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又是一周過去, 眨眼間,來到了周五。

今天剛好是平安夜。

中午,鐘吟剛從食堂出來, 一陣凜冽的風便撲過來, 如刀片般, 割得臉頰生疼。

至今,她還不是很能适應北方幹燥的冬天。

鐘吟哆嗦着伸出冰涼的手指,将圍巾上拉了拉, 卻仍覺無濟于事。

“天, 吟吟你手怎麽這麽冷啊?”郭陶看着個子小, 其實是個小火爐, 手總是滾燙燙的, “我給你捂一捂。”

鐘吟笑:“謝謝桃子。”

“晚上有什麽安排?”郭陶用碰了碰鐘吟的手肘。

鐘吟看她一眼:“你忘啦?我晚上要去十佳評選現場打工。”

“啊?”郭陶頓時垮起臉, “你那個部門怎麽這麽多事,煩死人啦!”

“怎麽了?”鐘吟低頭看她。

郭陶撇撇嘴, “顧旻約我出去吃飯看電影,本來還想叫你一起去的。”

鐘吟抿唇笑, “他又沒喊我, 我幹嘛要去。”

郭陶輕哼:“難道就我和顧旻那個小屁孩兩個人嗎?多奇怪啊。”

鐘吟眨了下眼:“有什麽奇怪的?他不就比你小幾個月,不馬上就成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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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了又怎麽樣,”郭陶鼓腮, “不還是那麽幼稚。”

鐘吟笑而不語。

兩人回到寝室,不多時, 鄭寶妮和史安安也陸陸續續地回來。

“平安夜大家怎麽過?”還沒進門, 鄭寶妮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鐘吟淡定地翻着書, “給青媒中心打工。”

鄭寶妮啧啧搖頭,“你那個中心不給你頒個獎都對不起你。”

她又揉了把史安安毛絨絨的腦袋, 壞笑:“你呢?和宋緒出去約會?”

“吃飯!”史安安強調,“不是約會。”

“是是是,吃飯,”鄭寶妮最後看向郭陶,“那就剩我們倆了,湊合一起吃個飯?”

鐘吟聽得彎起唇,“人家有約啦,要和弟弟吃飯呢。”

“哈?”鄭寶妮頭頂遲鈍地扣出一個大問號,“什麽弟弟?不會是顧旻吧?你倆談了?”

“沒!”郭陶大聲,“他就一小孩兒談什麽談!”

鄭寶妮滿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點點頭,“行,就我個單身狗沒事幹是吧。”

鐘吟挑眉:“實在無聊的話,和我一起去打工?”

鄭寶妮表情驚悚:“我只是無聊又不是有病。”

“……”

臨近傍晚時,史安安和郭陶都相繼出了門,便是嚷嚷t着無聊的鄭寶妮也和樂隊出去聚餐了。眼看着時間差不多,鐘吟阖上專業書,出了門。

簡單在食堂吃過飯,鐘吟出發去大禮堂。門口處,她看到了青媒的人,擡步過去打了招呼。

沒多久,曾可也到了。視線掃過她,沒說話。

鐘吟挪開眼,随着大部隊進場。

評選還有半小時開始,大禮堂陸陸續續坐滿人。

鐘吟坐在最後,準備好錄音筆。她被分配去寫新聞稿,今晚需要跟完全程。

她視線投向主講臺。今天這樣的場合,人才濟濟,幾乎彙集了S大精英,第一排評委甚至都是教科書級別的大佬。

站在這裏講演,便是她都感到一絲沉重的壓力。

鐘吟敲着手中的鋼筆,不由聯想到即将上臺的易忱——卻想不出,那樣吊兒郎當的人能正經做一場彙報的模樣。

正發着呆。

眼前突然出現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懶洋洋地晃動一下,打斷了她的遐思。

一擡眼。

鐘吟對上一雙鋒芒畢露的眼,眼睛的主人居高臨下地掃過她面頰,揚着眉頭,興味地盯着她看。

她視線緩緩定住。

向來肆意散漫的男生,破天荒地換上了正裝,西裝勾勒身型,顯得肩寬腿長。青澀的少年氣褪去。屬于男性的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

上次見易忱還是十幾天前。

這段時間,她遵循着郭陶她們的話,沒主動和他聯系過。

此時乍一見面,她的心跳竟有了超乎尋常的波動。

正怔忪着,下一秒,男生扯扯唇,露出熟悉的散漫表情,欠欠地說:“怎麽哪兒都有你?”

