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易鴻老爺子同樣對她露出很是“和藹”的笑容。

易建勳的氣勢和他很像, 天生一副威嚴的面相。

刻意做出慈祥的表情時,反倒有些違和,讓鐘吟忍不住想笑。

不多時, 鐘吟被簇擁着落座。

一左一右就坐着易忱的大嬸和大嬸, 再一旁是顧清。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 天花亂墜地誇她,話的确如易忱所說的那般,有些密。

對面的桌上, 沙發上, 或坐或站, 全是易忱的叔伯兄弟們。

從他們的穿着和氣質, 可以很容易區分誰是誰。但無一例外, 各個都是滿身的精英氣質, 黑壓壓一片,氣勢迫人。

這整個家, 最接地氣的,也最格格不入的, 竟然還是滿身懶蛋氣質的易忱。

幾個兄弟和他的關系看起來都不錯, 你來我往地打着機鋒。

“你感覺怎麽樣?”間隙時,易忱好不容易把她拉到個安靜的地方,“有沒有人讓你不高興?”

鐘吟搖頭:“哪有, 都很熱情。”

已經熱情到她有些社恐了。

尤其是易忱的兩個嬸嬸,就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一直那副驚羨到喜歡的不得了的表情。

最後鐘吟還是想了易忱所說的辦法, 借口跑了趟廁所, 才找了這處安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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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倆嬸嬸,每天沒少為我那幾個找不到媳婦兒的哥操心, ”易忱和她耳語,“現在看到你,可不得把她倆酸死了。”

這人還在廳上呢,他就能在背後蛐蛐。

鐘吟壓低聲音:“你哥怎麽可能找不到老婆。”

易忱挑眉:“反正找不到我這麽好的。”

“行了。”鐘吟忍不住笑,把他推開一點,“少來。”

之後鐘吟又在廳前吃點心,和衆人聊了會天。

偏頭注意到,易鴻進了裏間的會客室,同時進去的還有易忱和易建勳。

竟是被老爺子單獨叫去了一邊。

“咔噠。”

門被易建勳關緊,隔絕了外面喧鬧的聲響。

單獨看向他時,易鴻恢複平常的嚴肅審視,呵斥:“又是站沒站相。”

易忱手背在身後,慢騰騰從牆邊站直。

“聽你爸說,給你找了個單位,你不願意去幹?”易鴻喝着茶,眼如炬般看向他。

易忱:“我想做什麽,您知道的。”

易鴻聲音不疾不徐,卻如雷霆萬鈞:“看來我上次和你說的話,你全當耳旁風。你真當我和你開玩笑?”

易忱低頭看腳尖,默不作聲,一副犟到底的姿态。

易建勳看得來氣,撸了撸袖子,易鴻一個眼神制止:“停,揍他有什t麽用?從小挨的打還少嗎?都揍皮實了。”

易鴻字句清晰地說:“做自己想做的,這沒問題。”

易忱緩緩擡起頭。

“但不聽家裏話,你也沒再享受家中資源的權利。”

這話一出,易建勳的神色變了變。

易鴻:“你排行老幺,從小就無法無天,仗着有小池,有那幾個堂兄給你擦屁股,不知道什麽叫怕。”

“上次我就提醒過你,平日行事要有分寸,凡事三思而後行。不要以為幹了什麽事兒都有家裏人替你收拾。”

“你畢竟是我的後輩,我不可能真的眼睜睜看着你被馮家送進去毀了半輩子。”

“但你既然不聽家裏的話,家族也沒必要再為你的行為墊底。”

易鴻波瀾不驚地揮揮手,“建勳,回去之後就斷了他的生活費,他要創業要做什麽玩意兒,讓他去做。愛做什麽做什麽。”

“怎麽。”說完,易鴻審視易忱的表情,從鼻尖嗤笑一聲,“不敢了?”

易忱脊背筆直,眼中黑白分明,平靜地說:“既然您都這麽說了,那我就照您說的辦。”

“你——”易鴻看着他,不怒反笑,點頭,“可以,有骨氣。”

“聽到了沒?”易鴻拍了下桌子,沖易建勳道,“把他那些兄弟給我喊進來!”

“我話放這兒,以後誰再敢給他一個子兒,一起給我滾出去!”

