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雨天
雨天
接連看了幾天日落, 江茶一行人疲倦踏上了返程。
回去以後,江茶第一時間撲上闊別已久的柔軟床被,舒服地滾了兩圈。
手機提示音響起, 在一邊兒不停振動, 不知道是誰的消息轟炸。
江茶伸手拿過, 點開查看都發了些什麽。
茶茶的婉:“叮, 您的愛心已送達。”
界面都是她跟殷南禮的合照t。
江茶翻身一躺, 舉着手機, 懶洋洋地打字。
婉婉的茶:“婉婉, 最近先不要跟我提殷南禮了, 我得對他保持新鮮感。”
但手上還是口是心非地把那些照片都保存了。
曹婉不解, 也覺得有點想笑。
茶茶的婉:“怎麽了?這是過了愛情的保質期, 需要重新購買?”
保質期那倒不是。江茶攤開手臂, 閉眸嘆了口氣,但立即又睜開眼, 默默從床上爬了起來。
婉婉的茶:“也不是。就是覺得......他好煩,超級煩。”
那這樣說, 曹婉就更不能理解了。
不是過了保質期,怎麽還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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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超級煩。
下一秒她就懂了。
婉婉的茶:“他屬蛇的, 貪得無厭。”
能貪什麽?曹婉秒懂。貪粘着他對象呗!
江茶本是想着這話很安全才說的,沒想到曹婉居然想到了幾分。她還以為兩人不在一個頻道上,但能聊的下去,認真讀着曹婉發來的消息。
茶茶的婉:“不能太慣着!你想啊, 他萬一恃寵而驕了可咋整?”
婉婉的茶:“......他又不是小公主。”
公主來電話了。
婉婉的茶:“我接個電話先。”
電話一打通,那邊就響起他關切的問候。
“到家了嗎?我剛到酒店。去玩兒這麽幾天, 累不累?晚上早點睡。”
江茶翻了個身,彎眸道:“我怎麽樣, 你最清楚吧?快說,你什麽時候回去?”
那邊的殷南禮施施然一笑,也不惱:“這麽盼着我回去?”
轉而又往沙發上一坐,安然倒了杯水,對她說:“大概還得幾天吧。在這邊兒還有點事。”
聽到有事,江茶到嘴邊讓他快走的玩笑話卻說不出來了,所以他幾天之後,就真的要走了?
好半晌,她才問:“最近都很忙嗎?”
在小鎮的時候,他時不時總要看下手機,好像在跟誰聯系,表情卻很尋常,不像有急事的樣子,但聊天的頻次很高。
他也沒隐瞞,直截了當地說:“找了幾個兼職,明天去面試,要是可以的話,暑假就不回去了,在這邊待着。”
江茶愣住了,想了想問:“你怎麽想找兼職了?”
“在周邊租了個房子,房租水電都得供,也打算長租,所以就找了。”他是這麽說的。沒有提經濟來源這回事。
他不說,江茶也就不提,開心道:“那是不是就說明,我可以經常見到我男朋友了?”
殷南禮挑了挑眉,忽地笑了:“剛才不是還急着讓我走嗎?現在怎麽一副非我不可的粘人樣兒。”
“我這是關心一下出來單幹的男朋友,等我做了新學的蛋糕,就能有人幫我試一下好不好吃了。”
對于她這一對待小白鼠的行徑,殷南禮并未推辭,而是頗為認真地問了句:“什麽時候?”
江茶沒想到他會突然認真。
她愣愣地聽他解釋。
“我想見你的時候,能不能說想吃蛋糕了?”
她被逗笑:“你直說我又不會不讓你見。”
“江茶,你有沒有浪漫情調?”
