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起來了,你快點起來!”童舟隔着薄被趴在楚濋的身上,楚濋呢喃地嗯哼了聲,閉着眼睛伸手攬過童舟,他迷迷糊糊地說:“再睡會....”

“別睡了,今天還要搬家的呀。”童舟掀開被子去撓楚濋的腰,楚濋一下子笑醒了 ,他求饒地說:“起起起,這就起。”

楚濋身上穿着童舟的T恤,童舟把衣服撩開親了親肋骨的位置說:“快點,早飯我都做好了。”

楚濋磨蹭了半天終于起床,他洗漱完畢後坐到沙發上,童舟已經把早飯端到了茶幾上。楚濋看一眼,小朋友做的雞蛋沙拉三明治,給他泡了杯黑咖。楚濋忍不住笑,他伸長了手臂,拍了拍沙發說:“童童來。”

童舟手持一杯咖啡走過來,楚濋挑了一個咬一口,然後很順手地喂給童舟,童舟就着楚濋咬過的痕跡咬下去,他邊嚼邊說:“好吃嗎?”

楚濋歪頭靠在童舟的肩上蹭了蹭說:“好吃呀。”楚老師是個中高手,和人過招的時候,除了找準對方七寸,時不時會放軟示弱,給對方松懈的時間,讓對方産生一種占了上風的錯覺。

但其實,童舟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兩人吃完早飯後就一同去了楚濋的家。楚濋打開行李箱,又翻出幾個打包的紙箱,他站在書架前說:“童童,先幫我把書理了吧。”

童童點點頭,兩人一個蹲在地上,一個站着,一個遞,一個接。突然,有張卡片從某本書裏掉出,童舟低頭去撿——是張明信片,是他大一的時候和同學去日本玩的時候,給楚濋寄回的。

封面是富士山,雪中的富士山像披了層紗,看上去朦胧似仙境。童舟也不記得自己給楚濋寫了什麽話,他把卡片反過來,鋼筆字跡都有些淡了。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大概是時間久了,“無盡”兩個字的筆墨變得非常寡淡,也不知道是當時寫得時候,筆墨就不足,還是時間久了,被溶掉了。

童舟的心咯噔一下,他完全記不起來這回事,更記不起來為什麽當時會寫這句話。如果放到今日,他大概會挑陳奕迅《富士山下》中那句——“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何不把悲哀感覺,假設是來自你虛構。”

大概更貼切吧。

童舟低垂着頭,又不出聲,楚濋自然是注意不到他突然的情緒的變化。童舟默默地把明信片重新夾回書裏,然後把書放入紙箱壓低,連帶書名,他都不再瞥一眼。

楚濋房裏的東西不多,或者說,和童舟有關的東西不多。書架上的書,除了那套楚濋極其寶貝的張愛玲全集和個別幾本工具書,其他書童舟一概不曾見過。

楚濋有定期清理舊書的習慣,他不喜歡堆積,經常斷舍離。童舟不是,童舟喜歡把東西都攢着,哪怕是不會再翻再看的舊書,他也會放在身邊,好像就有安全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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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到衣服的時候,這種陌生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童舟拼命認,也沒認出幾件他眼熟的衣服。分開不過一年多,像分開了十年一樣。

“我先把這兩箱搬去車上。”楚濋搬起兩個大紙箱往外走,童舟也沒應他,等到楚濋出去了,他突然像失去蓄電量的玩具,一動不動呆坐在那兒,雙目無神,連動一動指尖的力道都沒有了。

傷害多數都是永久性的,表面會結痂,會愈合,會感覺不到痛感。但是要喚起痛感,是很容易的。不需要場景重現,也不需要故人再提。一點點,甚至是任何一個載體,都能再幫你追溯到往日絕望中,殺傷力和痛苦感,只增不減。

童舟把十指插到頭發裏,他閉了閉眼,突然耳鳴。

“童童,童童。”楚濋好像在叫自己,童舟僵硬地把手拿下,機械地轉頭,楚濋一臉擔憂地蹲在自己旁邊,他的手環着自己的肩。

童舟像忽然被打醒般,他勉強牽牽嘴角說:“好了嗎?”

“你怎麽了?”楚濋想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童舟抽開手搖搖頭說:“就有點頭暈。”

楚濋盯着童舟看了會,他動動嘴皮重複道:“頭暈啊。”

“頭暈就別弄了,去床上躺一會。”楚濋又抱起一箱對童舟努了努下巴,便走了出去。

童舟撐着地自己站了起來,他确實不舒服,說出來楚濋也不舒服,與其這樣,不如不說。

他又動手去理那些箱子,楚濋進來的時候按住他的手說,不舒服就去躺着,他自己能理。童舟看他一眼不講話,氣氛突然有點凝結。

楚濋松了手,轉去另外一邊理東西。兩個人沉默着把東西都打包完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楚濋給房東打了電話,說到月底退租,正好他合同也快到期了。

童舟走在前頭,先上了車。楚濋打完電話回來,他邊開車邊說:“餓嗎?吃什麽?”