鐘吟正在外面逗易忱的小侄子,冷不丁地,聽見易鴻會客室裏傳出動靜。

接着易忱的幾個兄長全都進了內間。

鐘吟眸色微頓。一種預感,讓她直覺是易忱惹了他爺爺不高興。

而且還不是小事。

不由擔憂看向顧清,“阿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阿忱他——”

“沒事兒。”顧清定下心神,手拍她肩膀,“他經常這樣惹老爺子生氣,一會道個歉就好了。”

鐘吟卻感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因為從來前好幾天,她就發現易忱總是心神不寧。

能讓他這麽焦躁的事很少,一定不是小事。

不過很快,門打開,易忱跟着易池一起邁步出來。

他沒什麽表情,易池卻是緊擰着眉,看起來氣得不輕,壓低聲音訓斥着什麽。

“我去看看。”連顧清也坐不住了,不放心地要過去。

鐘吟拉了拉裙擺,随之跟上。

“到底怎麽了這是?!”顧清看着亂糟糟的場面,拉着易池的手臂,“怎麽就突然鬧起來了?”

易池看了眼鐘吟,輕輕搖頭,緩和聲音:“沒什麽事,待會說。”

“先繼續聊聊天,”他沖鐘吟笑,“一會出發去酒店。”

鐘吟的手被最後的易忱拉住。他向來灼燙的體溫竟是冰涼,頭發耷拉,那股子張揚勁也散了大半。

看起來有點兒委屈。

“怎麽了?”她不由蹙眉。

易忱又恢複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沒事兒,一會就好了。”

壽宴還是要繼續的。後面的流程鐘吟一直心不在焉,易忱也走着神,氣氛更顯沉悶。

到晚宴結束,空曠的走廊裏,易池拽着易忱停下。

“你說你和爺爺犟什麽?”易池壓着火,“他說什麽你先應着就是了,非要在這大喜的日子讓他發火?”

易忱沒什麽表情:“我撒不了這個謊。”

“那你上次怎麽答應爺爺的?”易池松了松領口,“嗯?”

他說的就是上次易忱被易鴻親自從局子裏撈出來那件事:“你說以後會聽話,會成熟,就是這樣忽悠的?”

易忱擡起下巴:“別的都聽,這個不行。”

“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哈。”易池簡直要被氣死,“行,那你就這樣吧。”

“現在爺爺發了話,沒人再敢明裏暗裏幫你。你自己去闖,自己去保護女朋友。”

他冷冷放眼刀,最後放話:“多碰幾次壁就老實了。”

顧清也差不多了解到了整個情況,心底隐隐焦躁,偏偏還得面帶微笑地應付完全程。

易鴻的話沒人敢不聽。他鐵了心要教育誰,家裏便任何一個人都不能插手。

例如曾經的易恂。

還在上大學就和娛樂圈一個結了婚的女星攪在一起,鬧出緋聞後,氣得易鴻親手打斷他一條腿,送到國外冷着,所有的賬戶被封,自力更生吃了大苦頭。

這兩年被治得服服帖帖,順着家裏的安排,等着今年碩士畢業回來工作。

想到這兒,顧清簡直頭大。

把易忱拽到沒人的地方就擰他耳朵,“你個混賬到底想幹什麽?”

“以後你身上分文沒有拿什麽吃飯?”

鐘吟去了洗手間。生怕她突然出來看到這一幕,易忱忙按住顧清的手,“停停停!別擰!”

顧清改為掐他:“你打算以後怎麽辦啊?嗯?”

“這您就別操心了,”易忱滿不在乎地說,“我能賺錢。”

“你賺那點錢夠你花?”顧清是知道他平日有多大手大腳,對金錢根本沒概念,怎麽花完的都不知道。

易忱:“我省點兒呗。”

“你省?”顧清瞪圓眼睛,“你是打算讓吟吟跟着你吃苦?還是你打算吃她軟飯啊?”

“怎麽可能,”易忱差點跳起來,“我怎麽可能吃她——”

“阿忱。”身後傳來鐘吟的聲音,“你在說什麽?”

易忱後面的話頓時卡在喉間,“沒。”他大搖大擺要去攬鐘吟的肩:“走媳婦兒,回家。”

“別亂喊。”眼瞧着顧清還在,鐘吟瞪他一眼,拍開他手,和顧清道:“阿姨,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顧清的心底仍是沉甸甸的,滿腹擔憂不知該怎麽說。

“吟吟,你先随我過來。”她拉着鐘吟去一旁,一番話輾轉着不知該怎麽說。

畢竟人姑娘談戀愛是享福的,現在他們全家不給一點經濟支持叫什麽事兒?萬一跟着小忱吃苦,她這臉面過得去嗎?