......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殷南禮就在俱樂部,餐廳,咖啡店做兼職,從早上六點開始起床,忙完其他自己的事兒,就在八點前到咖啡店上班,中午去餐廳幫忙,下午再回到咖啡店,十八點下班,再趕去俱樂部撿球,或者湊個人數,陪玩臺球。
一直到晚上十點才回到住處。
江茶有時候去他兼職的附近閑逛,等他下班再一塊兒去吃飯,這樣的機會其實不多,因為他總是很忙,甚至飯還沒吃完,就要趕去兼職的地方。
查分的那天,她一個人待在房間裏,躊躇了好久,才點開查詢。
她很平靜,為了保持這種狀态,指尖飛快點了下去,毫不猶豫。
當分數出來,才如釋重負地放下手機,跟盛爸爸他們報了喜訊。
也給殷南禮發去了消息。不過他不大可能會立即回複,這時候他白天工作很累,應該已經休息了。
但江茶還沒放下手機,那邊的人似是早有等待,第一時間回了過來。
“恭喜。”
她高興瘋了。
不知道該怎麽表現這種感覺。
但另一個人的突然聯系,讓她心口急速降溫,漸漸冷卻到平靜。
是梁佳琪。
以前剛認識的時候,因為是同一個初中升上來的,兩人關系很好,江茶也不是很習慣跟別人打交道,平常都只跟梁佳琪呆在一塊兒。
但時間久了,就有難免有摩擦。
每次出去玩兒,梁佳琪總是會一聲不吭帶上好幾個人,大部分都不是她們學校的,她不怎麽交流,但那些人是梁佳琪的好朋友,她們總能聊的熱火朝天。
一開始江茶也不覺得這有什麽,畢竟本來就是她不擅長跟別人講話,被忽略也在所難免。
可輪到多一個人的時候,梁佳琪總會把她推出去,說:“江茶你先去那邊等着吧,我看你也沒什麽興趣,等結束了我們去找你。”
前兩次,她往好處想,是梁佳琪了解到她的性格,不太适應熱鬧,才順勢讓她走開。可次數多了,她就發現不是那麽回事。
只要她不說什麽,梁佳琪就不會有所察覺,一直都是這樣選擇的。
可有一次她說了,梁佳琪卻生氣,埋怨她限制她的交友權利。
兩個人單獨出去的時候,有一回梁佳琪來找她,她順便把家裏的垃圾丢了,剛走出家門,裙子的拉鏈忽然扯線有些崩開,因為垃圾袋裏面是有湯水的,就算綁緊了也難免會漏。
她就麻煩梁佳琪幫忙拿一下,自己把拉鏈處理一下。
但梁佳琪只是站在那,不耐煩地看着她手上那袋垃圾,說:“你放那兒不久就好了,或者跑快點兒丢進垃圾桶。”
無論江茶怎麽解釋,她就是沒有幫忙,也似在賭氣,可江茶不知道為什麽。
事後幾天,她忽然給江茶發了消息道歉。
說那天只是心情不好。
江茶簡單回了句,心情郁悶了很久。
因為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就連出去買吃的,冰淇淋,關東煮,這些看上去似乎數目不大的小食,梁佳琪從來不會付錢,而是全留給她付,永遠只會或氣或傷地問她:“咱倆不是最好的朋友嗎?為什麽連這種幾塊錢的東西都要分那麽清楚?”
生日也只有她送了明顯可以用金錢衡量價值的禮物,才會覺得她是很在乎她這個朋友的。有一次她送了自己編織的手鏈,她沒帶幾天就丢了。
時間久了,兩人漸漸有了隔閡。
最後一次聚在一塊兒,還是一群人出去玩。
真心話大冒險。
要抽到國王的人,和抽到騎士的人,表演小白花女主怒潑女配一臉水的橋段。
這游戲要求很過,有人說可以換一個。
但梁佳琪悄聲跟她商量,懇求把國王的機會讓給她,因為她今天穿了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不能沾水。
江茶麻木了。可她卻以為是江茶默認,也或許是怕她說出拒絕的話,當即端起一杯水,潑了江茶一臉。
從那以後,江茶就再也沒搭理過她了。
也明白一個道理,關系再好,也不一定合拍。
......
梁佳琪怎麽突然給她發消息了?
江茶沉吟幾秒,在聊天界面等了一會兒。
那邊很快接連發來了好幾句話。
“江茶,這麽久過去了,你還在生我氣嗎?”
“以前是我不對,不該把氣撒在你身上,亂潑你水。”
“我是真的想跟你道歉!就算你不原諒我,也請來一下這裏,咱倆以前那麽好,我是真的放不下,一直很在意是不是我太差勁了。”
“就算以後再也沒機會見面,也請你給我一個機會,不讓自己最在乎的友誼戛然而止,也不讓咱倆的青春有遺憾可以嗎?”
