眉,送天青的解藥?就這麽容易就給她了?
越襄謹慎的沒有去碰那個藥丸。
她甚至都沒有先看信。
她先打開的是那個方方正正的紅盒子。
倒是出乎意料的,是裁制好尺寸的聖旨。越襄在打開之前還挺緊張的。
看得出來這是個制作好了的聖旨,打開之後越襄更覺意外,是一份空白聖旨。
是蓋好了玉玺制作好了的聖旨,但是并無任何字跡。
越襄看向折桂。
雖一字未說,折桂卻看懂了越襄的意思,她輕聲道:“娘娘,閣老說要先看書信。”
越襄微微蹙眉,這才去瞧從那個小荷包裏取出來的雪白紙張。
上頭的字龍飛鳳舞,字跡還有點眼熟。
也不是什麽傳統意義上的書信,越蘅是寫了一首詩,還居然是白居易的詩。東城尋春。
她是記得的。
——今既不如昔,後當不如今。今猶未甚衰,每事力可任。花時仍愛出,酒後尚能吟。
後面是,但恐如此興,亦随日銷沉。東城春欲老,勉強一來尋。
越蘅沒有寫出來後頭幾句,越襄是勉強記起來的。這大半年翻閱典籍著作,許多的歷史文集詩作都是和她所熟知的歷史中是相通的。
可,這時候寫這個過來,是什麽意思?
越襄瞧着底下越蘅的簽名,有些出神。
片刻後,越發覺得字跡眼熟,再仔細一看,這不是越蘅在模仿她的字跡寫的麽?
越蘅仿她的字跡很像,幾可亂真。
看着手裏的空白聖旨,越襄在這熱氣蒸騰的夏日忽而心生涼意,若是越蘅模仿她的筆跡寫一張聖旨,那豈不是?
越蘅會有一次為所欲為的機會。
他甚至可以僞造要當今太後也殉死的聖旨。
什麽春欲老,一來尋。越襄本就十分在意先帝究竟同她說過些什麽,看着這空白聖旨,越襄直覺越蘅一定是知道些什麽的。
小太後先前可是十分信任越蘅的,幾乎成了越蘅手裏的一把刀。
這把刀恐怕對于越蘅來說,是沒有秘密的。
這是越蘅從梁卓成那裏知道她‘失憶’的事情了?
還不待越襄細細思考,外頭侍候的侍女小內監們一疊聲的問安,将越襄的思緒瞬間牽扯回來了。
沈闫來了。
那幾本奏章不曾絆住沈掌印的腳步,那些東西的吸引力到底不足以與太後娘娘相提并論的。
越襄本能的不想叫這空白聖旨被沈闫看見,只是沈闫就要進來,好好藏是藏不住了,越襄只能眼疾手快的往身後的軟枕底下一塞。
屋中燭光一閃,下一瞬,沈闫帶風凜凜走入房中,那清水枯枝,小小荷包,雪白紙張上的字跡,一齊落入沈闫眸中。
攥住榻上越襄的含水眼眸,那裏頭的驚異未能逃出沈闫的目光。
沈闫微微勾唇,想起臨時送到他案前的奏章,太後娘娘可真是煞費苦心了,可那些奏章,又能耽誤多久呢?
夜,明明還有很長。
沈闫将朱紅外衫脫下,跟着的小內監悄無聲息接過去,挂在外間的衣架子上,沈闫更衣過了,卻舍不得将那沾了夜色熱氣的外衫穿到太後娘娘跟前去。
他只着雪白內衫,頭上的紗帽也摘掉了,頭發梳的一絲不茍的,帶着滿眼的星光和燭光下難以忽視的眉目如畫,乖巧柔順,又不容置疑阻攔的走到了越襄的身邊。
他溫柔的微笑:“娘娘,夜深了。沈三如約前來,伺候娘娘梳洗。”
要不是撐着太後娘娘的風度,越襄現在就想逃走,逃的越遠越好。
他看看他此刻像個什麽樣子?
就好像帝王沒有找任何人翻牌子侍.寝,卻有個寵妃自行前來,還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的,非要到榻上來寵.幸無心風月的皇帝。
皇帝不讓上,寵妃要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