也打破了鐘吟的失神。

她猛地挪開眼,盯着紙上自己的字跡。

思緒幾番流轉,鐘吟定下心神:“這話該我問你才對。”

“你以為我為什麽會來?”他閑閑地瞥她一眼,“我可不是來做觀衆的。”

鐘吟依舊垂着眼:“我知道你不是觀衆,是候選人,很厲害,行了吧?”

易忱沒吭聲,卻冷不丁的,意味深長地笑了聲。

數次背黑鍋的經歷讓鐘吟腦中的警鈴敲響。

果然,一擡頭,便對上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視線。

“……”

身側的位置被人占據。易忱邁腿過來,懶洋洋地坐下。

“你不能坐這,”鐘吟提醒,“有專門的位置。”

他卻沒走。

察覺到旁側悠悠的視線,鐘吟握筆的手微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有啊。”他指尖慢悠悠地敲着桌面。

鐘吟停下筆。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看我的眼神,”他朝她湊近幾分,停了下,似乎在找一個合适的形容詞,“很灼熱。”

“……”鐘吟面無表情地繼續寫稿,嘴上敷衍,“是啊,你今天太帥了。”

“就算這樣——”易忱頓了下,揚眉,“你就不能控制一下?”

鐘吟習以為常:“下次一定。”

幾次開口,都被她很平淡地怼過來。

易忱臉上笑意斂起:“喂。”

“又怎麽了?”

“你今天什麽态度?”

鐘吟莫名其妙,眼看過來,用一種“我又哪裏惹到你了”的眼神看他。

易忱抿唇。

胸腔被一股揮之不去的不爽占滿。

他不喜歡她這樣平靜無波瀾的眼神。

“易忱?”鐘吟又喚他一句。

易忱扭過頭,沒搭理她。

鐘吟看了眼臺上。

講工作人員已經在調試話筒,第一排也逐漸坐上了評委,距離開始還有十分鐘。

但身側這人竟看不出一絲緊張,還有心思在這和他置氣。鐘吟忍不住要提醒,冷不丁聽易忱道:“你哪天考完?”

“七號。”

“票買了?”

鐘吟一怔,想起上次要訂票,結果被突然而來的會議通知打斷,頓時懊惱:“我忘了。”

“那還不快點?”說着易忱起身,敲敲桌子,“再不買想留我家過年啊?”

“……”鐘吟淡定地摸出手機,“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我現在就買。”

一擡頭,發現他仍盯着她。

“怎麽了?”

易忱語氣淡淡:“你這段時間都在忙什麽,票都忘了買?”

鐘吟:“上課,吃飯,睡覺。”

“沒認識什麽新人?”

他問得煞有介事,鐘吟還真以為自己認識了什麽他的熟人,翻遍了記憶也沒想到,“沒啊。”

易忱看她好幾秒,“最好是這樣。”

說完,他便沒再停留,往前排候選區去了。

他頭顱高高揚着,肩寬腿長,滿身倨傲的氣質,不知引來多少視線。

鐘吟看了一會,繼續低頭寫新聞稿。

沒多久,身側的位置再次有人落座,來人滿身木質清香,淡淡地萦繞在鼻尖。

“好久不見。”

鐘吟筆尖一頓,擡眸看去,下意識道:“…诶,你也是來評——”

話說一半,她突然想起曾可說的話,倏地剎住車,臉色浮現尴尬。

林弈年像沒看見她的表情,放下電腦包,一如平常般溫和地說:“讓你失望了,我也是來打工的。”

鐘吟手指摩挲筆,安慰道:“你這麽優秀,還有很多機會的。”

“但是機會不等人,”他半開玩笑般搖頭,“總是用一次,就少一次的。”

鐘吟看着他。

記憶裏,林弈年便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似乎只要他想,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類似于挫敗的表情。

“但這都不影響你的厲害,”她忍不住放輕聲音,“至少在我心中,你不比他們任何人差。”

