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江荞往旁邊移了移, 擋住邵幽看過來的目光。
她語氣不善道：“你怎麽還不走？”
邵幽終于吝啬地分給江荞些許目光：“你叫江荞？是江顏姑娘的妹妹？”
邵幽話音落下，問心刀再次出鞘，這一次, 問心刀準确無誤地捅進了他的心髒。
動作迅捷, 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邵幽愣住了, 其他人也愣住了。
人妖魔不睦已久，三族雖然互相敵視, 暗自警惕, 但目前為止, 還沒有在衆目睽睽之下産生明顯的沖突。
紀承衍這一出手, 立刻将所有人都驚住了。
“這不是黑閻羅嗎？”
“這這這, 黑閻羅怎麽也在這？”
……
方才人潮擁擠, 黑閻羅混在其中并不算起眼, 可現在大半的人都進了妖皇殿, 還留在妖皇殿外的黑閻羅就變得顯眼起來了。
“黑閻羅莫非不進妖皇殿？”
“你傻啊，沒看見黑閻羅胸口上捅着一把刀呢？受了如此重傷, 再進妖皇殿豈不是送死？”
話音剛落，問心刀“噗”的一聲，從邵幽的心髒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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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承衍收回問心刀，淡淡瞥了邵幽一眼，如看死人。
邵幽捂着心口, 不可置信地瞪着紀承衍。
他已經很久沒有被傷過了, 眼前這名容貌過分美豔的女子，到底是誰？
邵幽的目光太直白可怕, 江荞頂着壓力, 上前一步，色厲內荏道：“看什麽看, 再不進去，妖皇殿可就關了。”
鶴容對眼前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只在聽到這話時，微微轉頭，語氣輕淡：“妖皇殿不會關，十二個時辰內，你們随時可以進入心魔境，出得來，生，出不來，死。”
邵幽深深看了江荞一眼，收回目光，轉身進了妖皇殿。
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眼前，寂靜的妖皇殿門口才驟然響起沸沸揚揚的議論聲。
“居然真是黑閻羅，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是啊——”說話那人微不可察地看了紀承衍一眼，“誰能想到，這人刺了黑閻羅一刀，黑閻羅居然沒有殺了她。”
“嗐，我倒是覺得，黑閻羅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還敢進妖皇殿，當真是不要命。”
“嗐，那就是你小瞧黑閻羅了，那可是黑閻羅，萬閻殿排第三的人！那女子看起來修為不高，想重傷黑閻羅，還是嫩了些。”
有人暗自嘀咕道：“照我說，類似于萬閻殿門人之類的宵小之流，就該全都死在妖皇殿裏才是。”
“噓，小聲些，小心隔牆有耳。”
“怕什麽，我早就看過了，萬閻殿的人都已經進去了。”
“萬閻殿手段詭谲，誰知道有沒有留下什麽偷聽的秘法。”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噤聲。
可即使衆人安靜了下來，落在紀承衍身上的目光卻沒有減少。
江荞微微動了動腳步，擋住了大部分好奇打量的目光。
紀承衍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
很快一個時辰過去，妖皇殿外已經不剩什麽人了。
還留在門口的，都是一些打定了主意不進妖皇殿的人。
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盤腿打坐，或交流心得，安心等着第二日的到來。
此刻已是醜時，江荞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扯了扯紀承衍的袖子：“姐姐，我們去休息吧。”
江荞話音剛落，只見站在門口的鶴容目光淡淡看了過來。
她薄唇輕啓，淡聲問：“你們為何不進去？”
衆人面面相觑，沒有人敢回答。
鶴容随手一指，準确無誤地指向了江荞：“你來說。”
裘雪雁見狀，緊張地捏緊了江荞的指尖。
江荞也有些緊張，但想到眼前的人就剩一縷神識，連完整的魂魄都沒有，又忽然覺得鶴容沒那麽可怕了。
她老實道：“回禀使者大人，我修為低微，心志不堅，恐難通過心魔境，就不進去送死了。”
所有人：“……”
要不要這麽誠實？
紀承衍眼裏飛快劃過一抹笑意。
鶴容看向江荞，微微偏頭，似是不解，良久，才道：“你很誠實。”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了。”
江荞輕咳一聲：“前輩過獎。”
是啊，像她這麽弱的人，早就該在進入妖皇之煉的第一時間就被強大的妖力撕裂才對，哪裏有機會來到鶴容的面前。
鶴容長睫微垂，旋即又道：“可是我想讓你們進去。”
江荞：“？”
鶴容看向妖皇殿，目光輕淡，帶着道不清的懷念，似乎想要通過這座宮殿看向過去的某段時光，某個人。
“我覺得，他想讓你們進去。”
江荞：“？？”
鶴容輕聲嘆了一聲，低喃道：“已經過去十萬年了，十萬年……真漫長啊。”
她轉頭，看向衆人：“你們進去吧。”
江荞：“？？？”
她艱難開口道：“可是前輩，我只是凡人。”
鶴容點頭：“嗯，你體內的靈力确實十分低微，與凡人無異。”
江荞：“……”
鶴容眼裏閃過幾分笑意，她輕輕開口：“別擔心，你們不是自願進去，不會因此丢了性命。”
衆人聞言，臉上一喜，這麽說來，他們陰差陽錯，還多出了一條命？
鶴容又道：“但通過心魔境的獎勵，你們也沒有。”
江荞頓時面露失望，那他們進去一趟，豈不是浪費時間？
還不如躺在床上睡覺。
