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蓮子羹（二十三）
蓮子羹（二十三）
路元終是急了, 見謝玉敲和宋雲遏動了真格，他往前略了幾步，抓住宋雲遏接過簫的手, “真不能去！”
“你們方才不是剛從洞內出來？”謝玉敲不解, “那為何我們進不得？”
“你是知道這些人因何而死的嗎？”她步步逼緊，“真是惡鬼？”
路元聲音發抖：“五九六九，精屍子娃娃拍拍手, 九九蝼蛄滿地蹿……”
宋雲遏握住他的肩, “所以裏面那些人究竟是怎麽死的, 你應該看出來了吧？”
“我看不出來！直接開膛破肚, 不是惡鬼……會是什麽！”路元眼瞳急劇伸縮着, “那些歌謠是不會騙人的！他們不幹人事, 就會遭報應！”
說到這，他卻又害怕起來, “我、我也會遭報應的！我害人，我……”
開膛破肚？
宋雲遏擰緊了眉, 和謝玉敲帶着點疑慮的眼對上。
排除掉溶洞裏那些人，如今江湖之中, 還有誰能有如此高的功夫，能神不知鬼不覺過了此災禍之地，上了石山, 入了這甬道，一夜之間殺光所有的醫師？而且是以開膛破肚的方式？
他按住愣在一旁的胡數剌, 握緊了他攥着劍的拳頭，“保護好自己, 我們去去就回。”
說罷，謝玉敲已經率先走在前面, 手指搭在濕漉漉的石壁上。
洞中一片死寂，宋雲遏簫攏進袖袍內，和謝玉敲一前一後進了內裏。
惡臭已經彌漫了這座不算大的洞內，他們繞過水簾，借着那些醫師們沒能來得及熄滅的洞中火燭，看清了讓路元心智皆失的景象。
十八具屍身，皆是以面搶地，雙目圓睜，死之前多為駭然神情，尚未收住便被奪了命，又形狀各異地死在了洞內各處石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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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元所說的開膛破肚還當真不錯，遍地是還未凝固的鮮血，謝玉敲繞過污血，尋了塊較為幹淨的落腳處，蹲下去，細細看了眼腳下的屍體。
她疑惑地掀開了那人被炸開一個大洞的衣袍，卻驀地一驚。此人以腹部為始，蔓延至整片上半身軀，一個巨大又詭異的創洞，內裏骨頭斷裂，血肉模糊，黑紅色的血塗了滿身。
看起來，不像是中劍或是中刀。
“也不像是被火藥炸開的……”謝玉敲喃喃道，“有的比較瘦弱，甚至連手腳都被斷裂開，屍身碎了一地，拼都拼不完全。”
“是從內裏炸出來。”宋雲遏抿唇，找了旁邊的枯樹枝，挑了挑炸出來的那堆腸肉。饒是他看過無數的慘烈血腥場面，也被面前這令人作嘔的屍身瘆得慌。
難怪胡數剌和路元方才會是那般的慌張。
加上半密封的洞穴，潮濕陰暗的環境，鮮血喂進汨汨流動的水簾底，被沖刷開，洇染成一片血池，再加之因為陡然的變故而引發的蝼蛄潮，這種景象，看起來真的很像惡鬼索命。
謝玉敲強忍着惡心之意，捂住口鼻，問宋雲遏：“這世上還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嗎？”
此話一出，兩人俱是一顫。
倘若真有如此詭術，能如此奇異地将旁人從其內裏開肚而出，以此殘暴又詭異的景象将人殺死，除了萬分深厚的內力，謝玉敲還當真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別的術法。
這便又回歸到最初的那個疑問。
“如此武功高強，會是誰？”她竟然破天荒地覺着心慌，或許是因為昨日宋雲遏的受傷過于突然，而且此人在暗，他們在明，更加劇了她的不安感。
“先出去吧。”宋雲遏擔心獨自在外的兩個人，“剩下的從長計議。”
然而一出去，方才還戰戰兢兢的兩人，已經各自抓了一只蝼蛄，正在手上把弄得不亦樂乎。
還是少年心性。
宋雲遏無奈搖頭，呼嚕了一下胡數剌的卷發，“你倆還沒說，為何會在此處？昨日我們入了甬道之後，你們沒有回溶洞？”
說罷，他看了眼臉上有傷痕的路元。
他這話不提還好，一提路元猛然驚醒，他還在那高石上，蝼蛄從他手裏鑽出來，他已經“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對不起！”路元哽咽，“......真的對不起，是我錯了，對不起。”
昨日他一念起，拍了蝼蛄的密鑰，把謝玉敲和宋雲遏送進甬道後，胡數剌急得把他一拳掄倒在地。路元挨了幾拳，掙紮着要起身，可他哪裏是北漠出來的胡數剌對手？
三兩下功夫，他便起不來身。倒是胡數剌，怒意褪去，他急忙就要再次按蝼蛄按鈕，跟着宋雲遏下去。
路元抓住了他，“......別、別”，他急促喘着氣，“方才開過一次......現在、開、開不得了。”
胡數剌心急如焚，又把他推倒在地，“那他們怎麽辦？我大哥、我嫂嫂。路元！你怎麽敢的......我們待你一片真心，你竟然如此陷害我們！虧我還那麽相信你！”
說着他一掌拍在彌勒佛像的石塊上。
“我怎麽辦？我該怎麽辦？”他又慌又急，平日裏他已經習慣了有事沒事找青冥大哥，眼下只剩下自己，空有一身蠻力，卻無可奈何。
路元被打得五髒六腑扯着疼，他抹着破了口的嘴角，又一次拉住胡數剌，“其實、其實，我真的沒有騙你們！”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胡數剌甩開他，“你到底把我大哥他們弄到哪裏去了？裏面那麽深、那麽黑，肯定不是什麽好地方！”
“可是，”路元撐着坐起來，耐心解釋道，“可是，你大哥不是一直便想去佛窟？我不是沒有攔過，是他們鐵了心要去！”
他說的是聽見林空受傷後，借此急着要去溶洞的那個時候。
“此話何意？”胡數剌異瞳閃着光，“你講清楚！”
路元嘆了口氣，見他慢慢冷靜下來，這才慢慢解釋，“來佛窟的，除了祭拜的，餘下的便是想一睹報恩寺義淨僧師的經冊......”