說完,她對上林弈年笑意淺淺的眼。

那瞳色是很淡的琥珀色,琉璃一般,望進她眼底。

鐘吟眼睫輕動,想要錯開眼,突然,頰邊淩亂的發絲被一根玉白的手指別過,她下意識側頭,臉頰卻直接蹭上了他指尖清涼的溫度。

她一僵,甚至一時忘了動。

林弈年緩緩收回手,“冒犯了。”

臉頰被他碰過的皮膚,在瞬間灼燙起來。

有種微妙的暧昧在二人之間橫亘。

鐘吟臉頰微紅,幾不可聞地說:“謝謝。”

話音剛落,眼前出現一顆漂亮的紅蘋果,林弈年手掌攤平,溫潤的眼望向她:“平安夜快樂。”

鐘吟眼睫輕輕顫動着,她從他手中接過蘋果,擡眸:“謝謝。”

她眼眸水一般瑩潤,幹淨純粹到可以望見底,裏面盛滿少女的秘密心事。

林弈年還欲再看時,她已經快速撇開眼。

突然,整個大禮堂變得安靜。

校長上臺,簡單做了開場白,這場佼佼者衆多的評選正式開始。

鐘吟心不在焉地随着衆人一起鼓掌。她感到有人在看自己,擡起眼,正和右後方正在拍照的曾可對上視線。

後者目光在他們這裏打了個轉,神色不太好看。

鐘吟裝作沒看到般移開視線,低頭打開錄音筆。

這場評選的節奏很緊湊,給每個候選人的彙報時間不超過五分鐘,超時就會舉牌,終止論述。

鐘吟握筆,安靜聆聽臺上衆多精英們演講。他們來自不同學院專業,各自都獲得了領域內驕人的成績,群英荟萃。

她歪頭,有些擔心地問林弈年,“這麽多厲害的學長學姐,易忱現在才大二,能選上嗎?”

林弈年視線沒從講臺移開,“只要他想,都可以。”

鐘吟沒注意他的神色,彎唇道:“原來易忱這麽強啊。”

“是啊,我也沒想到。”林弈年說。

就在這時,周圍響起鼓掌聲。

下一個,輪到易忱上臺。

全場矚目中,男生邁着長腿,款步上臺。

他站定,擡首。

頭頂的聚光燈傾瀉而下,彙集在他鋒利的眉眼,漆瞳不疾不徐地環視臺下。

向來散漫的少年站在臺上,那泰然自若的模樣,好像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緊張。

同時他擡起下巴,嗓音清晰傳到每個人耳畔:“各位評委老師、同學,晚上好。我是18級計算機易忱。”

他點開ppt。

排版簡潔,內容鞭辟入裏,一頁頁記載着他參與過的項目,比賽。

周圍頓時出現一片此起彼伏的低語,鐘吟聽到幾句。

“我草,學科平均績點4.96???”

“大一就獲ACM金獎,這是什麽牛人?”

“我真的草了,甚至還有數模國賽一等獎。”

“媽呀啓信智能那個數據網站也是他做的?!!”

雖然并不懂這些獎的含金量,但看他們的表情,好像是真的很牛逼。

胸腔中最後那一絲猶疑也消散而盡,鐘吟神态徹底放松下來。

說完個人經歷後,易忱筆直站立,開始做結語。

“就在不久前,我構思了四年的游戲創意,第五次被投資方拒之門外。”

“這讓我意識到,我如今所取得的成績,也不過是渺渺一粟。”

“至今也沒人覺得我會成功。”

“就像我也沒想到我能站在十佳的講臺上。”

“但那又怎麽樣?”

他張揚地望向臺下,臉上露出極為耀眼的笑:“t被嘲笑的夢想才更有實現的意義。”

不同于其他人做結語事的中規中矩,錦上添花。

易忱謙遜自信,但又狂妄嚣張。

明明是矛盾的名詞,卻彙聚成這樣一個生動的人。

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在一衆人間,鐘吟輕輕笑了。

視線一轉,她看見林弈年安靜地收拾桌面上的東西。

他臉色蒼白,鐘吟心中咯噔一下: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林弈年搖頭:“只是胃疼,老毛病而已。”

“那怎麽辦?”鐘吟臉色空白,“要不要去醫務室?”

“買點藥就好。”

鐘吟仍是不放心:“你能行嗎?要不要我陪你去?”

