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鳳凰游

鳳凰游

方才裴行川那架勢刻在了內侍心中,于是當裴行川拿着紫綢雀入內時,他搭垂着眼,雙手對插,語調輕慢:“你方才一直在這裏,我可是看見的,雀兒是你自己捕的嗎?”

裴行川瞥他一眼,神色亦是冷淡,“怎麽,規矩是你定的?皇後都沒發話,輪得着你來吠嗎?”

那內侍神色微凜,想出言訓斥,可圍觀的人群都是見了那些世家的子女怎麽入內的,便喊道:“方才那些人也不是自己捕的鳥啊,你還不是讓進了。怎麽到人家師徒這裏就開始立規矩了?我看你這分明是看人下菜碟,仗勢欺人!”

民聲激起,內侍沒法子只能讓開,随意揮了揮手讓禁軍放行。

入樓後,謝雲生與裴行川的兩只雀兒剛好是最後兩只,待宮人勘驗完後便引他們上樓。

“王娘子,您請。今日博陵公回京,奴才聽說他舊疾犯了,不知現下如何了?替奴才向博陵公問聲好。”

“高內侍客氣了,府中已傳過醫,無大礙。華宜一定替您将話帶到。”

方才還趾高氣揚的內侍恭恭敬敬地伸出手臂引路,那王娘子的聲音與方才馬車裏伸手接雀之人的聲音重合。

裴行川循聲望去,神情冰冷,唇畔溢出一抹譏笑。

聲音不大,可樓中實在靜谧,高內侍與那王娘子皆回過頭來,高內侍一看又是裴行川,當即冷哼一聲。

王華宜眸光掃過裴行川,在謝雲生身上定了一瞬,眼皮微顫,終是偏過頭去。

“不承想謝門主也對這黃金萬兩有興趣。”

一行人朝樓上走去,謝雲生轉過身,看見紫衣仙時眉頭一蹙。

紫衣仙兀自捧了捧心,煙波流轉,仍是笑着,“謝門主這麽看我作甚?永寧樓可是禁止打鬥,莫不是謝門主想要自立一個規矩?”

但聽一聲呼聲,幾十人烏泱泱跪下,高座之上的皇後笑道:“諸位能入這永寧樓,想必都是機緣跟本事齊全的人了,都起來吧。”

三十六人起身後,皇後已經離去,那高內侍插着手又走了回來,“即便是紙鳳凰,也是金尊玉貴的東西,哪能經得了這麽多雙手。”

繼尋紫綢雀後的新一關是三十六進十,純粹的拳腳功夫,那些世家子女顯然也未料到還有這一重篩選,不由白了臉色,于是高內侍頗為善解人意道:“娘娘既拿出了步搖,自然是體諒諸位郎君跟娘子的。娘娘說了,若是在座的身子不舒服,可以傳人來代為比試。”

話音一落,方才還愁雲慘淡的世家子女們長舒一口氣,頓時眉開眼笑。

幾個江湖人自然冷了臉,紫衣仙怪聲怪氣道:“本以為是一招手便能登了頂,誰想到我們才是那踏腳石啊。”

說罷,眸光轉向謝雲生,神情真摯了幾分,“謝門主,咱們都是要自己扛刀扛劍的,同那些嬌嬌人比不了,便不要再互相掰扯了,先将仇怨放一邊,合作一下,省得讓別人拿了好。”

李府之事猶在眼前,謝雲生并不想與她并肩作戰,可裴行川已先她一步應了下來,她只好點頭。

代為參戰的護院也都不是等閑之輩,更何況還有個高內侍時時刻刻來尋裴行川的茬,跟紫衣仙合作之後,三人有了幫襯,竟都沖到了前十。

随着高內侍登頂後,他們這才見到那鳳凰真容,雖是紙雕,卻活靈活現,羽毛鮮亮,日光落下,倒似真的。

高內侍又發話了,這次皇後在身側,語調恭敬平和了許多,“這便是鳳凰了,誰能不用繩子綁着還能讓這紙鳳凰繞着永寧樓高飛便是今日的魁首了。”

那些世家子女似是只能在紫綢鳥那一關作弊了,聽到不能像放風筝似的讓鳳凰飛,頓時垂頭耷眼,顯然是沒轍了,卻還是有人願意一試。

王華宜朝皇後斂祍一禮後走到鳳凰前,從袖中取出一個木籠樣式的小物件塞到鳳凰腰腹之處的紙縫中,然後臂膀一甩,紙鳳凰當真飛了出去。

紫衣仙神色微冷,袖下一枚銀針飛出,才飛到欄軒邊的鳳凰忽然墜了下去,衆人神情大變,宮人連忙伸手去撈。

紫衣仙彎唇一笑,飛身追出去,可裴行川動作比她還快,先她一步抓住了鳳凰,然後腳下一點,竟是帶着鳳凰飛了出去。

紫衣仙立刻去追,然而裴行川太快,她便想故技重施,可謝雲生走到她身側,揚肘撞落她的針,低聲道:“方才那女子是王家娘子,博陵公的幼女,此次想必是帶着家族榮譽來的,而你壞了人家好事,若是我說出去,你覺得你能安全離開洛陽嗎?”