她發了個定位,是一個唱K的地方。
江茶皺了皺眉,沒打算去。
梁佳琪似是猜到,繼續跟她發消息。
“這是我們班同學在這兒聚會,因為今晚不是要查分嗎?大家就約了一起查。你放心來吧,這次真的沒我那些朋友,都是咱學校的同學。”
“你能過來一趟嗎?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說完就不會再纏着你了。”
架不住那邊狂轟亂炸,江茶嘆了口氣,換好衣服,跟江媽媽說明情況,這兩天盛爸爸和盛清和都出差去了,不在家。江媽媽也是知道梁佳琪的,以為是要和好,而且一聽都是同學,就沒阻攔,叮囑到了打個電話。她拿上手機就出門了。
外面在下雨,她打了輛的士,跟司機師傅報了地址,就給梁佳琪回了信,說已經在路上了。
地點在二樓。
江茶推開那間包廂t,煙酒味卻直沖鼻腔。
她環視一眼,當即心髒怦怦直跳,轉身要走。
梁佳琪跑過來,攔住了她,一邊關上門,一邊把她往裏拉。
有幾個人問這是誰。梁佳琪把江茶拉坐在身旁,大聲說是她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江茶很不适,這位置在沙發中間,她的左邊是梁佳琪,右邊是一個正在吸煙玩兒牌的男生,她想起來,卻被梁佳琪神色慌亂地按住了。
她忽然變了臉色,驚恐地懇求:“江茶你幫幫我好不好?前幾天我問他們借了點錢,但我還不了......他們一直在灌我酒,根本走不掉,你能不能幫我喝點?”
混雜的音樂聲毫無休止。
周圍幾個男的,忽然提着酒杯,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有個站在江茶對面,大聲道:“死丫頭,這就是你說的,說的比你還漂亮的人?還他媽怪清純的,還不了咱幾個的錢,今天你倆就一直喝!”
說着,周圍人都叫他“龍哥”,蜂擁而上倒了好幾杯,幾乎占滿了半個桌面。
被叫“龍哥”的男人一腳踢開江茶身邊的男生,在沙發上一坐,二話不說就把手上的酒杯往江茶嘴邊送:“來喝!不醉不歸,梁佳琪這死丫頭,人确實老賴了點,但還是夠仗義的,這麽漂亮一美女,算她有良心。”
江茶心涼了半截,忙站起來往外走。
卻被那條紋身的手臂攔住,包廂裏“哎”聲四起,她的手腕被那人攥的生疼。左邊的梁佳琪膽怯抱住她另一條胳膊,小聲道:“江茶江茶!你別走好不好?我好害怕嗚嗚,你走了就沒人幫我了,他們會一直纏着我的。”
江茶氣笑了。
但最為關緊的,是怎麽出去。她用最大的力氣去掙開那只手,小臉急的通紅:“你放開!再不放開我報警了!”
“哎?!報警?”那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個用力,将她按回沙發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不她最好的朋友嗎?她當初可是說了,還不了錢就随便我們處置,只要不追到她家裏。你幫着還了不就好了?”
江茶快吓哭了,但保持着冷靜,也不敢再放松戒備,為了避開那人的鹹豬手,只好抱緊自己,一直往後退,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
“她欠了多少?”
龍哥伸出手指,比了個數兒:“不多,三萬。”
“三萬?!”江茶驚了,這時候的三萬,壓根兒不是小數目,平均工資也才不到這個的幾十分之一,她轉頭去看瑟瑟發抖的梁佳琪,“你借這麽多錢幹什麽?”
梁佳琪咬了咬牙,理直氣壯道:“那我,那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也知道,我家不是這兒的,我只能住校,可我跟室友又相處不好,真的受不了她們陰陽怪氣,再住下去我都要抑郁症了,就想搬出來住。”
她頓了頓,又淚眼道:“你也知道,我家條件不好,我爸媽肯定不同意,也沒有那個能力負擔,這裏物價房價又貴,我就只好借錢了。但江茶你相信我,我有在考慮副業,只是一直賠本兒,才沒有還上的,你先幫我墊了,等我賺了錢再還你。”
江茶腦袋嗡嗡作響,“我去哪兒給你找三萬?!”
梁佳琪撇了撇嘴,“你哥哥不是很有錢嗎?別說三萬,三十萬也是有的,你還差這點錢嗎?你就是不想幫我!”
聽她這麽說,江茶簡直想要抓住她的肩膀,晃醒她。
但她想了想,穩住心神說:“那你把包還給我,我給我哥打個電話。”
只要打通電話,她就有救了。
卻見龍哥搶了過來,拿出手機,讓她報號碼,消息他發。
江茶面色沒怎麽變化,她相信盛清和那麽聰明的人,一定能察覺到異常。她平時從來沒問他要過零花錢,更別提三萬這麽多錢了。
但這裏面有個多留個心眼的。
“龍哥,萬一出事兒了怎麽辦?要不這三萬您就當灑灑水,別要了。反正您也不差這麽點錢。”
他壞笑起來:“還不如讓這梁佳琪趕緊滾走別礙事兒,這麽個送上門的大美人,不比您以前給那些女人買包買車花的值?”