“雖然你陪我去并不能解決問題,”林弈年笑了下,低眸看向她,“但我還是想你陪我一起。”

鐘吟腦中“嗡”的一聲。

好半晌,她輕點頭,低聲道:“那我讓朋友幫我保管一下錄音筆,稿子回去再寫。”

“好。”

兩人坐在最後一排,從後門離開時也并不顯眼。

推開門。

凜冽的風拂于面上,鐘吟冷得一哆嗦,低頭就要系緊大衣的扣子。

她手凍得僵硬,怎麽也系不上時,另一雙手伸過來,指尖靈活地在她胸腔打了個扣,又替她圍緊了圍巾。

鐘吟半張臉被圍巾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怔愣着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眉目。

林弈年說:“你剛來這邊,應該還不習慣這裏的冬天。”

鐘吟點頭:“是有些不習慣。”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走出幾步,她語帶擔憂,“還能忍住嗎?我們要不要走快點?”

“好一點兒了。”林弈年說,“慢慢走過去就好。”

平安夜的校園,冷冷清清。只有這一排路燈,發出影影綽綽的光。

鐘吟看向前方,她的林弈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對了,你打算哪一天回去?”林弈年的嗓音打破她的遐想。

“糟了,”鐘吟從口袋中摸出手機,“我又忘記買票了。”

“不急,”林弈年笑,“現在還來得及。”

“我看看啊,”她摸出手機,找到買票軟件,茫然地“啊”了一聲,“七號的沒了。”

林弈年停下腳步,“那你看看十五號的。”

“十五號?”

“嗯,我十五號考完,”林弈年歪頭,笑看向她,“如果可以,我想你和我一起回去。”

“砰砰。”

鐘吟聽到了自己心髒亂跳的聲音。

“可以嗎?”

他又走近一步。

她慌亂了下,垂下眼,看到十五號的車票還在後,輕聲說:“可以,還有票。”

在他的視線下訂過票後,鐘吟把手機放回口袋。一直到現在,她還處在一種懵懂的境地。

兩人繼續往前走。

“滬市也不是沒有很好的傳媒院校,”林弈年側頭看她,“怎麽會想到來這麽遠的地方?”

鐘吟垂下長長的眼睫,又擡眸望向他,眼神清澈又婉轉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她實在是漂亮。

客觀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漂亮。

以至于這一瞬間,林弈年心旌動搖,連思考也未曾,伸手撫上她發頂,俯身平視她:“是因為我嗎?”

大禮堂內。

後面還有人要彙報,下臺後,易忱當然還不能走。

他耐着性子坐到所有人彙報完,領導做完總結發言,才終于能随着衆人從各個門離開禮堂。

易忱往後門去,身側同行的學長拉住他,“易忱,你往哪走?從前門近一些。”

“我找人。”他擺擺手,繼續逆着人群往後門走,四處張望一圈。

直到禮堂的人幾乎散盡。

易忱情緒不明地站在原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剛敲出兩個字,有人在他耳畔道:“別找了,人早走了。”

曾可抱臂走到他近前,幸災樂禍地補充一句:“和林弈年一起走的。”

她好整以暇地觀察男生的表情,以為能看到他失控的臉色。

誰知,他只是挑動一下眉梢,用那種極盡譏诮的眼神自上而下掃過她。

“警犬都沒你稱職,成天三只眼睛放哨。”

“你…!”曾可簡直氣炸了,忍無可忍地指向易忱,“你有這時間怼我還不如想想怎麽管住鐘吟吧!”

“你真以為她喜歡你嗎?她早就對你沒興趣了,她現在看上的是林弈年!”

等了半晌,沒得到回應,曾可擡眼看去,正對上易忱幽冷的視線,面無表情地睨向她。

“我是看起來脾氣很好嗎?”他左右活動脖頸,語氣冷而淡,“讓你覺得可以在我面前興風作浪?”

他說變臉就變臉,滿身桀骜幽冷的氣質迎面壓來。曾可臉色變了變,下意識後退一步,“你想怎麽樣?”