“小忱平時花錢沒個數,你別讓他亂花,不行讓他把錢全部給你。”

他還有多餘的錢給她?

鐘吟對顧清的話感到遲疑,忍着笑點頭。

“诶,”顧清越說越覺得沒面,把手上的金镯直接摘下,戴上鐘吟纖細的手腕,“這個給你戴着玩兒,不喜歡就去換錢買別的。”

鐘吟推拒:“別,阿姨,這個太貴重,您...”

“這不是見面禮,就是送給你玩的。”顧清嘆口氣,還是壓低聲音說了實話,“今個的事兒鬧得不小,他爺爺嚴厲,不許我們再給小忱一分錢。”

“你看着他點兒,他要實在吃不起飯,就悄悄和我說,我打給你。”

“噗。”鐘吟聽得只想笑,絲毫沒覺得任何不妥,“沒事阿姨,我實習還有工資,生活費也不少,他餓不死的。”

“……”

眼看着她倆嘀嘀咕咕個沒完,易忱蹙眉打斷:“媽,我們要走了。”

顧清瞪他一眼,“先等着!”

“我們都不在身邊,沒法看着他,”顧清嘆氣,“他有什麽不對,第一時間和阿姨說,好不好?”

鐘吟點頭:“我明白的。”

顧清讓易池開車,送他們回到住處。

轎車呼嘯離開。

終于,世界清淨下來。

鐘吟撇開他手:“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了吧。”

易忱又去牽她。

語氣還是那副輕描淡寫的樣子,“我要做游戲,我爺爺不讓幹。”

“然後?”

易忱摸了摸鼻尖,悄悄看她一眼。她眸色清明,顯然已經知曉大半,沒法瞞。

“也沒什麽。”他滿不在乎地嘀咕,“就不給我生活費呗。我也不差那點兒低保。”

“行。”鐘吟很給面子,也不戳穿他,“你現在把錢都交給我,我看看你身上還有多少。”

“……”

易忱動作一僵,腦中回想着賬戶餘額。

他平日花錢從不看數字,有就花沒了就少花,賬戶多少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如果很少他面子往哪擱?

他臉變燒,刻意道:“還沒結婚呢,你就要管賬了?”

鐘吟不接他茬,手繼續伸着,換了個說法:“你真的不給我展示展示你雄厚的經濟實力嗎?”

于是易忱慢騰騰摸出手機,調出銀行卡賬戶。

顯示數額:1139.01。

“……”

他頭皮一炸。

不等鐘吟靠近,匆忙把手機揣回褲子,“我還有幾筆錢沒提,下次給你看。”

鐘吟心裏明鏡似的。

易忱就是個花錢精。

能坐車絕不走路,接她下班十幾分鐘的路都要打車,吃得喝的都瞎買一氣,電子設備,游戲充值,更是不計其數。

錢花出去了,賬單都懶得看。

偏偏還有點奇怪的執着,從不讓t她摻和花一分錢,好像她花一點都是對他人格的侮辱。

“哦。”鐘吟點點頭,“那我看中一個包,你能幫我買了嗎?”

易忱唇瓣嗡動一下,從未有過的心虛;“什麽包。”

她摸出手機,調出頁面,遞給他:“就這款吧,我覺得用來通勤很不錯。”

“可以給我買嗎?”她好整以暇觀察他的臉色。

一二三四五。

五位數。

易忱頭有點暈。

紅色直接從耳根蔓延到了臉頰,像被掐住了喉嚨,半晌也說不出話。

“我以後,以後給你買。”他從未如此局促,半晌憋出幾個字,“我暫時。”

“暫時還沒這麽雄厚。”

“但你放心,我以後賺的錢全部給你。你想買多少買多少。”

鐘吟實在是被他逗得忍不住,顫着肩膀,竟就在夏日夜晚溫柔的月光下,上前兩步,伸出細白的手臂,裙擺翩跹地抱住他。

“好啊,我等那一天。”

“所以現在,你別擔心,好好做你的事情。”鐘吟說,“我有實習工資,也有生活費。”

“等下,”易忱原本被她輕聲細語的嗓音哄得不知今夕何夕,冷不丁聽她越說越偏,伸手按住她唇瓣,“我一大老爺們吃你軟飯?我還是人嗎?”

鐘吟眨眨眼。

看他惱羞成怒一副被極端冒犯的臉色:“你放心,我就是餓死餓到要飯也不會讓你花一分錢!”

