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鐘吟不記得自己是頂着怎樣的表情, 對林弈年說出那句“我願意”的。
只記得那一瞬間,眼前似是綻出無數朵煙花。
經年的暗戀開花結果,她望着林弈年的眼, 欣喜, 釋然, 幸福,各種滋味交織混雜。
她握緊他冰涼的手指,想把自己手上的溫度傳遞給他。
林弈年卻沒有看她的眼睛, 只用另手撫上她後腦, 很輕地說了句:“對不起。”
“嗯?”鐘吟一愣。
“對不起, ”林弈年又重複了一遍。
這次, 後面接了一句:“現在才知道你的心意。”
鐘吟心放了下來。
“是我平時表現得不明顯。”
林弈年笑了:“其實挺明顯的。”
“什麽?”鐘吟瞳孔地震。
“怪我一開始以為你喜歡阿忱, ”他牽着她往回走, “所以沒有深究。”
鐘吟表情變幻莫測。
他竟然真的這麽以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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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時想到了易忱那個自戀狂,氣不打一處來:“不會是易忱在你面前說什麽了吧?”
“不急, ”林弈年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之後慢慢說也來得及。”
他越這樣, 鐘吟越懷疑是易忱, 氣呼呼地說:“你可千萬別信他!我從沒見過他這麽自戀的人,任何一個女生靠近他就是對他——”
她一口一個易忱。
林弈年突然頓住腳步,“外面冷, 進去吧。”
“哦。”鐘吟滿腹吐槽的話,莫名咽了回去。
圖書館內部很安靜, 不是說話的地方。
又回到座位前。
但剛剛才确定關系, 鐘吟敢确定, 她現在是絕對看不進去書了。
她擡頭,悄悄瞅了眼林弈年, 卻又不好意思開口,顯得她實在過于不淡定。
正打算把時間捱過去,手機嗡動一聲。
林弈年:[走嗎?]
她倏地擡眼。
後者笑看着她。
鐘吟頓時反應過來,開始收拾東西。
兩人來來回回,板凳還沒坐熱,就又要一同離去。
隔壁桌的卷王投來一眼“倆混子沒救了”的鄙視眼神,鐘吟加快動作,收拾好包,便慌不擇路地和林弈年離開。
雨停了,空中熙熙攘攘地飄起了雪花。鐘吟伸手接住雪花。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去一個能說話的地方。”林弈年牽住她的手,另只手撐起傘。
鐘吟亦步亦趨地走在他身側。
雪色茫茫。
但她好像一點也不冷。
-
易忱回去時,寝室只有程岸一人。
他靠在座椅上,一本C語言蓋着臉,從下傳來隐隐約約的鼾聲。
易忱遞了個無救的眼神,轉頭找到充電器,給手機充了電。
但手機正凍着,一時半會還沒能充上電。
“你倒比我還金貴,”易忱嗤聲,伸手捂手機。
“啪嗒”一聲,程岸臉上的書掉落下地。
程岸冷不丁驚醒:“卧槽我怎麽睡着了。”
“忱哥你可算回來了,救救我,給我畫畫重點!”
易忱頭也沒回,伸手:“書拿來。”
“嗻!”程岸忙狗腿地把所有專業書遞上。
易忱随手圈了幾個章節,另只手還在給手機開機,三下五除二标注完,把書扔回去。
程岸抱着書,感恩戴德,肉麻兮兮地從後圈住易忱的脖子,嘴中唱着:“一生要強的爸爸,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易忱嫌棄地甩開他手,“滾。”
手機終于開機,他徑直給鐘吟撥電話。
撥了一遍,那頭沒有接。
他眉頭擰t緊,沒做猶豫,又打了一遍。
鐘吟過了好久,才看到易忱打來的未接電話。
足足有四五個。
圖書館的時候,她将手機靜了音。剛剛又和林弈年在咖啡廳看書,一直沒有注意到電話。
這會,看到半小時前的未接電話,鐘吟心口突突一跳,下意識看向林弈年,幾乎以為他已經把他們的事告訴了易忱。
注意到她的視線,林弈年從電腦前擡起眼,“怎麽了?”
鐘吟手指握緊,欲言又止:“我們在一起這件事,你告訴易忱了嗎?”