“你下次再嚼她的舌根,被我聽到。”易忱頓了頓,嗓音很漠然,卻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味,“我不介意親自教你做人。”

說完,他轉身就從後門離開。

曾可站在原地,心中又堵又悶,還有些後怕。

卻又沒什麽辦法,只能在原地氣得跺了下腳。

-

氣溫又降了幾度,幾乎到了零下。

一直到進了藥店,鐘吟才緩過來。

她看着林弈年吞下藥,心中終于放松,“你怎麽會有胃病啊…還這麽年輕呢。”

林弈年被她惋惜的語氣逗笑,“可能是因為我總是不按時吃飯。”

鐘吟想起上次她帶回去的面條,也是很晚的時候。

忍不住道:“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他挑眉:“那你監督我?”

鐘吟愣了下,臉上消散的熱度,又有卷土重來的架勢。

就在剛剛。

在她承認是因為他而選擇S大後,林弈年用手掐了下她的臉頰。

足夠親昵的一個動作。

他的态度突然變得自然而暧昧,鐘吟的情緒已經如同過山車般患得患失。

她扭過頭,“你現在好點兒嗎?”

“是我常吃的藥,”林弈年說,“一會就好了。”

鐘吟接過藥看了眼,記住了藥名。

他們出了藥店。

林弈年說:“我送你回寝室?”

鐘吟點頭,“好。”

腳步聲輕輕地落在地上,一如心跳的頻率。

就在這時,鐘吟口袋中的手機嗡嗡震動,她拿出,看到易忱打來的語音電話。

她下意識看了眼林弈年,“我接個電話。”

他颔首,表情沒什麽變化。

鐘吟接通,還沒說話,那頭便傳來很淡的兩個字:“人呢?”

“我——”她遲疑着,“我有點事,先回寝室了。”

“一個人?”

鐘吟停了下,朝身側的林弈年看了眼。

她很少撒謊。

這次卻猶豫地沒有說實話,輕輕“嗯”了聲。

那頭安靜了幾秒。

“挂了。”

手機裏傳來忙音,鐘吟有些怔松,不明白易忱打這個電話的用意。

“他找你有事嗎?”林弈年問。

鐘吟搖頭,“不知道,他很快就挂電話了。”

“阿忱就是這個脾氣,”林弈年笑了下,徐徐道,“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沒放在心上,”鐘吟頓了頓,下意識道,“他挺好的。”

但話出口,又覺得不對。明明林弈年只是在開解她,她怎麽一副生怕他說易忱壞話的态度。

于是她又找補般道:“當然,我知道你是好意…”

“沒關系,”林弈年雲淡風輕地說,“我明白的。不說他了,聊聊別的吧。”

“這周結課後,有什麽打算?”

鐘吟嘆口氣,“複習啊,有好多門理論課呢。”

“你還會擔心期末嗎?”林弈年笑,“聽說你成績很好。”

鐘吟擺手:“人外有人,我們專業厲害的人有很多,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的。”

“既然你也要複習,”林弈年側頭看她,“那和我一起去圖書館嗎?”

鐘吟懵了一懵,忙不疊道:“去,可以,什麽時候?”

林弈年晃了晃手機,說:“到時我約你。”

“到了。”他指了指寝室樓,彎起眼睛,“下次見。”

鐘吟有些留戀地和他揮手,林弈年看着用手指替她将圍巾往上拉了拉,“注意保暖。”

她心中蕩起悸動,垂眸點點頭。

就在這時,寝室樓被打開,宿管阿姨拎着袋垃圾出來,朝他們二人看了眼,視線突然一頓,“小鐘?”

幾個月下來,阿姨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又朝她身側看了眼,“表哥嗎?又來送小鐘——”

對上林弈年的臉時,她頓住,笑眯眯道:“哎沒戴老花鏡,看岔眼了,這次是男朋友?”

鐘吟藏在圍巾下的臉都燙得成了紅蘋果。

“沒,您誤會了。”

“暫時還不是。”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不給鐘吟反應的時間,林弈年俯身,朝她輕輕眨一下眼,“我走了。”

他又朝阿姨招手,“阿姨再見。”

一直到林弈年走出幾米外,鐘吟的腦中仍回響着他那句“暫時還不是。”

一瞬間。

心跳如擂鼓。

“這小夥子,也是帥得不得了,你喜歡這種的?”