童舟看着窗外的沿路風景,他抿了抿嘴唇還是沒說話。楚濋忍不住轉頭看他,擰了擰眉。

“我和你說話呢。”童舟還是沒反應,他瞥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楚濋轉了轉方向盤把車靠邊停下,他打了雙跳燈。然後解開安全帶,湊近先搭上童舟的肩,然後把他輕輕地靠在自己的肩窩,他低頭摩挲着童舟的發頂,手指從童舟的眼睛摸到下颚。

“童童難受是不是?”楚濋的聲音聽上去很溫柔,沒有半點不耐煩。他耐心地安撫童舟,手指又撩起他額前的碎發親了親。

“很快就到家了,到家睡一覺。要是睡完還不好,和我聊聊好嗎。”童舟緩緩擡起頭,他眼底酸澀,苦得他眨眼都不敢用力。他張了張嘴,感覺喉底都沒有說話的力氣。

“.....楚濋.....”

“嗯?”

童舟伸出手用力抱住楚濋的脖子,他摟得好緊,右手圈着楚濋的脖子,生怕一松手,他又墜落。楚濋雙手回抱住他,微微瞥過頭,不斷親吻童舟的側臉。

“對不起,我為我以前對你的傷害向你道歉。你原不原諒全憑你樂意,我沒有資格替你自作主張。”

“‘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我的靈魂早就在你手裏了。”楚濋一下一下地順着童舟的發。從在屋子裏的時候,他就發覺童舟不對勁。童舟一個抽嘴角的動作,他就能判斷出他的心理狀态。這種了解程度,已經到了細思極恐的地步。

他沒有當即說,是他想給童舟私人空間。有些難受,當事人并不想旁人多說半句。直到到了車上,小朋友還是面露痛苦,楚濋到底是心疼了。

童舟陷在楚濋的懷抱裏好久才擡起頭,他胡亂地擦擦眼睛,然後嗯了聲。楚濋松開他,捧着他的臉,弓着手背蹭了蹭他的臉頰,楚濋驀地一笑說:“去超市吧,你挑喜歡吃得,我來做,不用你洗碗。”

童舟撲哧一聲笑出來,他推了推楚濋說:“我喜歡洗碗,幹嘛搶我的活?”

楚濋重新發動車子,他邊踩油門邊笑着說:“好,讓你洗碗,我等下用十個盤子來裝菜,洗斷你的手。”

“你敢!”

“我膽大包天咯。”楚濋眼底的笑意漸濃,他甚至都忍不住開始哼歌。童舟一愣,轉頭問:“你廣東話怎麽說得那麽好?”

“我小時候在深圳呆過呀,上過幾年學。”

“請你不要阻我喜歡你,明明是愛但你未說話你扮作閃避.....”楚濋跟着音樂輕聲地合,音響裏女歌手的嗓音和楚濋的歌聲意外地搭。童舟不懂粵語,他也沒細想,脫口而出一句:“什麽意思啊?”

楚濋趁着一個紅燈的機會停下車,他轉頭握住童舟的手說:“就是我喜歡你的意思呀。”

童舟的心又一下子不可控地漏拍幾下,楚濋又摸了摸童舟的手指骨節說:“不過,我是愛你,不是喜歡你。我好中意你啊。”

童舟受不了,抽出手趕楚濋好好開車,明明耳朵尖迅速蹿紅了。楚濋笑嘻嘻說好的呀,轉頭又透過後視鏡偷看他的小朋友。

楚濋把車拐進了一個大賣場超市,他和童舟推了一部購物車從底樓逛起,楚濋兩手把着購物車的手柄,童舟也想推,就把手也搭上去。四只手搭在上面,怎麽看怎麽纏綿。

超市裏人不少,都是些阿姨叔叔在趕着促銷的熱鬧,楚濋和童舟慢悠悠地走,每經過一個貨架,楚濋就問童舟要不要。

童舟彎腰去挑冰櫃裏的牛肉,他揚了揚說:“吃紅燒牛肉好不好?”楚濋點頭說你想吃就拿。童舟一手拿着一盒牛肉,一手抱着一袋年糕。楚濋跟在他後面慢慢地推,他的目光之溫柔,愛意似衣覆在童舟的背上,為他擋風遮雨。

“我想吃火鍋好不好?”童舟目不轉睛地盯着冰櫃裏各式各樣的肉丸子、魚豆腐等,他扒着冰櫃,轉頭看楚濋。

楚濋歪頭說那要不把顧清影他們也給叫上吧,人多熱鬧。童舟說行啊,楚濋說他去打個電話問一下,五分鐘後,他朝童舟比了個耶說:“想吃什麽就拿什麽吧,他倆都來。”

童舟眼睛都亮了,不帶一絲猶豫就拉開冰櫃的門,幾乎是把裏面所有的品種都掃了一遍。

“童童,家裏碗夠不夠啊?”楚濋突然想起來,童舟打了個響指哎呀一聲,楚濋說:“那去買幾個新的,以後我都給你燒菜,你帶飯去公司吃,還是要買幾個盤子的。”

童舟一怔,楚濋已經轉過身去貨架上挑了,他拿下一個盤子仔細地觀察,颠了颠再放到購物車裏去。

他們要生活在一起了。再一次。童舟突然說不出話來,他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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