紫衣仙猛然轉頭,死死盯着謝雲生,顯然是沒想到謝雲生竟看見她出手了。

人雖在江湖,也是聽過王家的,知曉這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于是只能眼睜睜看着裴行川運用輕功挾着鳳凰遠飛。

永寧樓高宏,即便有輕功,繞着樓飛也不是易事,裴行川只能不斷借力,樓下百姓看不清動作,真以為裴行川是在飛了,驚愕擡眼,呼聲一片。

皇後也起步走到欄軒邊,待看清裴行川的臉後面色微變,轉頭看向一旁侍從,那小內侍也是一驚,連忙跪下請罪。

旁人不曉得發生了什麽,謝t雲生卻隐隐猜到裴行川的意思了。

曾在皇後手下做事,要辭去一切來到千機門不是易事,只怕裴行川當日是不歡而散,今日拼了命也要讓鳳凰高飛,怕是想用那個承諾讨一個恩典。

在裴行川決意要入樓時,謝雲生便無意一争了,此來本就是來護他周全,于是現下在心裏祈禱裴行川快些平安回來。

可變故忽然發生,那紙鳳凰忽然起火,緊接着整個永寧樓也冒出黑煙。

裴行川怔住,鳳凰扔不得,可鳳凰的火勢已經蔓延到他手邊,遲疑之際,謝雲生旋開遁雲傘将火鳳接回來,裴行川這才得以脫身。

此時也來不及追究誰的問題了,禁軍掩護着皇後下樓,可火便是從樓下傳來的,此時整個木梯已經着了,顯然已經無路可走了。

禁軍又想扶着夏明昭從錦綢滑下去,可火焰蔓延過來,錦綢難免受到波及,怕是中途就會斷掉,整個永寧樓頓時亂作一團。

皇後面容蒼白,顯然也是驚懼極了。在場世家子女驚慌失措,可皇後在場,又不能大喊大哭,面上頓時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裴行川已經落地,與林幽年一起焦急地看着上方,看到謝雲生後,連忙招手讓她下來,可她忽然轉過身去。

夏明昭看着朝她走來的女子,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傘時,回憶起方才她開傘取鳳的舉動,眼眸微眯,“你便是千機門門主謝雲生?”

謝雲生有些意外,“娘娘認識我?”

夏明昭一笑,“嫣兒時常向我提起你,未想到今日你也來了。”

“眼下不是說話的地方,娘娘将手給我,草民送您下去。”

“好。”

高內侍見此聳然一驚,想上前阻攔,可夏明昭瞥他一眼,語調不冷不熱,“永寧樓出了這樣的岔子,你一點察覺都沒有,現在旁人來救本宮,你看不見嗎?還是你覺得你比千機門門主還有本事?”

高內侍頓時說不出話了,連連賠罪,“奴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奴才擔憂娘娘安危罷了。”

謝雲生已攙起夏明昭,運起輕功朝樓下行去,禁軍連忙開道清路。

将夏明昭救下來後,謝雲生又拽着紅綢上去,準備帶幾個娘子下來,那些娘子看見謝雲生回來,眸子頓時發亮,即便是謝雲生要用紅綢纏在她們腰間,她們也都爽快應下。

大火很快撲滅了,除了幾個宮人被燒傷之外倒沒別的大事了。

幾個娘子圍在謝雲生身邊道謝,紛紛邀請謝雲生去家裏做客,謝雲生一一謝絕了,被長公主傳走時,王華宜忽然追上來,行了一禮後道:“謝娘子,今日你救我一命,來日有何事盡可來王家尋我,華宜必會盡全力襄助。”

謝雲生也沒推拒,颔首後便離去了。

林幽年慨嘆道:“王家一諾,謝雲生,你以後可是要在世家面前橫着走了。”

謝雲生卻不置可否一笑。

長公主要在晚間為他們接風洗塵,于是三人變回了裴行川的王府。

一路舟車勞頓,到了王府後,謝雲生跟林幽年蒙頭大睡,裴行川有傷在身,着醫官診治後才小憩一會,便有僮仆來喚。

赤雲燒遍天,夜色将至,滿園葳蕤皆添了幾分金影。

裴行川立在檐下,等謝雲生跟林幽年梳洗。

從廊上走來一位身着素色長衫,面容清矍的中年男子,“今夜皇後會去公主府。”

裴行川望着遠處盛開的桃花,忽然笑了,“中午已經見過了。”

季玉青嘴唇幾度翕動,再張口,神情難掩複雜:“殿下,今夜不可赴宴。”

桃花盛開,落日餘晖盡數灑下,粉金交映,如火焰跳躍,難以直望。

裴行川別開頭,笑了聲,“即便今夜不去,我又能避得幾次?”

“無法避,便不避。”

裴行川愕然擡眼,只見謝雲生立在廊下,靜靜看着他。

桃枝四展,金粉融融,恰将她籠在其中,如夢似幻。

“不避?”

裴行川喃喃問,思緒回神後心頭一震。

旁側默然立着的季玉青亦是聳然一驚,眼底情緒幾度翻湧,眸光緊鎖謝雲生。

謝雲生從廊下走來,未理會他們的失态,神情無比平靜:“縱使裴嫣有天大的膽,也不敢拿越氏寶樓懸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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