鐘吟害羞地抿唇,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宿管阿姨笑得露出一口牙,“你表哥也好t。”

鐘吟忍俊不禁,“您看起來還挺喜歡我表哥。”

“那小夥子對你好啊。”阿姨朝林弈年的方向擡擡下巴,壓低聲音,“這個還要再觀察觀察。”

鐘吟噗嗤一聲,“行,再觀察觀察。”

“哎呀,和你說了這麽老半天,看你手都凍涼了,快上去吧。”

鐘吟應了聲,邁着輕快的步伐回了寝室。

-

寝室門從外被推開。

外面突然起了風,寒氣呼嘯着灌入室內,穿着長袖的程岸倏地打了個哆嗦。

“诶,竟然是忱哥你先回來!”

整個平安夜,程岸都一人獨守空寝,早就憋壞了,“真帥啊這身西裝。”

易忱沒搭理他,進門就問:“林弈年呢?去哪了。”

“不知道啊,”程岸說,“應該也要去會場忙吧。”

易忱沒再吭聲。他垂頭脫下外套,面無表情地解着西裝的扣子。

“阿緒也出去約會了,”程岸喋喋不休,“這小子看着呆,動作可快着呢,說不定回來就脫單了。”

易忱拖着椅子坐下,不感興趣地哦了一聲。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程岸又幸災樂禍地笑一聲,“我一高中的哥們,被主動追他的女友分手了,可傷心了。這在一起還不到一個月呢。”

易忱指尖滑動着手機,沒搭腔。

程岸:“你猜什麽原因?”

易忱才懶得猜,“關我屁事。”

見他不上鈎,程岸抿抿嘴,倒豆子般說:“說出來你都不信,這女生剛認識我哥們的時候,那叫一個熱情洋溢,溫柔似水。”

“一開始,我哥們對她根本不感冒。可惜英雄難過美人關嘛,沒多久,我哥們就和鬼上身了一樣,突然就愛得不行了。”

“女生一表白,他就和倒貼一樣答應了。”

說到這裏,程岸突然長長歇了口氣,去桌上摸了杯熱水,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啪嗒”一聲。

對面将手機放下,“你放屁只放一半?”

“你在聽啊?”程岸放下水杯,驚訝地說,“我以為你沒聽呢。”

易忱沒搭理他,敲了下桌子,“說。”

“這之後也沒啥好說的了,”程岸聳聳肩,“我哥們答應之後,兩人還沒好幾天,這關系就掉了個邊。”

“妹子突然大變樣,有時候一連幾天都不搭理我哥們,還和別的男的單獨出去玩,被我哥們抓到好幾次。”

“就在今晚,妹子和我哥們提分手,你猜啥理由?”

頂着易忱滿臉“我猜你x”的眼神,程岸嬉皮笑臉地說,“哎,別這麽暴躁嘛。“

“剛我哥們也問我為什麽呢,”程岸揚揚眉,“還能因為什麽?太容易得到的就不會被珍惜呗,人妹子還沒幹什麽呢,撩他玩一下,結果就不值錢地上鈎了。”

“忱哥你怎麽看?”他看向對面。

易忱背對着他,脊背挺直着,滿身低迷的氣息,“忱哥?”

“我怎麽看?”他不耐煩道,“我不看。”

程岸後知後覺地察覺出易忱從進門起就不那麽愉悅的心情,“怎麽了?今晚沒表現好?不是還沒出結果嗎?”

易忱盯着桌面。

還是沒有搭理他。

“算了。”程岸摸摸鼻子,打了個哈欠,正要繼續去玩游戲,背後冷不丁傳來一聲:“你那哥們,多久答應她的?”

“我想想啊,”程岸撓撓頭,“好像一個禮拜吧。”

易忱扭過頭,冷嗤:“沒出息。”

“那是,”程岸嬉皮笑臉地說,“誰能有你鐵石心腸啊,鐘女神追你這麽久,也沒見你答應人家。”

易忱又不說話了,低頭把玩着手機。

程岸從後拍拍他的肩:“诶,要是鐘女神有一天真和你表白,你答應不?”

易忱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面無表情地按着指骨。

“不是吧,”見他這表情,程岸睜大眼睛,“你真舍得拒絕鐘吟啊?”

“不然呢?我答應她?”

易忱心中泛起一陣又一陣不知因何而起的焦躁,冷着臉撩起眼皮:

“然後和你這哥們一樣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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