“……”

真是奇奇怪怪的好勝心。

但易忱好像還真沒說說就算的意思。自那晚回來後,他整個人的面貌煥然一新。

早上也不睡懶覺了。

她起來練功時,他也起,然後打着哈欠做飯。

一般是面條,吐司,或者雞蛋。

或者是超市買回來的餃子,小籠包。

冰箱裏顧清準備的東西,也差不多吃完了,現在就得自己去超市買。

鐘吟晚上不直播時,偶爾便會随着他去超市。

除此外,他都會抱着電腦噼裏啪啦敲代碼。

就這麽過了幾天,他眼下的黑眼圈也重起來,每天哈欠連天。

鐘吟不知道他晚上搞到幾點,但大概率是在熬夜的。

很快時間過了半個月,差不多到了八月初。

出于對易忱生活常識的擔憂,鐘吟上班前提醒他一句:“差不多要交電費了,你別忘了。”

“…行,我一會交。”易忱摸出手機,看了眼賬單。

臉色大變。

多少?570.9?!

哪裏來的?!

鐘吟不知道的是,她一去上班,易忱就關掉了家裏的中央空調。

最怕熱的小少爺,拿着個不知從哪翻出來的迷你電扇。

對着吹了一整個白天。

晚上五點半,在鐘吟下班前半個小時,又若無其事,重新開了空調。

這樣下去不行。

之前接的外包款項半會班會到不了,手裏的錢根本支撐不了幾天。

易忱深吸口氣,煩躁地揉了把頭發,撥通了個號碼:“最近有什麽來錢快的活沒?”

那頭很快接聽,笑嘻嘻地說:“哎呦,我的少爺。當然有啊,就是有點小風險,不過你一向能處理幹淨,對你來說穩賺不賠。”

易忱想都不想:“違法的我不幹。”

他清楚陳哥的尿性,灰色網站沒少開發。

知道他的性格,那人也沒強求:“那就只有一些麻煩錢少的咯,你也知道,市場競争激烈嘛,我們這種小魚小蝦也只能喝點湯了。”

電話裏的人姓陳,易忱高中在網吧玩游戲時,意外認識了他,喊他一句陳哥。

這些年,有來有往在他手裏接了不少單子。報酬不錯,他閑着或實在缺錢時,會找他。

陳哥在幾個老牌互聯網公司待過,後來出來單幹,成立了個工作室,手中人脈不少。

幾次拉攏他一起做,都被易忱拒絕。

“行吧行吧,你就鐵了心要做游戲,”陳哥說,“我這剛好有個科創中心互聯網大會的邀請函,有不少大佬要來,你要想就随我去看看,碰碰運氣。”

“萬一就遇到什麽伯樂看中你小子願意投資呢?”

易忱瞳孔動一下,不假思索應下來:“哪天。”

得知易忱要去随個她沒聽過的陳哥參加活動時,鐘吟還有些擔心,不由問:“你确定那陳哥是好人,不會把你賣了吧?”

“喂。”易忱揉她發頂,“你把我當什麽傻子了。”

鐘吟一把扒拉開他手:“你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看她一副不放心的神色,他竟還有些享受。笑着按下她腦袋,放在懷裏,“鐘吟,你還挺粘人啊。”

“……”

當天正是周六,天氣悶熱着,下了些小雨。

上午,鐘吟随易忱來到活動舉辦點,也見到了易忱口中的那位陳哥。

有些發福的中等身材,總是笑眯眯的,說話也圓滑滴水不漏。

“當初在網吧,這少爺才高中,十分鐘就幫我把bug修了。”陳哥遞上邀請函,一路引着他們入場,半開玩笑地說:“要不是他一門心思中二病發作非要做游戲,我早日拉他入夥,做大做強,現在前排嘉賓指不定就有我一席之地。”

“嘁。”易忱罵,“盡吹牛。”

鐘吟聽得笑得不行,視線已經在場內逡巡。

“今天這場地,來了不少大佬。”陳哥提點易忱,“我就是來湊湊熱鬧,你倒是得抓住機會,遇到什麽人別慫,直接就去推銷。”

說話間,他們在後排,隐沒在人群裏落座。

鐘吟擡了擡脖子,往前看。

就在這時,主持人上臺,開場說開幕詞,之後介紹前排活動嘉賓。

嘈雜的會場安靜下來。

直到主持人第一位介紹:“熱烈歡迎恒越集團總經理,馮世傑先生與會。”

最前排,正中間站起身影,人模人樣地沖着會場躬身。

全場響起鼓掌聲。

這一瞬間,鐘吟渾身不受控制地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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