頓了頓，他又說：“而我方才打開的地方，便是經冊所在之地，不過——”
不過下面有豺狼虎豹等着宋雲遏和謝玉敲他們。
他一直以為是些江湖中人，但聽謝玉敲之言，底下應當還有他曾經一齊生活過的齋善堂醫師們。
都是些冷血的主。路元沒提，怕胡數剌再次發瘋。
然而胡數剌也不傻，他眼神透着質疑，“你肯定瞞着我什麽，你方才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
路元舒出一口氣，沒有講實話：“因為內裏迷陣重重，我倆跟着，便是拖油瓶，倒不如讓他們武功高強的兩人下去，等看到了，他們自然會上來。”
“有危險？”
“自然是有。”路元看着他的眼。
胡數剌沒上套，“我不信。”他擒住路元的肩，滿眼都是失望，“小元，你到底怎麽了？你是不是被誰威脅了，或是控制住了？你告訴我怎麽下去好不好？我只要找到大哥就行。”
路元搖頭，躲開了他熾熱的眼神，“現在是真的進不去了......”說完又有些不忍心，“如果要進去，至少等六個時辰。”
他看見胡數剌失望的眼，忍不住再次嘆息，“對不起，我實在是，不得不做。”
“好一個不得不做。”胡數剌冷笑，卻也是平靜了下來，“你方才說裏面有迷陣t，也有危險，那你覺着，我大哥他們......”
路元心裏忐忑，但他在圍城也見識過宋雲遏和謝玉敲的本事，又覺着那些人不應該會是他們的對手，如若他們要找經冊，下到甬道也是早晚的事。
但存了私心擅作主張便是天大的不對。
路元眼圈漸紅，他點頭又搖頭，似是而非地應聲道：“我相信他們。”
話講到這，他又将額頭重重地在石塊上朝宋雲遏和謝玉敲磕了磕，“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幸好我大哥他們沒受傷，”胡數剌語氣憤懑，“你又救了我林大哥......但是路元，我不會再......”
“青冥受傷了。”謝玉敲沉默半晌，此時卻是忽然開口打斷了胡數剌，她看着路元內疚萬分的臉，問，“你能不能幫他醫治？”
她一直沒見到路元有醫藥箱，宋雲遏自從服用那顆丹藥後，人看起來也好了七八分，便也沒提此事。然而，聽胡數剌之意，他們後來應當還去看了林空。
“青冥大哥，你受傷了？”胡數剌聞言一驚，隔着玄衣他還真看不清，趕緊從石塊上蹦下來，“哪裏受傷了？嚴重嗎？”
“別急，就一點劍傷。”宋雲遏溫和握住他扒衣服的手，逗趣道，“你們怎麽一個個的，天天就想着來掀我衣服？”
胡數剌已經急哄哄，又刺向路元，“你不是說下面都是迷陣？我大哥為何會被劍所傷？”
路元莫名呆怔，他本以為宋雲遏和謝玉敲兩人沒事，他良知也算過得去，卻被突如其來的受傷點了一下，随即被胡數剌搖醒，“不說這麽多了，你先幫大哥看看。”
“我、我藥箱放在昨日的洞內了。”路元滿臉懊悔，“我先替青冥大人看一看吧。”
宋雲遏卻是止住幾人，搖頭，依舊是那溫潤的朗音：“不用了，我已經上過金玉膏，包紮了傷口，還吃了胡數剌的那顆珍貴丹藥。”
他摸了摸胡數剌擔憂的臉，“不過是個小傷，不用如此大動幹戈了......倒是路元，”他看着面前人緊張後怕的眼，“你們昨日後來還去看了小林和奶奶？他們怎麽樣？林......他的傷要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