龍哥眯起眼睛,打量了幾眼渾身顫抖的江茶,忽然揮了揮手,讓梁佳琪趕緊滾“瞧着不像個有脾氣的,這麽緊張幹什麽?也就兩眼一睜一閉,明天早上就過去了,到時候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老子也給你買。”
江茶快瘋了,去奪手機,卻被那人一下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她又急忙往外跑,半路被梁佳琪撞到,“我我先走了江茶......你放心,我明天一定會來找你的,我我......我一定不會跟別人說的!我真的太害怕了,對不起對不起,今天不解決他們,他們以後一定還會找上我的,你就幫我這一次好嗎?”
說着就像個瘋子一樣,瘋瘋癫癫地逃走了。
江茶仿佛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只是渾身哆嗦地從地上爬起來,往門口跑去。那人的小弟一個接一個出去,堵住門,等她手碰上門,砰的一聲把門關了。
她的手來不及收,也不想收。就算斷了,她也要出去。
細白的手背上,登時多了一道青紫。
強壯的男人拖着她往回走,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在地上,側臉壓在滿是酒水的桌面,一只手按住她的頭,嗤笑道:“那麽倔有用?相信我,明天一覺醒來就什麽都好了,沒你想的那麽嚴重。”
說着就趴了過來。
江茶全憑直覺地伸手,費力撈過桌上的酒瓶,一下子砸在那人腦門上。
她用了狠力,那酒瓶當場就碎成了好幾片。
他抓起她頭發,惱羞成怒地扇了過來,江茶用胳膊去擋,趁機踹了他一腳,即便雙腿吓的發軟,也半跑半爬地跑了出去。
流了那麽多血,她不敢想後果。
但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那麽做。
外面大雨連天。
她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有種茫然的恐懼,仿佛在一秒又一秒地吞噬她。就像黑白兩種顏色,如果白色被黑色渲染,整個世界就會變成黑色。沒有一點,可以讓人呼吸的空白。
雨滴順着江茶的臉龐滑下,美如蝶翼的眼睫卻失去那份靈動,像極了哀傷的蝴蝶,折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可她擡起頭,憑借記憶中的那個地址,一路詢問,自己一個人摸索到了那個居民樓。
居民樓的位置都快接近郊區了,只有五層,也沒有粉刷成白色,或許粉刷過,但現在已經成了黃黑色。
從這兒到他兼職的地方,少說也得半個多小時。怪不得他總是早出晚歸。
江茶到他樓下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她本來想随便問誰借個電話,麻煩他出來接一下的,可莫名其妙的,她腦子像斷了線,不想讓他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兒,才這麽晚給他打電話。而且他的工作不能請假,他工作一天已經很累了。
可到了樓下,她才意識到,自己一個人沿着街道走這麽遠來這,才更讓人覺得奇怪。
她心裏就像體溫,很低很低。
她一點兒也不想,他因為那種事,跑去找她。
她來找他就好了。
走到三樓,江茶站在那個掉了漆的房門前,透過上面的玻璃窗,知道裏面的人已經睡了。
她頓了頓,擡手輕輕敲了兩下。
這道門沒開,倒是隔壁端着泡面的男生把門打開了,見不是他門前的,就啪的一聲把門關了,落了鎖。
她沒意外。樓道裏都是她敲門的回音,根本分辨不出是誰的房門響了。
她又敲了一下。
裏面傳來一道低沉暗啞的詢問,懶洋洋的,像是剛睡着:“哪位?”
她忽然眼眶就紅了。隔着房門,自顧自地低下頭,又顧及這裏好像不隔音,怕吵到其他住戶,本就帶着些微哭腔的聲音,就更小聲了。“殷南禮,我能不能在你這待一會兒?我不敢回家......”
話還沒說完,房門就忽然被人開了鎖,一把拉開了。
殷南禮外套也沒穿,上身只套着一件黑色背心就出來了,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他的頭發淩亂茂密,清癯冷峻的輪廓在樓道忽明忽暗的微弱光暈下,好像消瘦了不少。
他猛地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