林弈年安靜地看着她。一直過了幾秒,才回答:“沒有。”
鐘吟面色微松,瞬間松了一口氣。
他将她的表情盡收眼底,收回視線,溫聲道:“但這件事,早晚都要告訴他。”
意識到林弈年可能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鐘吟忙解釋:“我明白的,只是這件事情,我想親自和他說。”
畢竟從一開始,她的行為動機就不單純。哪怕這期間她被易忱氣到多次,上頭時也曾想在和林弈年在一起後再狠狠打他的臉。
但真到了這一天,她卻一點也不想這樣做,更希望能心平氣和地先和他通個氣。
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她不想讓他太下不來臺。
“可以嗎?”鐘吟又問他一遍。
林弈年微微一笑:“當然,打算什麽時候和他說?”
這件事不能拖,越早說清楚越好。
鐘吟說:“我現在就給他回電話,讓他來這裏。我和他聊一聊,可以嗎?”
林弈年望向她。
她問了他兩次“可以嗎”,但都是早已拿定主意後的結果,幾乎不會因為個人意志而改變。
尤其是這件事涉及易忱。
她很在意他。
他垂眼,手指意興闌珊地把玩着咖啡勺,“當然可以。”
林弈年準備離開。
走前,他彎下腰,手掌撫了下她的發頂。
男生身上木質香浸入鼻畔,一如他始終清風朗月般的氣質。
鐘吟看着他,因為即将發生的事而心神不定。
“弈年。”她喚住林弈年,拉住他的衣袖。
林弈年湊近她,“嗯?”
“今天易忱回去可能會生氣,你不要和他——”
她的唇上突然豎起一根手指,林弈年半開玩笑地說:“吟吟,不要再提阿忱了,我也會吃醋。”
鐘吟愣住。
唇上的觸感讓臉色微微漲紅,後知後覺:“抱歉。”
林弈年沒再說什麽,收回手,“聊完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怕他來去太麻煩,鐘吟下意識要拒絕,轉頭想起二人身份的變化,又将話咽回了喉間。
“好。”
林弈年的分寸感一向拿捏得很好,他全然可以在這裏等着,卻十分尊重地将空間留給她。
鐘吟收回視線,定下神,醞釀了片刻,才撥通易忱的電話。
幾乎是下一秒,電話便被接通。
男聲帶着不悅,當頭就是一句:“長本事了?不接電話?”
鐘吟如實道:“剛剛在看書,沒接到。”
那頭頓了頓,從鼻尖輕哼一聲:“臨時抱佛腳。”
鐘吟笑笑,“能抱一點是一點吧。”
“剛剛手機沒電了,話沒說完,”易忱語調懶洋洋的,“我媽讓我和你說,十五號那天送你去機——”
“易忱,”鐘吟打斷他,“你現在有時間嗎?”
那頭一時沒發出聲音,半晌,才謹慎地說:“你想做什麽?”
“出來和我見個面吧,我有話要和你說。”
易忱腦中嗡一聲,舔了下唇,“現在?”
鐘吟嗯聲,輕問:“可以嗎?”
“不是,”易忱“霍”得從座椅上站起身,繞着寝室轉了個圈,“你知道外邊正下着雪嗎?”
她仍在堅持:“就麻煩你跑這一次。”
易忱靠在衣櫃上,喉結滾動着。想一如往常地怼她幾句,腦中卻亂得像有螞蟻在爬。
去年那個美院的女生,也曾這樣鄭重地約他出去,最後只是因為到了賭約的日子,和他表白。
“這件事真的…我必須要親自告訴你。”鐘吟喚他名字,“易忱,拜托。”
螞蟻從腦子爬到心髒,一連癢到了脊椎。
好半天。
易忱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哪。”
鐘吟松了口氣,“在遇見咖啡館,我等你。”
掐斷電話。
易忱一動不動地盯着對面。
“誰打來的電話?”程岸抱着書轉身,“這麽大雪,還要出門啊?”
對上易忱仿佛神游天外的面色,他吓一跳,“忱哥?你怎麽魂不在身的?”
他機械地朝他看來,黑眸有些渙散,像是死了機。
“我,”易忱喉結滾動一下,“我該答應…”
他又閉上嘴,“算了。”
“到底怎麽了?”程岸第一次看他宛如cpu被燒壞般的神情,結合剛剛的聽到的只言片語,猜測:“是鐘女神打來的電話?讓你出去?”