鶴容頓了頓，補充道：“其餘的，各憑本事。”
話音落下，鶴容不給衆人反應的時間，微微擡手，所有人只覺得眼前一黑，妖皇殿竟然直接擴大了一圈，将他們所在的範圍也容納了進去。
江荞：“……”
居然還有這種操作？
眼前陡然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江荞第一時間尋找姐姐的蹤跡。
“姐姐，姐姐？”
沒有回應。
不僅沒有姐姐的回應，江荞也沒有聽見其他人的聲音。
她周邊一瞬間變得無比安靜。
安靜得就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江荞一個人。
江荞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
她曾經看到過一篇文章，文章裏說，實驗表明，若是将一個人關在黑暗的房間裏，有吃有喝，但房間裏沒有其他人，沒有電子産品，沒有任何娛樂措施，只有一張床，那麽被關在黑暗房間裏的那個人，最多三天就會瘋掉。
江荞覺得，如果換成她，別說三天了，最多半個時辰就會瘋掉。
江荞喜歡伴着白噪音入睡，可在如今這樣的環境裏，她連睡覺都做不到。
但好在這樣的情況并沒有維持多久。
江荞打開照明法器，借着微弱的光，試探着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後，隐隐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流水聲。
那聲音并不明顯，但還是讓江荞如獲至寶，她加快腳步，朝着水流聲的方向走去。
大約一刻鐘後，江荞順着水流聲，來到了一個深潭旁。
這裏除了水流聲外，同樣沒有別的聲音。
深潭倒映江荞手中的照明法器和她的臉，潭水波動，照明法器和江荞的臉也跟着變得扭曲，形如鬼魅。
像極了恐怖片裏的場景。
江荞深吸了一口氣，意識到即使來到了有聲音的地方，自己心裏的恐懼也并不會減少。
恐懼……
江荞驀然擡頭，她忽然後知後覺意識到，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會不會是因為，這裏就是她的心魔？
江荞覺得有點意外。
她最怕的，居然是黑暗？
知道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的心魔造成的後，江荞反而沒那麽害怕了。
她方才來得急，額上滿是細密的汗，她蹲下身，想要借清冽的潭水洗一把臉。
江荞将手伸進了潭裏，掬了一把冰涼的水給自己洗了洗臉，她還想再将手也好好洗一下，水裏突然伸出一只手來，緊緊拽住了江荞。
江荞：“！！！”
這是什麽鬼故事現場？！！
那只手微微用力，似乎想要将江荞拖下水中。
江荞心髒猛地一跳，想也不想就要将手抽回來。
可江荞越是想将手抽回來，對方就抓得越緊。
就在江荞絕望地以為自己就要被水鬼拖下水時，“水鬼”突然冒出了頭，猛然掀起了一陣水花。
借着微弱的光芒，江荞看清了水鬼的真實模樣。
那是個如月光一樣清冷幹淨的男子，對方長了一雙淺淡的眼眸，淡得只剩下一點黑色的瞳t仁。
江荞想，這只水鬼，長得還挺好看，就是眼睛有點吓人。
而且能不能，趕緊放開她的手？？？
江荞敢怒不敢言，她身上沒了防禦手镯，便只剩腰間三長老贈的那張召喚符可以用。
她不動聲色地将左手移到腰間，以應對随時有可能出現的變故。
“水鬼”幽幽看了她很久，忽然開口了：“我記得你。”
江荞：“？”
莫非還是熟人？
江荞的記性一向不錯，她想了想，确認自己沒有見過眼前這個人。
以不變應萬變，她看着“水鬼”，一言不發。
“水鬼”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自顧自道：“你是跟在那名紫凰門女弟子身邊的人。”
紫凰門女弟子？
江荞念頭閃過，紀承衍？還是裘雪雁？
“水鬼”想了想，道：“我問過了，那人好像叫江顏。”
姐姐？
江荞警惕地看着眼前的水鬼，居然還特意打聽姐姐，他到底想做什麽？
“水鬼”繼續道：“江顏，很不一般。”
江荞無言冷笑，原來是又來了一個黑閻羅。
搭讪的手段拙劣到江荞都不想看第二眼。
“我知道我姐姐很不一般。”江荞面無表情道，“但她再怎麽樣都和你無關，你死了那條心吧。”
“水鬼”蹙眉：“那是你姐姐？”
“對。”江荞點頭，“就是我姐姐，怎麽樣？”
“水鬼”眼前一閃而過幾分疑惑：“你知道你姐姐的異常？”
江荞眉心一蹙，忽然意識到對方或許不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什麽異常？”
“水鬼”頓了頓，道：“你姐姐不是人。”
江荞怒了：“你才不是人。”
“水鬼”蹙眉：“你姐姐當真不是人。”
江荞怒氣上湧，正要破口大罵之際，忽然意識到什麽，眼裏閃過幾分驚疑不定。
紀承衍，不正是在心魔境裏入魔的嗎？
如今的姐姐，半只腳踏入魔道，确實也算不上人。
江荞面無表情地看着“水鬼”：“你叫什麽名字？”
“水鬼”頓了頓：“我叫蘇玺。”
“哦。”
“沒聽說過。”
蘇玺臉上無波無瀾，了然地點點頭道：“姑娘年少，在外走動少，未曾聽說過我的名號也是正常的。”
江荞：“……哦。”
蘇玺頓了頓，又道：“你姐姐不正常。”
江荞：“……”
江荞發現了，眼前這個叫蘇玺的可能腦子不太正常。
她不好和一個病人計較，于是耐着性子道：“你能不能先松開我的手？”
蘇玺聞言，松開江荞的手，騰空從潭水一躍而出。
他站在江荞面前，足足比江荞高了一個頭，即使形容狼狽，依然不減半分風采。
蘇玺看着江荞，認真道：“你姐姐真的不正常。”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帶着幾分篤定：“如果你想活着，在心魔境裏，殺了你姐姐。”
“否則，她會殺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