易忱撇開臉,雖未吭聲,但那表情也印證了他的猜測。
“我靠,初雪日啊,”程岸擠眉弄眼,“不會要和你表白吧?”
易忱瞳孔動了動,“初雪日?”
程岸激動點頭:“對啊,以前高中班裏女生看韓劇,就嚷嚷着什麽初雪日宜表白。”
易忱深吸口氣,徹底往後一仰。
“诶,你答應不?”程岸蹦跶過來。
易忱煩躁地啧了聲,“我為什麽要答應?”
“好家夥,你當代慕容複啊,”程岸瞪着眼珠,比起個大拇指,“誰都不服,我就服你。”
易忱開始套外套,低垂着眼,那些被他刻意壓下的,無意義的片段一陣陣在腦海翻湧。
闫晧、蔣坤、那個花孔雀一樣的男主持,甚至是,現在的林弈年。
她身邊的男人總是來來去去。
他試圖找出些許理由,推翻上面的全部。
但為什麽。
那夜她明明和林弈年在一起,卻仍要欺騙他。
甚至連曾可搬弄是非的話,在這一刻,也來來回回地印刻腦海。
無名郁火翻滾竄上胸腔。易忱舌尖抵了下後槽牙。
她一點也不專心。
他将拉鏈拉到底,領子擋住半張面若冰霜的臉。
“走了。”
鐘吟坐在咖啡廳,時不時看一眼時間。
咖啡廳有一座古鐘,秒表滴答着,一聲聲,像敲在鐘吟心上。
她手指纏繞着,不自覺變得焦躁起來。
“咚”的一聲,時間顯示三點半。
與此同時,桌面被人用指骨輕叩兩下。
鐘吟擡起頭,對上來人的漆黑的瞳仁。
易忱穿了件長款黑色棉服,更顯身材颀長,衣領敞着,露出裏面的淺色高領羊毛衫。
他面上戴着黑色口罩。
正垂着眼,沉默地打量她,看不出什麽神色。
“你來了,”頂着壓力,鐘吟站起身,指向對面,“坐吧。”
易忱一言不發坐到對面,邊摘下口罩,“有什麽話要說。”
鐘吟唇動了動,一秒後,轉開話題,“你想喝點什麽?我請你。”
易忱盯着她看,看起來并不像和她廢話:“不用,我不渴。”
鐘吟被他看得垂下眼,機械地攪動着咖啡。
這件事,經不得細想。
不管怎麽說,都是她不地道。
按照易忱的脾氣,如果處理不好,和她絕交都是小事,更嚴重一點,可能還會影響他和林弈年的情誼。
“易忱。”鐘吟吞吞吐吐地說,“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很重要,我慢慢說,麻煩你心平氣和一點。”
易忱從鼻尖嗯了一聲,手指敲了敲桌面:“說。”
鐘吟深呼吸一口,“易忱,我,我其實…”
她連看他也不曾,手指也因為緊張而攥緊,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
易忱手指慢慢收緊。她是慣會讓他心軟的。
別一會還要哭。
心中翻滾着從未有過的焦躁,幾乎到了天人交戰的地步。
有那麽一念間,他竟然想要應下來。
哪怕她真的只是和美院那個一樣,只是想要玩他,玩過了就撒手走人。
理智又将他拉回來。
不該。
他還沒這麽賤。
架不住這種拉鋸般的折磨,易忱索性別過臉,先發制人:“我話說前頭,被拒絕是人之常情,人生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同一時刻,鐘吟幾番糾結,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謝謝你,易忱。不是你,我沒法這麽快和弈年在一起。”
這一時刻。
像是有人按住了時間的發條。
極盡安靜。
鐘吟忍不住擡眼。
易忱一動不動,黑眸像是無機質的機械,定定落在她面上。
像是她說了什麽外星語。
鐘吟剛剛實在過于糾結緊張,沒有聽清易忱說了什麽。
這會看着易忱的表情。
不由懷疑,他是不是也沒聽清她說了什麽。
為表禮貌,她先問他:“你剛剛說什麽?”
易忱視線仍沒挪開。
只是眼神遲鈍地像失去程序指令t的機器人。
指針滴答滴答地過去十秒。
就在鐘吟糾結着再複述一遍剛剛的話時,對面終于有了動作。
頭擡起,又垂下,瞳仁漆黑不見一絲光亮。
幾番來回後。
“說什麽?”他突然笑,“說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